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是迎面而来的海风, 在我年轻的飞奔里, 潮汐不止。”
1.
中午下课铃声刚响,阮安宁低头看手机,还没走到门口,瞬间被嘈杂的同学们裹挟着挤到了回廊边。
窗外太阳炽热, 走廊没有装空调, 她感觉自己的校服紧贴在背上, 快要让汗水浸湿了。
“快快快,听说周末的社团活动陆执会来!我们赶紧去买票!”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宋越他们搞的噱头吧......上次他就骗我们来着!”
“你看海报上的演出名单, 陆执是压轴登场, 还弹吉他!!”
“卧槽,那我必须去看!!”
女生们激动的声音不断传来,闺蜜孟卿卿拉着她的手腕,好不容易东倒西歪地从人群里逃出来,闻言一翻白眼,表情很是无语:“天呐, 弹个吉他而已,又不是当众表演弹棉花,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阮安宁眨眨眼,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在台上时的耀眼模样,不自觉就笑了笑,莹润的耳廓微红:“可是陆陆他确实很好看呀,嗯,就算是弹棉花也帅!”
“哦——”
孟卿卿一看她这模样, 立马不怀好意地拖长了语调,上挑偏冷的桃花眼眯起来,她凑近,笑嘻嘻问:“周末社团活动好像是临时举办的,你家那位有没有给你留票?”
“他昨晚回家时就给我啦,”阮安宁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掏出两张VIP席位的入场票,笑着递给孟卿卿:“这是给你和晏亭留的,晚上七点半,到时候下了晚自习就可以直接去会场。”
“行,”孟卿卿挑眉,大方地收下票,然后挽住她手臂往食堂方向走:“二中这几天好像有场年级考试,周末等晏亭考完了,我直接和他一起过来。”
偌大的校园蝉声阵阵,正值六月盛夏,头顶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天际,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蒸腾暑意,偶尔一阵热风吹来,驱散些许快窒息的闷燥。
阮安宁从食堂出来,抬手遮了遮阳光。
孟卿卿已经逃课往二中去了,美名其曰“因为爱情”,阮安宁好笑地叮嘱她注意安全,换来对方几句善意调侃——让她赶紧去排练室盯好陆执,免得那些小姑娘按捺不住少女心,不知死活地往她男朋友身上扑。
阮安宁气得拧了她好几下,还没结帐,忍不住就在超市里反驳:“陆陆才不会那样呢!”
这话一出,当即就换来老板娘忍俊不禁的目光,和孟卿卿嚣张至极的笑声。
简直一想起来耳朵就红。
阮安宁拿着两罐冰雪碧,匆忙往排练室走,刚从冰柜里出来的雪碧散发着冷气,她贴在额前,带来凉爽的同时,也有效缓解了女孩儿脸红耳热的窘状。
走到校园的主干道,头顶渐渐出现茂密的法国梧桐,透绿叶子遮住了大半阳光,再往前,是赫赫有名的落星湖。
阮安宁踏过长长拱桥,刘海被热风吹起,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下,闻着空气中浮动馥郁的栀子香,一顿,轻轻咦了声。
一中是全市都鼎鼎有名的贵族学校,和二中并称B市双富,“富贵”的富,校园里什么都有,学生们什么都玩——乐队、跳舞、击剑、话剧......总之只要是有利于学生全面发展的,就立马有豪气家长大手一挥,爽快地捐钱给学校建。
理所当然的,这两家中学也是B市最顶尖的中学。
阮安宁和陆执从小在一个大院儿长大,上学后更是都在同一个班。幼儿园手牵手回家、上小学手牵手买冰棍儿、初中时手牵手打游戏,高中倒是知道害羞了,不牵手,就肩并着肩,一起骑着同一辆自行车去看海。
夕阳的余晖璀璨,而少年的眼眸融入咸腥海风,鼓噪着,喧嚣着,年轻又闪亮。
他和她认识将近十八年,虽然没有谁正式明确地说过“在一起”,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不出预料,阮安宁将来是要嫁给陆执的。
脑海中想着这些,似乎连六月的炽热阳光也变得可以忍受——阮安宁有些害羞,脸上还含着点不自知的笑意,垂下眸,轻快地走进了艺术楼的公用电梯。
金属门缓缓关闭,冷气四面八方地朝她涌来,阮安宁抹了把额前润光,雪碧的冷气遇热开始凝结成水珠,顺着罐身往下流,缓慢地沾湿了她整个儿手掌。
叮——
阮安宁踏出电梯。
下一秒——
她猛地往旁边缩去。
不远处的落地窗前,身材高挑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背对电梯门,双手插兜,微微低头。
他面前站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此刻长睫微颤,似乎是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阮安宁脑子还懵着,就看见那女孩儿仿佛下定决心,抬起头,声音清脆利落、一鼓作气道:“陆执学长,我喜欢你,喜欢五年了!”
