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这么干净,明显故意为之,徐青青憋了一肚子火。上次书生回来的时候,沟通得清清楚楚,走可以,提前说一声,不许不告而别,结果竟还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既然他这般不顾别人的感受,徐青青也懒得管他。反正这次书生的性子已经恢复了,她没理由再因为什么愧疚而去担心他。
徐青青被这事儿影响了一整天的心情,以至于她的色病都犯得没那么严重了。原来生气还是一个分散色病发作的办法,不过天天这么气,早气死了。
五日后,丘福终于查到女婴的消息,顶着半脸胡茬向朱棣禀告。
“据白云观住持交代,云尘道姑在至正二十二年的二月十二捡到了徐道姑,据说当时婴孩只剩下一口气在,很可能被人遗弃了不止一日。”
丘福接着表示,他已经从道录司找到徐青青废弃的道籍,其生辰日正是至正二十二年二月十二。
朱棣颇觉得有些脑仁疼,“废弃”
“她在前两个月已经脱了道籍,却不知为何如今还在为道。严按律法来说,这可算是行骗了。”丘福回禀道。
朱棣冷嗤一声,倒是半点不吃惊徐青青会行骗。
“如今云尘道姑已亡,当年的具体细节没人知晓。若能找到包裹婴孩的锦被,便可以确认身份。这种事问观内了解情况的人比较容易。”
丘福的言外之意,王爷只需要直接跟徐道姑道明情况,弄清楚云尘道姑放东西的习惯,在平安观一找即可。
朱棣冷冷睨一眼丘福。
这个眼神儿让令丘福的心瞬间哆嗦了,王爷居然动杀气了。丘福马上挽救地表示,他会立刻带人潜入平安观查找。
“但不排除许这锦被早就破了,被扔了,不如早些请魏国公和谢夫人来认人”
徐青青这一次带着六师妹方芳一起,去给声鹊楼驱邪。
如今她在凤阳城已经鼎鼎有名了,从进城开始,路上便时不时地有人特意前来跟她打招呼,态度恭敬,个个敬称她为徐仙人。
“徐仙人,我们这些人想天天去观里上香,只是观里能上香的那几座殿实在是太小了,人多的时候大家甚至要苦等一个时辰。最近听闻道观要扩建,可是真事”
“真事,观里过几日还想求百家砖瓦,集信者虔诚供奉神君。”
徐青青和公输陵讨论过工期的问题,人多可加快速度,但偏巧最近砖瓦紧俏,买不到了。徐青青便想到了这个主意,让每家只出一砖一瓦,这么多信徒凑一凑应该差不多就够了。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抢着表示要算他们一份儿。能为供奉神灵的大殿献一砖一瓦,必可挡灾攒福报,有这样的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徐青青连忙拱手浅浅施礼,向大家道谢。
徐仙人盛名在外,竟还能如此谦和有礼地对待他们这些老百姓,实乃大德之士,众百姓们因此更加敬重徐青青,四处道她的好。
方芳跟在自家住持师姐身后,腰板挺得倍儿直,颇觉得有脸面。住持师姐可真厉害,她以后就拿住持师姐做榜样,以她为奋斗目标
“徐仙人您可算来了。”声鹊楼的雷掌柜终于迎来徐青青,赶紧恭敬地请她入内。
三日前,声鹊楼天字一号房内有一位客人突发急症,当场死亡。雷掌柜自那之后一直觉得这间屋子阴森森的,似有阴魂在,故才花重金邀请最有名气的徐道姑来做法事。
徐青青出于最基本的敬业精神,先仔细检查房间是否存在造成阴森的物理因素,又跟几名店小二全面了解情况,确定没有其它原因后,徐青青乐了。
既然仅仅是人的心理作祟,那今日的活儿就轻松了,只需要设坛作法,摆出道士驱邪那一套场面闹一闹,让活着的人求个心里安慰即可。
法事完毕后,徐青青同方芳一起拾掇东西下楼,随后她一人折返,来拿落下的桃木剑。
朱棣靠在天字六号房的门边,冷眼旁观了徐青青整个作法过程。他发现徐青青跟一般的道士不太一样,比起做法事,她似乎更为关心其它事。
朱棡吃得半醉,摇摇晃晃从屋里走出来,不满地抓着朱棣的肩膀晃来晃去,叱问他怎么回事。
“清和,你太混账了三哥我好酒好菜伺候着你,你居然不给面子,一个人给我在门口站着”
朱棣正欲说话,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横插过来。
“他不想陪你便不陪了”
徐青青没有想到会在这遇见书生,其实她刚刚作法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书生在斜对面看她。她心里有气,便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
但现在书生的死对头居然出来了,还欺人太甚,徐青青岂能坐视不管。
在声鹊楼吃一顿饭少说要花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谓非常昂贵。死对头这说话口气,他拉书生来这里,多半为了炫富羞故意辱书生,书生因有气节才不愿陪他吃。
“雷掌柜,这房间的饭钱我结了。”徐青青大方说罢,在朱棡讶异地挑眉中,笑着问他,“你知道酸萝卜炒粉么”
朱棣“”
“酸萝卜炒粉是什么”朱棡特别懵,不太懂这道姑的路数。
“一盘好菜,开胃下饭。在见了你这种人后,吃它最合适。”徐青青嫌弃地瞥眼朱棡,便示意朱棣跟他一起离开。
朱棡
这小道姑的意思是说,他恶心得让人吃不下饭
朱棡看这俩人离去的背影,愣了下,噗嗤笑了,明丽的眼眸里浮现出几丝兴味。且先卖四弟一个面子,等他把人玩够了,他再来收拾她这个小道姑。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知道,何为真正的恶心吃不下饭
“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不必急,且看以后。”
