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旁的庞同志, 也是觉得胡五福这顿家常菜有点夸张, 可菜都做好了,她也馋,也就没说啥。
可没想到的是, 菜做熟了都端上了桌,要吃饭的人,伸了下筷子却又收回了手。
庞团长一口都没吃,迈着大步到后院来找胡五福这个厨子了。
听到庞团长这么愤怒,而且声音还有些哽咽, 胡五福觉得自己还得解释得更清楚些。
胡五福先是正了正脸色,才慢慢地同庞团长说,
“噢, 现在确实是很多人吃不上饭, 我们吃的这些也是有点奢侈。”
胡五福专门把“奢侈”说重了些, 不过胡五福又继续说着她的理由,
“就因为大家吃不上,所以我弄到的这些食材, 也就够吃个一顿半顿的。”
胡五福指着身后的厨房, 又咧了下嘴角,
“庞团长你可以到厨房去看, 里面什么也没有了,食材都用光了。”
庞同志一直就站在旁边,就赶紧拉着庞团长说,
“爸, 咋可能天天吃这么好呢,就这一顿,就一顿。”
庞团长被庞同志哄走了,而图营长突然就蹿了出来,像是特别能理解庞团长的心思,
“哼,庞团长这顿饭,估摸着得含着泪吃下去。”
胡五福不明白图营长为什么这么说,看着图营长的要拐弯的背影还发愣呢,庄四文却忽然乐了,
“哼,呵呵,怪不得图营长头一次在家里吃饭时,哭爹喊娘的呢。”
胡五福不由地缩了下脖子,这些人大概是穷苦惯了,吃顿好点的家常菜,居然让人觉得压力这么大。
胡五福抬起头看了看庄四文,
“我还是尽快回村得了,真是让人受不了。”
胡五福看着庄四文那张脸,不由地感慨说,
“噢,袜子送来了,就在凉房呢。”
不只是胡五福觉得压力大,庞家人也觉得庞团长让人有点喘不过气呢。
庞同志给庞团长的碗里夹了块大鹅的肉,翻了个白眼埋怨了一句,
“爸,你快别难过了,咱家吃不上好饭不是因为弄不上好吃的,是我妈做饭太难吃了。”
庞团长用手抹了下眼角的泪,同时抬眼皮看了下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图营长,正在张着大嘴咬着白馒头,而白馒头中间还夹上了肉丸子和卤肉片子。
庞团长眉头就是一皱,
“唉,年纪越大,越容易感动。也是觉得自个儿可怜,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居然现在才算吃上口好饭。”
庞团长的话,差点没让庞家婶子扔了筷子。
作为庞团长媳妇,几十年能把饭做得像猪食,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庞家婶子伸筷子夹了些拌萝卜到庞团长的碗里,同样是没好看说,
“行了,别丢人了,把你那两点泪蛋子抹了,赶紧吃饭吧。觉得人家做饭好吃,以后自个儿弄到材料让胡家闺女再做就成了。”
庞团长这头一大家子吃顺当了,胡三哥中午下班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后院。
不过胡三哥却指着胡五福的一碗素面说,
“福宝,我还是再空空肚子吧,我也来碗素面。”
素面用胡五福发的绿豆芽熬的清汤,又淋了葱油,其实吃着味道还不错的。毕竟是白面面条嘛,照之前胡二哥说的,这么好的面条,即使是白水面,也会吃得很香的。
不过胡三哥却只吃了一碗面,还是普通的碗,并不是大碗。
胡五福立即就觉得这里面有事,一吃了饭就拉着要去收拾碗筷的胡三哥,
“三哥,你看着心情不太好。”
胡三哥并不是心情不太好,而是觉得人生观被颠覆了。
不过胡三哥不知道这种叫做人生观,而是叹了口气,一个劲地晃着头说,
“我居然真的看到了庄斯明,像他这种在京都呆的人,为什么跑到咱们这种小镇上。”
以胡三哥的聪明才智,一下就反应过来,庄斯明是来找人的。
胡五福两只手握着小茶缸子,听了也是被吓一跳,不过她先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胡五福马上又问胡三哥,
“三哥,你看到这个姓庄的和谁在一起了?”
不过胡三哥却摇了摇头,
“他开着一辆崭新崭新的大吉普,穿的绿军装也看着是新的。不过,看他那样,就像是去见自己媳妇儿似的。”
胡五福直接白了一眼胡三哥,
“你咋觉得他是见媳妇呢,他媳妇在京都呢。”
胡三哥抬手指了下脸色快成冰渣子的庄四文说,
“就他呗,每次见你不就那种傻样吗,唉呀。福宝啊,三哥我得好好去想想,没弄明白啊。姓庄的不是结婚了吗?”