2.
盛夏,窗外蝉鸣一阵接一阵。
栀子花的香味儿渐渐盈满周身。
电梯的响声似乎没影响到不远处的那两个人,阮安宁躲在电梯口旁的小隔间里,抬头盯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天空,有点懵逼。
她干嘛要躲?阮安宁莫名其妙地想,自己又不是故意要撞见表白现场的,再说了,她是陆执的青梅竹马诶,肯定要在这个场合出现一下的吧?
可是他们是青梅竹马。
不是明确的男女朋友。
念头甫一浮现,那位不知名的勇敢女孩儿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不等陆执回答,紧接着就道:“我知道你和阮安宁学姐从小一起长大,可那并不代表你们就是爱情,学长,我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有时候友情和爱情、甚至是亲情都会混淆,学长,你和阮学姐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喜欢对方的话,那早就互相表白了,不是吗?”
这话仿佛一排细细密密的刺,并不锋利,却能直直往阮安宁的心尖上插,插.得她使劲儿攥住雪碧,感觉到迟钝的疼痛。
“如果喜欢对方的话,那早就互相表白了,不是吗?”
......说得也对。
她对陆执来说,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
这学妹,嘴皮子真够可以的,就这么几句话,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有点怀疑自己了,那陆执呢?
他会想什么,会说什么?
话说回来......
乌鸦嘴!孟卿卿果然是乌鸦嘴吧!
阮安宁站累了,就蹲在隔间的角落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头顶的蔚蓝色飞过几只麻雀,她等了许久,等到手里雪碧都快要变暖、心脏都快要被潮水淹没,才终于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冷润声音。
懒洋洋的,很熟悉。带着点儿惯常的漫不经心,问的却是南辕北辙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表白?”
3.
话音落下,阮安宁倏然睁大眼。
哇,这人不会是为了拒绝学妹,想现场编谎话吧??不会吧不会吧?
阮安宁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最后还是忍不住,从墙侧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偷偷看向那两人的方向。
临近下午两点,窗外阳光是最盛的时候,陆执就站在墙边,背影被光线勾勒得清瘦影绰,这个角度看去,很像一株林间挺拔的箬竹。
十六七岁的高挑少年,个子已经要比同级的学生都优越许多,肩膀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光是站着就显得气质卓然,难怪会有那么多女孩儿争抢着往上扑。
那学妹听见这回答,不由得一愣:“你们已经......告白过了?”
“没有。”
仿佛在回答什么“今晚有没有下雨”这类问题,陆执的回答很淡,脸上表情也淡,清黑瞳仁看着女孩儿猛松一口气的模样,他忽然勾唇,轻声问:“你觉得宁宁漂亮吗?”
“......什么?”
那学妹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却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实话实说:“阮学姐......很漂亮,B市所有中学的校花帖里,榜首都是她和孟学姐轮着来的,但是学校里有很多男生......”
陆执打断她,神色自然地说:“我就喜欢漂亮的,”顿了顿,又补充:“最漂亮的那个。”
学妹:“......”
躲在不远处的阮安宁:“......”
