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了, 乌鲁克王。”
“许久不见，基什王。”
当阿伽漏夜前来的时候, 他早已心知肚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了。哪怕是之前再怎么以为他只是个乌鲁克的贵族，但是经历过了自己亲政的历练, 他早就知道以前他就觉得不对劲的男人或许站的位置比他想得更高一些。
更高一些。
哪怕不愿意承认，阿伽依旧觉得吉尔伽美什本人是非常厉害的。作为王也好，作为其他意义上的存在也好。
同样出身高贵, 阿伽自然会把自己和同为半神之躯的吉尔伽美什作比较。以前如此, 在成为王之后更如此。
虽说想起自己以前当着他的面夸奖他的贤明还有些尴尬，但好在那并不是吉尔伽美什名不副实的假声望, 因此哪怕现在再次面对面, 两个人之间也是平等的。
王见王。
没有谁比谁更优越，不因为主场和客场的原因有所变化，也不因为哪个城邦地方更大而更盛气凌人，更不会因为谁崇拜过谁而露出微妙的轻蔑感。
王对王。
阿伽感觉得到，吉尔伽美什将他放在了同样水平线上, 因此更加钦佩起了他。
两个人客套了一下，西杜里便送上了麦茶供他们饮用。在抿了一口茶水后，阿伽首先告诉了吉尔伽美什现在伊南娜在哪里。
“大女神现在在神庙之中, 与主神一起彻夜谈心。”阿伽咳了一下“大女神的哭声响彻神庙，以至于神官不得不向我禀报。”
年轻的王存了一点暗搓搓挤兑吉尔伽美什的心思，因为自己这儿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让女性大哭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这一点大家都有共识。
吉尔伽美什果然有些尴尬, 咳了一下。
“叨扰了。”
“我本无意劝解这些，乌鲁克王。”阿伽拿着茶杯，看了一下上面的花纹“我知道神王的关系本就是一个城邦最应该自己解决的，每当有外部势力试图干涉，总会导致城邦的动荡。”
按照道理来讲，神王的关系好坏就是神权与王权之争，是城邦权力结构改变的一个最具象化的、也是影响最大的体现。
阿伽总被雪莱提醒博爱，但更知道在这些问题上慎独的重要性，因此并不打算置喙。只是
阿伽自己也在想，为什么在那么贤明的君王的统治下，神和王之间还会有这样外化的斗争。
要知道，吉尔伽美什处理好了女神的求爱，没有让伊南娜因为失败而震怒。在阿伽看来，吉尔伽美什是这些城邦君主中最善于处理这些的人了，可在基什
如果连他都无法处理这些，那么阿伽也有自己的担忧。
比如以后基什是否也会遇到同样的局面。
“我来求教，乌鲁克王。”北方的大城邦主这样低姿态地问“神和王之间的矛盾真的无法避免吗”
吉尔伽美什的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城邦和城邦是不一样的，阿伽。”他说，像一个兄长那样“你自然会遇到问题，所有人都会遇到问题，但是你的问题和我一定不是一样的。在我看来，我与大女神之间的矛盾并不存在于你与你的主神之间。若一定要说问题，那也一定来自外部。”
他赤色的眼睛在灯火下甚至有点温和。
“你的主神与你同心同德，你永远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好事。”
“那家伙真的太过分了，永远没有感谢过我。”
雪莱都要困迷糊了，伊南娜还在碎碎念“若是没有我，何来乌鲁克的今天”
“伊南娜，我们睡一会儿吧。”
雪莱困得尾巴都出来了，勾住一条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我困。”
“”
伊南娜凑过去抢了半个被子“你觉得我太啰嗦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雪莱揉揉眼睛“伊南娜，你真的觉得吉尔伽美什不知道这些吗”
吉尔伽美什是个很聪明的王，大家都知道。
伊南娜自然也知道。
一个从小到大都显露出了无比智慧的男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城邦的来源、袭承和对主神应有的态度。
在此之前，雪莱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做得不错。
所以这次吵架
不能说他一点错都没有，但是
她摸了摸伊南娜的头“先睡吧，伊南娜。再多的牢骚，过了一夜，都会消失的。”
等到了明天，再好好想想，到底该怎样平息这场没有硝烟的动荡。
“主神。”
阿伽第二天跑来神庙吃早餐，自然看到了伊南娜，并且对她行礼。
哭完了的伊南娜看起来好多了，虽然眼睛还是肿的，但是用冰水冰镇后，女神美貌卓绝的风姿并没有减少。她安静地吃着甜酱和面包，并不急于一时再跟雪莱倾诉，吃完之后自己坐着。
雪莱叹了口气，问阿伽有什么事情。
