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表情很淡地看着窗外霓虹, 睫羽微垂, 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不管查到了什么,你都要记得保持距离。”
“我给的时间很充裕,一件一件慢慢来,不需要你冒险去调查。”
“啧, 那多没意思啊, 老板。”
“你说什么?”
青年的声音理智而寡淡, 宛如一桶冰水,骤然浇熄了许江此刻的兴奋和刺激, 他正抽着烟, 闻言连忙咳了咳,含糊道:“没什么......行吧,那你就好好等着,每个月的约定时间我们再联系。”
“嗯,还有那些文件,记得一个个加密。”
“知道了知道了,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交代我这么多?”许江大大咧咧地熄灭烟头,伸了个懒腰, 又道:“放心,我是专业的,绝不会出错。”
天色黑沉如墨,面前的落地窗没有关紧,夜风裹挟着寒意, 迎面拂过陆执的细碎黑发,他垂头看着手机屏幕,很冷静地想:你的确是专业的。
但也并非没有出错。
就那么一次错误,忘记给电脑上的文件加密,被后期的陆之羽误打误撞地追查到——当晚许江就死在了西区老城区,尸体被分割着投进暗河,足足两个月后,才被清洁工意外发现。
陆执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抬起眸,细细数着原剧情中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第无数次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个对所有配角都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每个人都必须为陆之羽让路,只要有丁点儿对他不利的心思,唯一的下场就是成为碎石,被他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后,再狠狠踢落悬崖。
而现在,确实就是反过来将陆之羽踩进泥里的时机了。
他鸠占鹊巢地以陆执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明明心知真相,却依旧选择隐瞒。陆执心中明白,现在的陆之羽尚且稚嫩,尽管拥有那本笔记本,却因为还未完全成长起来,少了主角必备的能力与野心,更少了那份后期的丧心病狂——
那些书中不甘的配角们,用鲜血换来了眼下的大好局面,陆执不会放过他,更不能放过他。
思及此,他狭长的眸眯起,微微透出了些阴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陆执挑眉,刚回过头,就看见阮安宁正赤着脚站在走廊口,一边揉眼睛,一边犹带困倦地喊他名字:“陆陆......”
“我在,”陆执下意识应她,与此同时,脸上的阴鸷冷漠完全褪去,换作了有点无奈的温柔责备,他起身,走过去将纤瘦的女孩儿自腰部抱起,忍不住道:“怎么又不穿鞋?”
“不想穿,”阮安宁很自然地被他从走廊口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嫩生生的脚丫在半空中晃悠,她窝在陆执怀里,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柏林怎么这么冷,等会儿出去要穿多一点了。”
陆执嗯了声,在沙发上坐下,阮安宁就蜷缩在他怀里,很乖地靠着他胸膛,细白的手指正绕着自己的发尾玩儿,一脸呆相。
陆执失笑,同时又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满足,他忍不住抬手,理顺了阮安宁凌乱的长发,湿漉漉的眼里闪着零星笑意,问她:“饿不饿?”
“饿,”阮安宁小鸡啄米般点头,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随即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发愁道:“可是我刚刚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了,你困不困呀?”
陆执挑眉,亲了下她眼皮,眼尾锋利的弧度被柔化,无端就显出了些多情:“不困。”
这是实话。过去长达半个月的强制睡眠,让陆执实在是有些生理厌恶起了睡觉,他现在宁愿处理着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工作,也不愿闭上眼休息。
而考虑到阮安宁此刻睡饱了觉,一会儿的精力可能会十分旺盛,陆执想了想,又笑着提议:“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带你去我读过学校附近转一转,可以吗?”
闻言,阮安宁唔了一声,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问他:“真的不困?”
“真的不困。”
“那好吧,”阮安宁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有点兴奋地点头,闪着眼睛,又道:“那先给你上药,再去吃饭。”她闭着眼睛胡说八道:“我想喝冰的柠檬水,还想吃小龙虾了。”
陆执一顿,没想到她还记着上药的事儿,心中微暖,又忍不住亲了她几下,这才笑着问:“一会儿还要吃饭,怎么能先涂药?”
“对哦......”