???
头顶呼呼吹着冷气,阮安宁手里分明握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雪碧,此刻却感觉浑身发热,特别是脸蛋,都快要被自己呼出的热气闷得发烫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晕乎乎地想,难道陆执发明了一种新的拒绝方式,又或者单纯在开玩笑?可他怎么会是开玩笑的性格......下一秒,阮安宁却又听见那人熟悉的声音,冷而润,仿佛泠泠玉石相撞——
“我喜欢漂亮的。”
“喜欢在夏天喝冰雪碧、五月摘栀子花的。”
“喜欢会在放学后坐在自行车后座,大叫着要去看海的。”
陆执看着面前女孩儿发白的脸颊,盯了她两秒,就又懒洋洋地微笑起来。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电梯口,一顿,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碾碎一颗少女心似的,继续说着:“最好是高二三班,坐在第三排中间,我旁边的。”
“明白了吗?”
4.
阮安宁垂着脑袋,小脸通红地蹲在角落里。
学妹落荒而逃的动静逐渐消失,周围沉凝无声,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冰雪碧和栀子花,忍不住就有点紧张。
还是......等等吧。
等他进排练室,自己再蹲个几分钟,假装刚到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阮安宁有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陆执见面,她有些害羞,还有些......害怕。
走廊有风从外头吹来,郁郁葱葱的树叶在枝头摇晃,蓝色窗帘拢住了大半日光,阮安宁等了会儿,估摸着陆执已经回排练室了,这才站起身,偷偷摸摸地从小隔间里走出来。
果不其然,宽阔干净的回廊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阳光正盛。她呼出口气,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小腿,走到排练室门口,笃笃敲了几下门。
“进——”
宋越随意地喊了一嗓子,阮安宁推开门,就看见四五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或坐或躺,正笑着在聊天,侧目看见是她,连忙站起身,在宋越的带头下叽叽喳喳道:
“嫂子好啊。”
“嫂子是不是来找执哥的。”
“我们还有半小时就排练完了,嫂子要不等等?”
往日经常开玩笑的称呼,此刻听着却莫名令人脸红,阮安宁耳廓发烫地扫过排练室,然后准确而迅速地,在人群之外找到了陆执。
那人也是一身校服,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膝盖处放着把玫瑰木的吉他,修长手指搭在弦上,没弹,只是懒洋洋地搭着。
四目相对,他勾着唇,眼里有似笑非笑的深意。
阮安宁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
她脸红地和那群男生说了几句话,就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半晌,没话找话般递过去一罐冰雪碧:“唔......渴吗?”
“......渴,”陆执好笑地挑眉,也没说他不唱歌只弹吉他,怎么会渴。只是伸手接过来,目光落在她胸前别着栀子花上,又笑着问:“去摘栀子花了?”
“嗯,”正常平淡的对话,让阮安宁肩膀放松了些,空气中浮动着馥郁花香,她显摆了下那两朵花儿,眉眼愈发亮:“今天我路过落星湖的时候,发现学校新建了个专门可供采摘的花坛,里面种的全是栀子花诶,可神奇了。”
“是吗?”陆执笑了笑,注意力似乎不在对话上。
“嗯嗯,”阮安宁习惯了他的任何语气,也不在意,自顾自兴致勃勃地猜测:“可能是学校又提出了什么方案,有家长出钱专门建的?不过建这个干什么......”她疑惑地喃喃:“拿来上花艺课,还是又开发什么了奇奇怪怪的兴趣班?”
话没说完,陆执拿着那罐冰雪碧“咔呲”一声,单手利落拉开,递过去,言简意骇:“建这个,你不喜欢?”
“喜欢啊,”气泡水儿细密的声音传来,阮安宁无意识接过,想了想,连忙点头:“栀子花诶!那不就意味着,我这个月都有新鲜的栀子花戴啦。”
“喜欢就好。”
陆执忽深忽浅地又笑了下,站起身,将吉他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走吧。”
不等女孩儿疑惑,他便拿起阮安宁手里那瓶没开的雪碧,转过身,对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男生们淡淡道:“今天的排练提早结束。”
“明天准时再到。”
5.
