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回来了?”
门外站的正是庄四文,这几天胡五福回村里面, 都有点想这绿衣裳的家伙了。
庄四文也是一大早赶回来, 抽空来看胡五福一眼。
不过庄四文倒不是真的只看一眼, 听胡五福说是要去看豆腐厂, 庄四文就说自个儿也跟着去。
庄四文本来要开车他的吉普车,拉着胡五福去,却被胡五福给制止了。
胡五福指着院儿里的自行车说,
“镇上也没多大, 去去就回, 开啥车啊, 这个车就行。”
谁说自行车不是车呢,别小瞧两个轮子的。
庄四文可从来没小瞧过俩轮子的,而是听了胡五福的话后, 没忍住就笑了,
“福宝, 行了,知道了,一会用车带上你。”
正说笑着呢, 庞同志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一身绿军装的庄四文。庞同志这人一点也不见外, 把庄四文可看了一会儿,随后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庞同志一边笑着,还拍着胡五福的肩膀说,
“哎呀, 胡家闺女,行啊,居然能找到个这俊的后生,还是个当兵的。”
庄四文平时脸皮挺厚的,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
胡五福可不在意这个,眼角一挑,一脸的得意,
“这还不容易啊,河里捞的呗。”
胡五福的话刚说完,就听着庄四文一阵剧烈地咳嗽,那“咳咳”地,不像是和刚才那样是装样的。
庄四文是真咳,胡五福一说河里,就拐着弯把他当时从河里救胡五福上来时候,偷偷表白的事给说了出来。
庄四文还以为胡五福一直不知道呢,人生二十三年当中,头一次犯蠢的事,居然还被正主给逮了个正着。
庄四文的咳嗽,除了胡五福外,其他人根本不懂。
尤其是胡大哥,还好心地给庄四文舀了一瓢凉水,让庄四文喝两口压压咳。
庄四文挥挥手说,
“没事,早上出来太早,被风吹着了。”
庄四文的话刚说完,就有一股小风风,“呼悠悠”地吹来了。院里的所有人都感受了一回,庄四文所说的“被风吹着了”。
胡五福一直到坐上自行车后座,还在低头地笑。而庄四文崩着脸,啥也没说,就由着胡五福笑。
而同样骑着自行车在旁边一起的庞同志,其实她没弄明白,胡五福在笑什么。
镇子确实不大,他们骑自行车也才骑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庞同志所说的豆腐厂。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厂,反而是在一个挺大的居民院儿里,门口挂一白底黑字的木头牌子,
“XX镇豆腐厂”
不过豆子的香味,整条街道都能闻到。
庄四文和庞同志把自行车都锁在了外面,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扛着跑。
胡五福是紧跟在庞同志后面,庄四文跟在了最后。
不过能看得出来,庞同志和这里的人很熟。
庞同志一进院子,就有人和她打招呼,而不是把她这个外来的人给赶出去了。
庞同志是和别人约好的,带着胡五福和庄四文,就朝着后面走过去了。
胡五福经过的一个大房间,前后都有门,一边是好几个灶,在煮着香浓的豆浆,而另一边有一大排的架子,上面放着一板又一板的豆腐。
胡五福觉得这里还挺不错的,看着是一点也不慌乱。
庄四文虽然跟在最后,不过因为他个头高又是个当兵的,特别的显眼。有人正好手里端着一盆刚澄好的豆浆,无意中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了庄四文。
尤其是庄四文那张脸,这个人手一松,一大盆刚澄好的豆浆“咣当”一声,盆掉地上了,豆浆洒了一地。
庄四文已经跟着胡五福迈进了后院,本来刚才那个端豆浆的人的视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现在却仍然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灼热地烤着他的后背。
不过庄四文没有回头,而胡五福刚才只是撩了一眼。
胡五福觉得这里扣个一盆半盆豆浆,根本没啥,因为豆浆多啊。胡五福不在意地继续跟在庞同志往里起头,而庞同志是连个眼神都没有。
庄四文的脸色一直没变,还是那样看着崩得紧紧得,不是个好接触的。但是,他现在心里头知道那人因为什么扣了豆浆盆子,脸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就像刚才引起大家一阵轰闹的事,和庄四文一点关联也没有似的。
庞同志是直接就找到了豆腐厂的经理,因为厂子太小了,还够不上厂长这个级别。
豆腐厂前后院,特别的大,制作房间一间又一间,也是属于供销系统下面的一个小单位。
“窦经理,我来啦。”
庞同志一进豆腐厂经理的办公室,就大声叫了起来。
庞同志这人是到哪都不见外,和谁也挺熟的感觉。直接走过去,伸出大厚手和瘦小的豆腐厂经理握了握手。