自从阿伽在冬天亲政之后，已经很少天天跑来陪她吃早饭了。
作为一个像模像样的王，阿伽已经开始走自己的路。
所以
“我觉得还是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阿伽思路很清楚“这样对乌鲁克，对乌鲁克的神王都好。”
若是伊南娜自己一人跑来也就算了，基什完全可以按照养客人的方式养这位娇客，并且哪怕伊南娜呆的时间再长都没问题。
现在的矛盾焦点在于，乌鲁克神王都缺位，所以不可能就这么耗下去但若是王回去神又没带回去，风言风语传出去也会带来很大风险。
“我昨夜见过了乌鲁克王。”阿伽很坦诚“我知道那人是吉尔伽美什了，主神。”
“怎么，你还想责怪我什么”雪莱说“听听你这口气，好像在怪我没早点告诉你。”
“我没有。”阿伽说“我知道主神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两个说了一阵子话，阿伽临走前还抱了抱雪莱的腰这让他一瞬间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小孩子的样子，仿佛没有雪莱就会失去整个世界。
事实也的确如此。
阿伽想到吉尔伽美什说话的表情，还有那点若有若无的羡慕。
他的主神与他同心同德。
吉尔伽美什以为他真的很难理解，但阿伽深知主神带来的繁荣与和平，以及基什的万众一心是多么可贵。哪怕再不清楚，看看旁边的城邦也就知道了。
阿伽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乌鲁克王也是挺难的。”
他说“太可怜了。”
这话吉尔伽美什听到肯定会暴跳如雷。
雪莱摸摸阿伽的头就去安慰伊南娜了，而伊南娜坐了半天，倒在了雪莱腿上。
“吉尔伽美什这人真没意思。”伊南娜说“我不回去了。”
“你不会去不怕乌鲁克要变天”雪莱跟她讲了一下利害关系“吉尔伽美什要是被推翻，接下来的王可能还要更差。”
“你太看得起乌鲁克那帮人了吧再狡猾的狐狸，也早被吉尔收拾得夹紧尾巴求生了。”
哪怕在这个时候，伊南娜也依旧这么亲昵地称呼他“就是因为那家伙有脑子，所以才这么招我喜欢啊。当然，阿伽也不差。”
伊南娜见过很多王，评价最高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若是在这么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乌鲁克和基什要因为争霸而打起来，”伊南娜说“你说得对，是应该缔结和平条约，否则基什南下，乌鲁克北上，都不免因为彼此挡在了路上而大动干戈。”
她现在不想吉尔伽美什的事情了“你平时就在想这些想一个城邦的发展。”
伊南娜撇撇嘴“我依旧觉得那是王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若我想了这些，吉尔就会觉得我在分割他的权力。”
“城邦和城邦不一样。”
雪莱拿了葡萄给她“还生气吗”
伊南娜还是有点。
毕竟被王当面出言赶走实在是太丢面子了，伊南娜还是要求一个道歉。可吉尔伽美什在驿馆已经收拾收拾准备走人了，竟然是一点软话都不肯说的样子。
听到这个消息，伊南娜简直想飞出去揍人。雪莱哄了一阵，思来想去，最终决定
自己去劝劝。
“即便是其他城邦的女神前来，本王未必也会听这份劝告。”
深夜的时候，雪莱暗搓搓地去了驿馆，结果吉尔伽美什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来一样，手里拿着酒杯，好整以暇地在一片黑暗中突然说。
雪莱被吓了一跳，他这才让人点了灯，
“”
银发的女神很是不快，坐下之后别过头，哼了一声。
而金发男人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表情，对这个城邦的女神打了招呼。
“许久不见了，基什的主神。”
他说“别来无恙。”
“在我走进来之前还好好的。”雪莱撇撇嘴“凭你刚刚的举动，我可以烧死你们皿”
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骄横一点，但是顶多就是一只呲牙的小狗，还没有吉尔伽美什打猎时那头蛮牛凶猛。他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
“本王向你致歉。”
他半跪下来，在雪莱的错愕中牵起她的手。
放在了自己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伊南娜嗷嗷嗷土拨鼠尖叫jg
阿伽来人，架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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