阮安宁坐在单车后座,手指揪着少年被风鼓噪吹过的衣角,眯起眼,悠悠喝了口冰雪碧。
少女清淡的气息混杂着馥郁栀子味儿,萦绕充盈在陆执身侧。他单脚撑地,停在红灯的十字路口,挑眉回头:“宁宁,我也想喝。”
阮安宁一怔,看着手里被雪碧和水光浸润的罐沿,有点结巴:“可、可是这是我喝过的......”
“可我的不是被宁宁喝完了吗?”细碎的阳光落满少年侧脸,他眨眼,黑发下是一双令人心软的湿眸:“你喝了两瓶,我排练了一下午,一口水都没喝。”
“......好、好吧。”这实在就是胡说八道了,可阮安宁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戳穿,只好脸红地把饮料递过去,然后迅速低眼,根本不敢看他的唇接触到冰凉罐沿。
陆执倒是很落落大方的模样,喝完后便侧过头,将那瓶空罐准确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眼里闪烁着笑意,转头看向绿灯:“今天太热了,直接回家吧。”
“好。”
从一中回到明港别墅,必经之路上有个很陡的下坡,这里已经算是私人领地,除了站岗的保镖并没有其他人。陆执侧过头,对阮安宁说了句:“抱紧我。”
“?”阮安宁虽然懵,但依旧照做。
少年无声笑起来,然后放开双手,山地车骤然失去刹车抑制,倏地一声,就往下猛冲去——
“啊!”
盛夏的热风裹挟着蝉声,霎时灌满了他们两个人的上衣,阮安宁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汗湿的长发在半空宛如翻飞蝴蝶,她尖叫着,杏眸被阳光折射得水光潋滟。
夏天的风穿过头发,穿过耳朵,穿过她呼啦作响的百褶裙,少女畅快地笑起来,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忽然大声说了句什么。陆执回过头,也忍不住轻笑。
头顶烈日炎炎,云层淡薄,栀子花的香味儿浮动蔓延,蝉鸣一阵接着一阵。
少年的侧脸清隽冷白,原本锋利的眉眼浸在阳光中,也被逐渐柔和了轮廓。
6.
周末晚上八点半,乐队社团在一中的小汇报厅里准时演出。
阮安宁八点就到了后台休息室,社团的学弟学妹们都认识她,一路过来,不断都有打招呼的声音响起。
这是社员临时组的活动,但有意办得盛大无比,外头已经提早到了三分之二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陆执和乐队。宋越坐在休息室里,故作神秘地凑近季清月,问道:“宝贝,想不想知道我们今晚为什么会办这场演出?”
“......”季清月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顿了顿,很乖地顺着他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今晚之后,就要解散了呀,”宋越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显然对这样拉风的生活有些不舍:“马上就要高三了,执哥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说为了学习解散,拜托,我们这群人有哪个成绩不好?”
阮安宁走过来时恰好听到这一段,一愣,吃惊地看向身旁男生:“陆陆,你们要解散了?”
“嗯,”陆执走过去,淡淡地警告看了宋越一眼,见他立马缩起头来装哑巴,这才走到吉他旁,轻描淡写道:“今晚之后就解散。”
“......为什么?”阮安宁还是不解:“我听说......听说还有星探专门来学校找你呢。”
少年动作一顿,随手拨了两下吉他,过了几秒,他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因为你不喜欢。”
“......”
阮安宁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反驳,想说自己怎么就不喜欢了,他的每场演出每次活动她都坐在台下,毫不吝啬地为他欢呼呐喊,甚至一点儿也不避讳地到处宣传,生怕没有人去捧场。
可心底忽然冒出了个声音,残酷理智地告诉阮安宁:别装了,你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他被那么多人注视迷恋,不喜欢他在台上宛如星星般灿烂遥远,不喜欢每次放学路上都有女生拦他堵他,不喜欢他被那么多人热烈地喜欢、甚至说爱......