“傻不傻?”陆执忍不住笑起来,抱起懒得动弹的阮安宁,慢慢走进洗手间。
公寓的一切都是现成的,陆执打开热水,帮阮安宁仔细地洗了遍脸,又一点点梳好她柔软的长发,最后还按照怀里人的命令,一个个打开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美名其曰:“护肤”。
女孩儿弯起眼,看着陆执忙来忙去,明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宛如小玫瑰般的漂亮笑容,乐不可支道:“陆陆,你好像一个老父亲哦。”
陆执挑眉,也不反驳,只是吻了下阮安宁清透莹润的小脸,给她套上外套,又走到玄关处,半蹲下身,将人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优哉游哉地帮她穿好了鞋。
十分乐在其中的模样。
阮安宁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欢喜,她微红着脸,眼巴巴地瞅着青年的头顶,神游天际地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拥有爹系男友的快乐?
不得不说,是真的很快乐。
穿好鞋,阮安宁自己站了起来,陆执揉了揉她的脑袋,挑眉道:“等我穿个外套。”
阮安宁乖乖点头,先打开了大门,站在外面等他。周围安静无声,明亮的走廊尽头是电梯,除此之外,这一层竟然没有其它的门。
那就是说,这一层都是陆执的地盘了?
阮安宁忍不住在心中咂舌,大致看了圈走廊摆设,正感叹着陆执的财大气粗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眼神看过去,随即不由自主地愣住。
陆执穿的似乎......有些潮?
那人套了件赭青色夹克衫,背后是花鸟图案的刺绣,衬得整个人英气十足,金属色的拉链半敞开,露出里头内搭的烟灰色连帽衫,看上去有种倜傥不羁的潇洒。
那张脸就更不用说,一如既往地发挥出了盛世美颜该有的水平。细碎黑发随意垂落在眉骨,眼尾上挑,唇色淡红,长长的尾睫垂下来,五官的轮廓在明亮廊灯下便显得深邃。
阮安宁愣愣地看着他笔挺帅气的黑色工装裤,连同脚下同色系的最新款AJ,半晌,忽然就莫名哇了一声。
陆执:“......”
陆执关好门,刚转身就见她这幅呆呆的模样,不由得挑眉,“怎么了?”
他上前几步,牵着阮安宁的手走进电梯,在一片寂静中侧过头,笑意很深地说:“宁宁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他的笑很意气风发,且带着点从未有过的戏虐,显然是看出了她的“花痴”,阮安宁咳了咳,很诚实地夸他:“陆陆,你真好看。”
陆执忍不住就笑,紧接着又说:“你也很好看。”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地下车库。陆执在柏林也有车,且不止一辆,阮安宁看着这片明显是私人领地的车库,扫了一圈面前应有尽有的各款豪车,然后默默地跟着陆执,坐上了一辆蓝色超跑的副驾驶位置。
半晌,她看着车子滑出车库,融入凌晨两点的柏林公路,窗外街景稍纵即逝,阮安宁忽然就转过头,在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中问:“陆陆,你到底有多少资产?”
陆执:“......”
阮安宁的表情很严肃。
因为看过小说,所以阮安宁原先还很担心——毕竟陆执回国不到半年,进陆氏公司更是才三个月,没有国内的人脉和资源,难免会在工作上碰见难处,所以才会天天都熬到那么晚才休息。
可是现在一看,这些公寓别墅、宾利超跑、私人飞机......他简直就是年轻有为的杰出代表,根本没有任何关于钱方面的烦恼——能力出众、身价高昂、且洁身自好。
老天鹅,阮安宁简直有点紧张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配不上陆执啊?
前方交通灯转为红色,陆执踩下油门,好笑地侧过头,眉眼间的少年气很浓,这让他显得十分意气风发:“宁宁问这个做什么?”
