临近过年前后、匆忙奔走于高楼大厦中投简历的经历, 阮安宁有过无数次。
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六点, 坐在警局开着暖气的休息室里, 一言不发地等待未婚夫从审讯室出来——
这种感觉对于阮安宁来说, 还真是头一回。
深冬时节，玻璃窗被寒气糊起一层薄薄白雾, 静谧无声的空间里,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嘀嗒作响。
阮安宁披着件姜黄色针织外套，坐在椅子上, 疲惫地闭目休息。这个点除了工作人员和清洁工，周围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听起来还挺温柔——
“小妹妹。”
好一会儿, 阮安宁才迟钝地抬起头，对着灯光眯眼辨认, 发现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女警察，正站在她眼前，见她醒了，笑着递过来一杯热水，“等人？”
“......嗯。”
阮安宁迟缓地礼貌接过，神情看上去有些倦意, 眼睛也困乏地垂着。
她在陆执回来之前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女警官一顿，声音很温和，“审讯室里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吧？”
提起陆执, 阮安宁免不了抬头看她一眼，紧接着恹恹回答：“我未婚夫。”
没等这个女警官说话，阮安宁又仿佛带着细刺的荆棘花似的，冷不丁开口：“我想休息，您可以找别人聊天。”
“......”
女警察神色尴尬地闭上嘴，半晌，只能悻悻离去，周围几人收回隐蔽的视线，阮安宁也不在意，只将头埋进陆执的姜黄色线衫中，轻轻吸了口气。
干燥苍白的木质香，水生调，裹挟着冷冽和寡淡，让她尚且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阮安宁垂着睫，想起被薛浩众人带上车时，陆执见她神情不安，便借着披外套的间隙，笑着低声附在她耳边，说：“宁宁，别怕。”
“我有安排的。”
他湿漉漉的眸闪烁着令人平静的光，在清晨的白雾中显得格外晶亮，唇角翘着，仿佛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阮安宁想到这儿，心中这才稍安。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清晨的阳光穿过重重白雾投射在女孩儿身上，她闭上眼，感受着外套上属于陆执的冷冽气息萦绕，缓缓将她包围。
另一头的女警官离开休息室，走到拐角处，那里正站着几个人，负责陆家案子的那位“前辈”也在，见人出来了，连忙问：“怎么样？”
“小姑娘困的很，”女人无奈摇头，有些挫败：“性格挺冷的，话都没说几句就让我走了。”
陈列闻言皱起眉，半晌，喃喃道：“不对啊，资料上说她为人张扬，应该能套出话来的......”
话音落下，有人挠头：“陈队，为什么还要套一姑娘的话？薛副队不是已经把嫌疑人带回警局了吗？”
“你脑袋构造就那么简单？”陈列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人，半晌，又重重叹了口气：“我这是给自己安心！”
“安心？”众人都有些疑惑：“安什么心？薛副队不是申请下来搜查令了吗？”
陈列摇头，表情有些凝重：“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案子有股执念，前段时间追查这件案子这么久，丁点儿证据都没找到不说，反而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本来我都要劝他放弃的，毕竟嫌疑人不止陆执一个，”陈列回想起薛浩冒着冰碴儿的神情，很无奈：“可昨天夜里，忽然有个司机说自己是目击证人，一口咬定看见了陆执出入陆家。”
“一个司机，就因为曾经在陆家工作过，薛浩居然相信了他，还用这个理由申请搜查令，”陈列伸手按着太阳穴，半晌，叹出口气：“我现在只希望那个陆执真的是凶手，否则冤枉人不说，出了事故，我们俩要共同担责的。”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然而其实还有个原因，陈列并没有说出口。
刚刚薛浩将嫌疑人带去审讯室时，他恰好也有事，带着手下从对面过来。
两队人擦肩而过，那个过于年轻的嫌疑人侧头，不知是有意无意，忽然与他短暂对视了一秒。
就那一秒。
多年刑侦经验的陈列竟然从中读出了一丝，让他心惊的、胜卷在握的意味。
——什么时候才会胜卷在握？
猎人扣动手中扳机的前一秒。
狮子咬透猎物喉管的那一刻。
从擦肩而过一直到现在，他心头仍旧揣揣不安，右眼皮也猛跳，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什么大事。
周围众人在休息间隙闲聊，陈列皱眉，刚想出声呵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高跟鞋的声音清脆醒神——
他只来得及回过头，下一秒，便看见一个穿着奢华的陌生妇人拎着挎包，面无表情地闯进了警局。
她的目光扫视一圈大厅，而后直接朝审讯室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黑衣保镖，旁边几个警员拦都拦不住。
这副架势，骇人得很。
陈列猛吸口气，心想今天大概真要出事，一边迅速起身，和同事上前挡住来人。
他看着身后乌泱泱的黑衣保镖，表情难看，声音也不自觉有些干涩：“这位女士，你这是要干什么？”
妇人没说话，双手抱臂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列，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找陆执。”
陈列一愣，随即眯起眼，像是在辨认对方的身份：“陆执正在接受警方调查，您可以先去休息室里坐会儿，等他出来。”
“调查？”妇人眉眼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不屑，又像是质疑：“大年初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人强行压到警局——”
“你们警方就是这样调查的？！”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人跟着一动，哗啦啦一大片乌云似的涌过来，声势格外浩荡。
陈列一惊，周围的警察立刻全部起身围聚，墙上挂钟嘀嗒作响，陈列脸色铁青地盯着妇人，半晌，一字一句道：“这位女士，这里是警局！”
女人没说话，神色仍然是冷冷的。两波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地对峙，寂静的空气陡然变得紧张——
直到阮安宁听见动静，皱眉从休息室走出来。
面前状况让她一愣。
目光首先落在那堆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上。
乌泱泱一大群，沉默有序地站在警察面前，身上透着股冷冽肃杀的气势，光是看着就令人生畏。
阮安宁一顿，视线错开。片刻后，又恰好和为首的那个雍容妇人对视。
目光相交，停顿三秒。
对方眼中渐渐浮出一丝笑意。
妇人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半晌，居然率先打破安静——
“宁宁。”
宋蔓生几步走向阮安宁，在她有些戒备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女孩儿微凉的小手。