所以坚持着最后一点自尊,坚决不率先说“喜欢”。
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可又克制不住地想离他更近。
所以每次放学都闹着要去海边想避开那些女生,在看见学妹被拒绝的场面后又担心自己会错意,不敢出来质问他说那些是什么意思......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
可她其实更想做他的独一无二。
女孩儿傻乎乎地站在后台角落,长长的睫羽一动不动,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执。
太近了。
离得这样近,她的所有心思都仿佛曝露在了他面前,毫无隐瞒,藏都藏不住。
陆执却又忽然笑起来。
少年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半晌,低声道:“我也不喜欢。”
阮安宁微怔。
开场的音乐就在此刻响起,然后是热烈高声的呼喊,社员们很有眼色地悄悄开始准备设备,吉他和架子鼓被搬到台前——演出要开始了。
阮安宁心跳的有点厉害,连忙道:“我、我先去座位上了......”
“宁宁——”
陆执却又忽然侧身,牢牢堵住了她的去路,阮安宁不知所措地抬头,就看见少年一顿,而后缓缓凑近——他盯着她泛起薄红的莹润耳廓,许久,忽然俯身,轻轻吻了下她温热的眼皮。
“待会儿的演出......记得要认真看。”
7.
阮安宁顶着快要冒烟的脑袋出去时,人还是懵逼无措的。
孟卿卿被晏亭皱眉护在怀里,眼尖地看见了在一片狂舞人群中宛如呆头鹅般的阮安宁,连忙凑过去,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大声问道:“宁宁,你怎么才来??”
震耳欲聋的重低音掺杂着少女尖叫,刺激鼓噪着耳膜,阮安宁顿了顿,才大声回答:“刚从后台过来!”
“哦——”
孟卿卿显然误会了什么,暧昧地朝她挤了挤桃花眼,在一群疯若脱兔的少女中,她更加疯狂的模样霎时脱颖而出,晏亭皱眉捂住女生耳朵,凑近说了些什么,才让孟卿卿好不容易消停了点。
阮安宁看着她们十指相扣的左手,和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眨了眨眼,安静往台上看去。
那人弹着玫瑰木的吉他,神色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冽,白色校服挂在宽肩窄腰的上半身,领口处掐了道深蓝色的浅边,衬得他整个人少年气十足。
乐队演出的有些是外国歌曲,有的是自创旋律,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将近尾声,宋越停下打着架子鼓的手,在结束的间隙中,忽然凑近麦克风,吊儿郎当地笑:“各位同学,演出的最后,我们要宣布一个消息。”
话音落下,观众们逐渐停下欢呼,面面相觑间,小小的汇演厅逐渐寂静,变得针落可闻。
宋越没再说话,而是看向最旁边的吉他手。
陆执神色寡淡地站在台上,被一束清泠泠的光所笼罩,挺拔的背脊宛如一株林间箬竹,看上去耀眼夺目,却又无比遥远。
阮安宁抬手遮了遮刺眼灯光,心中有股隐秘的情绪在膨胀,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可她觉得头脑发胀、甚至快要晕眩。
头顶的镭射光折散又汇聚,陆执站在台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拥挤的人潮,和阮安宁深深对视。
那双眼睛,含着太多复杂多变的情绪,宛如明灭流淌的光影,一直稳稳地笼罩着她,不曾移开。
在一片寂静无声的空气中,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眼前的麦。
片刻后,陆执扬起锋利下颌,有点喘地笑了:“宁宁,有好好看演出吗?”