胡五福都看到那位经理同志,咧了下嘴巴。
不过庞同志好像没看见一样,一副非常热情的用力握着豆腐厂经理的手说,
“窦经理,辛苦了。”
豆腐厂经理姓窦,好不容易收回自己的手,甩了两下,用力摇了摇头,
“不辛苦,真不辛苦。”
窦经理赶紧就招呼庞同志他们坐下,胡五福的屁股刚挨着凳子,就听着庞同志站在窦经理跟前说,
“不坐了,不坐了,我就是说豆腐的事。”
最后说定下午晚点给送过来,胡五福坐在凳子上,两个黑眼珠了乱转。
胡五福还在豆腐厂院里,看到好几头小毛驴,还真是蒙着眼睛转圈拉磨呢。
胡五福觉得挺有意思的,还以为从后世看到的都是杜撰的,没想到是真的。
胡五福对着一头小毛驴正乐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窦经理同她说,
“小同志,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呀?”
胡五福就差翻白眼了,她羡慕一头驴子?
还是头蒙着眼睛,拉磨的灰驴子?
胡五福转过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窦经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好不说了。
而胡五福的反应,大概是在窦经理的预料之中。
窦经理又继续问胡五福,
“小同志,那你知道最近的大事么?”
胡五福又摇了摇头,心里话说,我不知道最近的,我知道最后的。
胡五福真的有点不想同这个豆腐厂的窦经理说话,可她抬头看庄四文的时候,却看到庄四文和庞同志正站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胡五福这才没办法把眼神收了回来,看着窦经理,
“窦经理,你有啥直接说呗,我才小学二年级文化,听不懂你在说甚呢。”
窦经理大概也明白小学二年级就是个半文盲,所以说话就直接了起来,下巴还在朝上,
“最近我在听广播,哦,就说到了美国佬在搞什么工业科技。一个国家的工业生产,根源于科技规模生产。”
“这就是我们厂的科技,和规模。”
窦经理的一只手,指着院里的三五头驴,还有五六个大磨盘。窦经理脸上的得意盖也盖不住,两只眼睛放着光看着胡五福,
“小同志,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们豆腐厂的科技。”
胡五福动了动嘴皮子,要不是这位窦经理离得她挺近的,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胡五福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伸出她的手,指了一下那些灰驴子,
“规模?生产?”
窦经理很愉快也很高兴,没想到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半文盲,居然听懂他说得了,窦经理特别的欣慰,
“小同志,你能明白就好,我还要去市里参加先进评选呢。”
这会儿的胡五福,实在是忍不住了,
“哈哈……,规模,哈哈……,驴子?生产?哈哈……”
胡五福平时说话其实都是挺细声细气的,少有的“哈哈”地放声大笑。
胡五福这一笑不要紧,庞同志立即就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而庞同志转过头对着已经面红耳赤的窦经理说,
“窦经理,我无条件支持你的生产和进步。”
胡五福差不多是笑了一路,坐在庄四文骑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上都是“呵呵”地笑个没完。
胡五福笑得都流了眼泪,等到了自家,才用袖子抹了抹。
胡五福从自行车后座上一下来,就是一边“呵呵”地乐,一边同庞同志说,
“庞、庞同志,呵呵,你的磨盘还……”
庞同志赶紧把胡五福给拦住了,让她歇息会儿再说话。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呢,磨盘的事,我刚才正好问了豆腐厂里的凉师傅,她那里有个特别大的磨盘,根本用不上。”
胡五福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刚才庞同志和庄四文在和那个做豆腐的师傅说磨盘的事呢。
胡五福也没当回事,而庄四文是又和胡五福说了几句话,开着吉普车就走了。
庄四文走得太快了,庞同志还没反应过来呢,然后才看着胡五福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像是明白了点啥,
“胡家闺女,你可真会勾男人啊。”
庞同志说完这话的时候,还用胳膊撞了撞胡五福,脸上带着荡漾的笑,
“以后有空,教教我,我也多学学。”
胡五福不由地又看了看一脸骚样的庞同志,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都有俩孩子吗,你想干啥?”