掌心温热干燥，阮安宁抬眼，就听见女人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笑盈盈道：“别怕。”
“陆执那孩子让我过来，好好保护你。”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清淡的木质香。
明亮宽敞的审讯室里，一身棉质睡衣的青年坐在玻璃墙后，听见推门的动静，抬起头，气定神闲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是薛浩。
神色冷肃的警察几步走近，“嘶拉”一声大力拉开椅子。
明亮灯光自天花板投射，薛浩目光凌厉，脸上恢复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正义感，和一股势必拿下犯人的决心：“陆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副口气，仿佛面前的人已经被定了罪似的。
陆执歪了下头，浅金边的细框眼镜压在高挺鼻骨上，衬得他十分漫不经心，甚至还有点像斯文败类。
“警官，”青年懒洋洋道：“你们没有证据就把我带来警局，是不是违反了规定？”
又是这样。
答非所问、散漫随意。
薛浩握紧拳头。
他最恨的就是陆执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所有事都在他意料之中，优哉游哉的模样，刺眼得让他莫名愤怒。
明明只是个保姆的儿子，出身卑劣。
哪儿来的底气高高在上？
薛浩攥着蓝色文件夹，半晌，忽然将口供记录砸到青年面前，泄恨般的力道，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玻璃墙外的手下都吓了一跳。
“这是目击证人的口供，”他漠不关心，只冷笑着盯住面前人，一字一句道：“对方指认你因为一些口角纷争，对陆之羽怀恨在心，从而产生犯罪动机，在对方的刹车上做了手脚。”
他说到这儿双手撑桌，猛地倾身，迫近对方，眉眼凌厉地警告：“现在说实话，警方还能念在你坦白的份上，让你体面一些。”
“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让你名誉扫地、露出真面目。”
空气凝滞，一片寂静无声。
明亮灯光下，陆执抬起眼。
他湿漉漉的眸在光线中显得极为漠然，并没有因为薛浩的刻意挑衅而失态。只是看着他，镜片下的眼睛很亮，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
陆执拿起桌子上的口供记录，随意翻了两页，笑意更深：“薛警官，一只躲在暗地的老鼠......什么时候也能相信了？”
薛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拳头捏得愈发紧：“陆执，你什么意思？”
青年这下真的笑了，线条锋利的喉结隐没在阴影中，苍白利落的下颌一路往上，薛浩看着那双斜飞上挑的黑眸，甚至觉得他在戏弄自己——
“薛警官，搜查令很难申请吧？”陆执忽然问。
薛浩一顿，就听见面前的人轻笑着，继续慢悠悠道：“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擅自拘留公民，这是犯法的吗？”
“......”
薛浩警校第一毕业，专业素质毋庸置疑，可在面对陆执时，却仍旧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无力。
想从这人嘴里套出半句有用的话，难度不亚于和一个最狡猾深沉的猎人周旋，成与不成另说，一不留神，还会被对方骤然抓住破绽，毫不留情地狠狠反杀。
就像现在。
薛浩闭了闭眼，勉强定神，再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转移话题是最没用的招数，陆执，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转移话题？”
陆执抬着睫，细碎黑发下的眼皮极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他人也漠然：“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薛警官，帮我引出这只老鼠。”
“只不过感谢归感谢，私自拘留公民，总要付出点代价。”
陆执勾起唇，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压着半个职业生涯也要扣留我......薛警官，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你的大好前途会废的。”
“......”
薛浩咬紧牙，只觉得自己心里那股邪火被面前人挑得越来越烈，他刚要说什么，一直在外头等待的手下忽然闯进来，薛浩瞬间皱眉回头：“干什么！”
“副队，外、外面......”
那手下语不成句，脸色慌张地凑近上司，压着声音讲了些什么，薛浩身体一滞，霎时间僵在原地。
半晌，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陆执。
那人依旧优哉游哉地坐在桌后，一双大长腿懒洋洋地交叠。棉质睡衣让他看上去有些稚气，黑色碎发因为来不及梳上去，软趴趴地随意落在眉骨上。
就像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
矜贵、天真。
而薛浩此刻却浑身发寒。
他看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什么洪水猛兽，半晌，哑着嗓音道：“你......”
“薛警官，”陆执打断他，笑意很深地和面前人对视，一双湿漉漉的眼漆黑狭长，无端就透出些高高在上来：“那天晚上，我好心提醒过你——”
“就算想要立功上位，很多事情也需要看情况的。”
他侧头，笑得意味深长，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触不可及的俯视感，却偏偏有种包裹在漂亮皮囊之下、专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野性张力——
无畏、锐利。
仿佛猎人扣动手中扳机，狮子咬透猎物喉管。
陆执开口，神情犹带笑意：“可惜......你没听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今天是Bking·杰克苏·霸道总裁·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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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自我陶醉：啊我家崽崽真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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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用吃饭、一水 2个；
只能亲一口哦、间隙、bitteron、莲月爱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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