这是陆执自组建乐队、上台表演的四年以来,头一次在台上说话。
阮安宁心脏一缩。
台下的学生们也愣了。
而他依旧游刃有余地站在台上,细碎汗湿的黑发贴在冷白额间,湿漉漉的,自带一股浓墨重彩的冷气。阮安宁听见陆执说:“刚刚在后台说的,没有在开玩笑哦。”
“我是真的,真的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看着。”
少年的额间摇摇欲坠落下来一滴汗水,落在眼睫上,泅湿瞳仁,然后透出一股温柔的光。
“但我喜欢你的目光,”他垂眸,唇边的弧度又柔又深:“所以每次都想要站在你面前,让你的目光里全部都是我。”
“只有我。”
阮安宁心跳得快要震聋耳膜,她攥紧裙角,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执,感觉到那股隐秘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在期待着陆执说出这句话。
期待着他明确说喜欢,期待着他告诉所有人,他也是一样的。
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少年冷润的声音回荡在静谧室内,坚定而温柔:“我喜欢有三颗泪痣,笑起来眼睛像月亮的女生。”
“喜欢在夏天喝冰雪碧,五月摘栀子花的女生。”
“喜欢会在放学后坐在自行车后座,大叫着要去看海的女生。”
“喜欢高二三班,坐在第三排中间,我旁边的那个女生。”
他说到这儿,低下头,仿佛害羞般摸了摸鼻子,然后随手拨弄着吉他弦,半晌,才一字一句说道:“刚刚说的这些......都是隐喻。”
“我喜欢你,才是本体。”
阮安宁瞬间眨落泪水。
那双眼睛隔着拥挤人潮,温柔地和她对视,看清了女孩儿眼里晶莹的眼泪后,一顿,忍不住笑起来。
阮安宁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在周围震惊艳羡的目光中,在身旁孟卿卿柔和调皮的微笑中,寂静中,人潮中,他一寸一寸,细细密密地握紧了她的手。
“占据了我十七岁全部的人,我还想问一问她,能不能继续占据我漫长的人生?”
陆执眨了眨眼,在看见阮安宁止不住地落泪点头时,终于伸手紧紧抱住她,然后露出一个蓄谋已久的微笑,垂眼道:“傻瓜,你可不仅仅是我的青梅竹马。”
“那是什么?”阮安宁哽咽着、破涕为笑。
陆执也笑起来,侧过头,却并未回答。
——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你是......迎面而来的海风,在我年轻的飞奔里,潮汐不止。
——番外·完——
后记:
那天晚上演出结束后,照例是陆执送阮安宁回家。
暮时温热的夏风吹过,阮安宁站在别墅门前,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小手拉着大手,表情很是依依不舍。
忽然想起什么,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陆,那天......你是不是其实发现我了?”
“哪天?”陆执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在夜色中很无辜地问:“发现什么?”
阮安宁微怔,见他这般,连忙唔了声,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嘿嘿,没发现也好。”
她胸前别着朵新鲜刚摘的栀子花,裹挟着夏天的风一下子撞进陆执怀里,少年笑起来,闻见馥郁清淡的香味儿,柔和地眯起了眼。
看来给学校花钱的效果不错,陆执想,花坛建起来,确实能让阮安宁开心又快乐。
栀子花盛开在前襟,临近告别,怀里小小的人儿依恋又不舍地蹭了蹭他肩膀,陆执感受到她的低落,神色越发温柔。
有点好笑,又有点隐秘的满足。
她一定不知道,那天头顶的冷气很足,栀子花的香味儿一从电梯里踏进来,瞬间就盈满了整个回廊。
陆执松开怀抱,缓缓低头。二人凑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少女闭上眼,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陆执又忍不住轻笑。
唇瓣相贴,气息交换的那瞬间,他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那天骑着自行车往下冲时、阮安宁在呼啸的热风中,曾大声说出的那句话——
“陆执,我喜欢我们的十七岁!”
陆执吻上去,用温柔的唇齿吮吸舔舐,一寸一寸告诉阮安宁——
我也喜欢我们的十七岁。
有阮安宁的十七岁,是陆执最喜欢的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青梅竹马就是最甜哒!
(还有个西幻的番外!超级可爱!
-
孟卿卿和晏亭是下一本《白月光她重拳出击》的主角,来串个场~
这章留言全部发红包~~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