徐青青带着朱棣从声鹊楼出来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见他不接,就硬塞他手里,再没说半句话,转身就走。
朱棣捏着手里的银票,倒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徐青青为何对书生而言比较特别。
“何意”朱棣故意开口问她。
徐青青停住脚步,回头瞥他一眼,心里对于他的不告而别还有气在,更气他见到自己之后,居然没有半点主动解释的意思。
徐青青不想理他,继续走。
“你觉得我差你这一百两银子”
徐青青听这话忽然转身,马上要抢回朱棣手里的银票。
朱棣忽然抬手,把银票举高,凭着他的身高优势,令徐青青根本够不着。
“你不要拉倒,还给我啊我好心救你、照顾你、伺候你,还给你钱,倒给你养出脾气来了,几次三番不告而别,你当你谁啊”
“不然呢,留下来,让你把我当小倌一般养着”朱棣犀利地反问。
徐青青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日我看见你们进了如意馆。”
徐青青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书生不告而别的缘故。当时她和楚秋的俗家衣着,确实容易招致怀疑和好奇,定被书生瞧见了,一路跟踪了她们。
“我没把你当小倌,要把你当小倌,我何必花五千两银子再买呢。”
朱棣默然凝视徐青青,等着她说重点。
“那天我突然扑了你一下,我就”徐青青琢磨用词,该怎么解释合适。
“扑出感觉了,便想花钱买个男人试试”
朱棣冰寒凤目里尽是逼仄之势。这小道姑还真是无法无天尝过山珍海味之后,居然妄图用一棵野菜顶替。
再三在他头上拔毛,孔明灯一次,占了他便宜后去买伶官又一次。
“不是这个原因,是我有”徐青青突然反应过来,随即闭嘴,来脾气地瞪他,“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跟你解释这些”
连招呼不打就离开的人,不配得到她的解释
“很好。”
朱棣温柔地笑了一下,将银票放在徐青青的头上,转身就走。
徐青青其实有挺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现在在哪儿安置,以后有什么打算,今天为何要跟那个三哥一起吃饭。转念想是她太操心了,人家根本用不着她关心。再说书生的表弟就在凤阳,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至于让他穷困潦倒,无路可退。
徐青青上次失言,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见宋铭,都没过去跟他解释一下。徐青青打发方芳先回道观,换了身普通女子的衣服,蒙着面,便去小宅子那边找宋铭。
徐青青刚走到街口,忽有一队兵马急冲冲赶来,路上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路。接着,徐青青就看见这群兵马包围了她买的小宅子,将宋铭和宋钰兄弟押了出来。
徐青青欲问情况,那些官差却不好说话,她只得去凤阳府请罗性帮忙。
“问过了,是晋王派人拿了那两名伶官。此二人为罪臣家眷,如今似有新的证据可以翻案,便要恢复他们二人的良籍,这可是好事儿啊。”
徐青青“”是好事儿,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怎么就这么巧,刚花钱把这俩人买过来,转头卖身契成无效的了
找官府做主,当面对质倒是可以讨回钱。可她一个道姑的身份,为买伶官找官府说理,无异于自毁名声,以后甭想再有生意了。只能哑巴吃黄连,认栽赔了五千两的银子。
这一日,徐青青帮着楚秋一起收拾师父的旧物,翻到了一条很旧的牡丹花样大红锦被。
“这就是但年师父捡你回来的时候,包裹你的那条被子”楚秋问。
“嗯,师父说当时她捡到我的时候,身上一件遮盖都没有,皮肤都冻紫了。早春天儿挺冷的,她在抱着我回来的半路上,发现了路边有一名裹着锦被的死婴,就将那裹着婴孩的锦被包在我身上,再将那死婴安葬了。”
徐青青与原主同为孤儿,提及这些经历的时候,鼻尖免不得发酸。
“师姐,为何总有人生而不养,遗弃无辜的孩子”
楚秋叹口气,拍拍徐青青的肩膀。
此时窗外忽有人影闪过,速度极快,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一个时辰后,暗卫将其在平安观的所见所闻,悉数禀告给了自家王爷。随后另有一名探子前来,呈上近一月以来徐青青在凤阳城各家各户驱邪消灾的成果。
朱棣阅毕便一摆手,将人打发了。
他拿起桌上的螭虎玉佩,把玩了片刻,眼中冷光乍起。
四日后,忽有一豪华马车停在平安观门前,有三十几名骑马的护卫前簇后拥。
车内走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着窄袖圆领青衫,衣上绣有繁复飞禽走兽图纹。在大明,普通百姓只着无绣纹素色服,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员贵族,才可衣着刺绣如此精致的衣袍。
再看这来人前呼后拥的气派,徐青青便知这位中年男子不简单。
徐达看见徐青青后,听说她便是观内的住持,一个箭步激动地上前,老泪纵横地拉住徐青青的手,“我可怜的儿啊,为父总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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