“资产还好,”他的手肘抵在窗沿,另一只手则敲了敲方向盘,窗外灯火潋滟,陆执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说:“除了在宋家工作,以前在柏林读书时玩的乐队也有点名气,音乐节和livehouse隔几天就会被邀请,收入累计起来,看上去确实可观。”
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一路开过繁华喧嚣的异国街道,嚣张的蓝色跑车惹来不少艳羡目光,陆执没在意,接着和阮安宁解释:“以前读书的时候......有点犯浑,还去打过一段时间的地下黑拳。”
话音落下,阮安宁倏然瞪大了眼。
她看着身边人轮廓矜冷的侧脸,心中震惊的同时,几乎是无法想象,他到底都干过多少件这种“不符合人设”的事儿。
简直太酷了,阮安宁想,越深入了解陆执,她就越惊讶地发现:这人就是一个移动的宝藏,永远都能发掘出新的苏点,也永远都能让她保持必不可少的新鲜感,永远崇拜他。
思及此,她潋滟的杏眸愈发亮晶晶,陆执余光中瞥见女孩儿眨巴眨巴的闪闪眼神,心中的不安稍稍减轻,他忍不住笑:“宁宁不觉得害怕吗?”
“怎么会!”阮安宁飞快反驳,同时又想,陆执长得好看、工作认真、本身还有钱有势,关键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前提下,这样一想,他似乎的的确确有这个资本——让任何一个女孩儿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爱上的资本。
而自己呢?阮安宁有点愣,孤儿院出身,拼死拼活也只能考上个国内211,当社畜被同事出卖,去应聘被面试人暗示潜规则,甚至于好不容易通过了一次面试,回家的路上还莫名其妙地被玻璃砸死了。
这也太倒霉了。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配不上陆执啊?
这句话宛如咒语,不断地在阮安宁脑海里来回盘旋,以致于后来阮安宁坐在喧哗热闹的小餐馆里,明明肚子饿得都在叫了,却丝毫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周围深眼高鼻的外国人举杯笑闹,她却目光沮丧地游离天际,连面前的人点好了菜也不知道。
心底的小人暂时从爱河里爬出来,手里捧着一朵雏菊,一片一片揪着它的花瓣儿,然后在脑海里默念:配得上、配不上、配得上、配不上......
“砰——”
还没数完,忙碌的服务员便将盛着冰柠檬水的两个水晶杯端来了,同时还上了一盆火红色的小龙虾、一盘清炒的绿色时蔬,笑着招呼道:“还有个花蛤汤,大概五分钟就能做好。”
说的居然还是标准的中文。
看来这家店应该是华人开的中餐厅。
阮安宁被这不小的动静惊得一下子回神,刚抬起眼,就看见陆执坐在她对面,黑眸湿漉漉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没来由得就有点心虚。
陆执挑了挑眉,随即移开目光,对那脸颊微红的服务员点了点头,皮肤微黑的女生这才将吸管摆好,笑着离开了。
阮安宁瞧见这一幕,抿了抿唇,半晌,一声不吭地喝了口冰柠檬水。
“嘶——”
然后她的小脸就猛地皱起来了。
阮安宁咬着冰块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呜呜道:“好酸!”
陆执皱眉,伸手将她的柠檬水拿过来,也喝了一口,顿了顿,才淡声道:“她没放多少水和糖。”
陆执站起身,神色如常地将这杯柠檬水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那服务生看见他来,原本神色是有些欢喜的,可不知陆执说了些什么,阮安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那姑娘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然后陆执转身,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阮安宁眨了眨眼,有点好奇:“陆陆,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执在和她说话时,神色柔和了些,他将自己那杯柠檬水放到了阮安宁面前,同时挑出一只基围虾,边剥边说:“倒是宁宁,为什么忽然就心不在焉了?”
阮安宁一愣,随即有些无措:“我、我有吗?”
陆执不说话,只是笑。他很快把虾剥好,然后放到阮安宁碗里,淡声问:“没有吗?”
阮安宁:“......”
好吧,怂包宁宁确实是怂了——她拿起筷子,虾肉沾着辛辣的调料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咽下去,然后看着面前凝着水雾的玻璃杯,眨了眨眼:“我只是在想,嗯,你很优秀。”
陆执挑眉,擦了擦手:“所以?”
“所以,嗯,我觉得,”阮安宁盯着那杯柠檬水,仿佛要将它盯出个洞来:“我可能好像大概......有点配不上你?”
话音落下,陆执动作忽地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陆陆:宝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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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剧情线在慢慢收尾啦,宝贝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番外呢~可以在评论里提出来,我会选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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