庞同志白了眼胡五福,
“能干啥,勾引我男人呗,要不然她让别的女人勾走可咋整?”
胡五福摇了摇头说,
“你家条件这么好,他估计舍不得。”
最后庞同志差不多是被胡五福给气走了,最后又说,豆腐厂晚点给她送豆腐。
但是,庞同志也告诉胡五福一个比较遗憾的消息,
“你让窦经理里子面子都没了,估计他不乐意再卖给你豆腐了。”
胡五福觉得不卖就拉倒了,她反正买了磨盘,自己拉。
当然是要用她的厨师助手,要不然这个助手除了切肉切菜,包饺子,平时也都用不上,太闲了不行。
庄四文和庞同志都走了,院里就留下胡大哥了,胡大哥正在慢慢尝着他煮的清水挂面,上面飘着几片薄的萝卜片。
胡五福看了看胡大哥,看样子,也是有点不太能吃得下。
最近家里的生活好了些,基本是有油有肉有米有面的日子,清汤寡水的日子,都过够够的了。
胡五福回自己那屋,立即就从厨房系统里,拿出一碗蘑菇酱来。
这个是胡五福自己熬的,也是用老酱和干蘑菇丁熬好的,里面有一丁点的肉,不多。
但是,也总比没滋味的白面条好。
要是以前,胡大哥吃着挂面,啥也不放能吃两碗,现在连一碗都有点吃不下。
就在胡大哥自我反省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碗发黑的酱。
胡五福把酱放到桌子上后,就走到灶前,发现胡大哥已经给她煮好了一碗面,控在笊篱里面呢。
胡五福立即把挂面倒在大碗里,加了点开水,放了几片萝卜片,这才挨着胡大哥坐下。
胡大哥拿着胡五福放过来的蘑菇酱,左闻右闻,他以前没吃过这种酱。
或者说,很少吃的。
胡五福立即就和胡大哥解释说,
“上次在集上买了点干蘑菇,泡开就炒了点酱。”
还不等胡大哥问这酱耐不耐放的时候,胡五福又继续说,
“之前炒了挺多的,都被我三哥吃了,大哥,就剩下这点了,咱们都吃了吧。”
胡大哥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引开后,胡五福又继续和胡大哥说,
“大哥,晚上庄四文带着他那个领导到咱家来吃饭,你下午出去买点菜吧。”
胡大哥自认为自己对镇上比胡五福熟悉,就觉得出去跑着买东西的是自个儿。
而胡大哥却是完全忽略了,他们早上刚从家里带来了一大筐菜呢。
胡五福用右手点了点指尖,像是在算着什么,告诉胡大哥,
“大哥,你反正骑自行车去,再看看镇上有没有卖黄米面儿的。”
黄米面可不容易买,在粮站才有呢,不过胡大哥也没多想,就想着骑自行车在镇上转转,要是买不到了再说。
而胡大哥是完全不知道,胡五福是故意把他给支开了。
等下午看着天色差不厘的时候,胡五福还又告诉胡大哥,
“咱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好像没起点土豆,大哥,你记着再买几颗土豆吧。”
胡大哥也不上街,根本不知道镇上商店,也不是什么能有的。
也就是在胡大哥骑着车从家走了之后没一会儿,豆腐厂的那位凉师傅,带着工人,用板车推着二十板豆腐,还有一个大磨盘。
胡五福招呼工人和凉师傅进院歇歇,喝点水。
工人们挺规矩的,帮着把豆腐和大磨盘卸下来,就站在门口喝着解渴的茶水。
而那位凉师傅,因为是个女师傅,却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看着胡五福在忙乱着。
这时候,这位凉师傅突然就问胡五福,
“胡家闺女,庄四文家里是京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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