胡五福能想到的,就是庄斯明路过镇上了,正好被多年没见的胡三哥看到了。但是,刚才胡五福也听出来了,胡三哥还是有点失落的。
但是,即使白青即使和庄斯明即使没有什么,那也是不能要的。
胡五福让胡三哥去上班吧,这里的事先不用管了。
不仅有庄四文,还有庞家的人在呢,都能给一起收拾。
等庞家人一吃了饭,庞同志就很自觉地留下来同胡五福弄饭,而图营长居然跟着庞团长走了,不过庄四文留下来了。
庄四文留下来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去“服装厂”弄袜子。
图营长当着庞团长的面,很大方地让庄四文在这边多呆两天,把战士们袜子的事都给定下来。
虽然庄四文在部队的成绩还是挺突出的,但平常直接同庞团长接触的也不多,庞团长和图营长一起出门的时候,就用有些惊奇的口气,问图营长,
“图营长,庄副连长平时也是那种脸色吗,我咋看他现在的脸色比早上更阴沉了。”
等走出去胡家挺长一段路时,图营长才把庄四文和亲妈庄婆子之间的不对付,详细地说了一遍。
庞团长一听,立即就有点同情庄四文了,
“年纪轻轻的,脸色天天阴成那样,也确实是说明日子过得不痛快。”
被庞团长同情的庄四文,正用一只手握着大茶缸子,在同胡五福愉快地聊天呢,完全看不出来刚才脸色阴森森的。
庄四文也只有不到两天时间了,他想着带胡五福再出去转转,或者带胡五福买点东西。
胡五福却是抿了抿嘴,
“没啥可买的,商店里的东西,我都觉得也就那样了。”
胡五福看着比自己还乐意花钱的庄四文,就问庄四文,
“侨汇券,你有么有?”
庄四文一听,胡五福是想去侨汇商店买东西了。但是,离这边最近的侨汇商店,是在另外一个市里呢,开车要几个小时才到。
但是,特别遗憾的是,庄四文没有侨汇券。
可庄四文现在没有,并不代表弄不到。
庄四文立即就跑出去打了个电话,他跑到镇上的邮局打的,胡五福伸手拉他都没拉住,人就跑出去了。
胡五福是没想到,庄四文还有这么孩子性格的一面呢。
半个多小时后,庄四文回来了,看着胡五福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西瓜。
庄四文用手拍了拍西瓜,听着是“嘣嘣”的闷响声,这说明西瓜正熟着呢。
庄四文把西瓜切了,和胡五福坐挨着坐着,就说他去打电话的事,
“人都出来了,应该快到咱们这边了,到时候见着人当面要吧。”
胡五福是真没想到,庄四文原来是有靠山的啊。胡五福眼睛亮亮得,就像能放出光一样,把庄四文又打量了打量,
“你的秘密是真的多,我觉得我脑子快装不下了。”
庄四文却浅浅笑了一下,伸手在胡五福的脑袋上摸了两把,
“不用想那么多,等合适时候都会告诉你的。”
胡五福马上就撇了下嘴,
“嘁,说不定你都不用说,我哪天都能猜到了。”
尤其是那天豆腐厂的凉师傅,说她要去京都了解事情的真相。
胡五福有种感情,若是那位做豆腐好吃的凉师傅,真的查出什么事来,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胡五福一点也不心急,而庄四文见她吃了一大块西瓜后,就拉着她出门去。居然是要开两个小时车,到离这远一点的那个市里,去侨汇商店转。
胡五福今天又一次觉得庄四文真像个小孩,他们现在没有一张侨汇券,能去做甚呢。
不过庄四文就是拉着胡五福,要带她逛一逛。
胡五福看着庄四文拉着自己的手,又觉得自己手心上都是汗,应该都是庄四文的吧。
现在幸好街上没啥人,要不然手拉手的这么大俩人,肯定要被抓起来的。
胡五福觉得下回自己背个小包吧,别总挎个竹篮了,真的不好看啊。
庄四文竟然还没忘了帮胡五福拿着她的挎篮,就一起上了庄四文开的那辆有点旧的吉普车。
刚才庄四文是跑去看了看在凉房里放的袜子,但是那些大布包上面全是灰尘,庄四文立即就看出来真的同胡五福说的一样,是以前外国人工厂留下来的。
庄四文大概看了两眼角落里的大包,就从凉房里出来了。
庄四文也没问胡五福有多少双袜子,而胡五福之前也说过,大概有十多万双吧。看样子应该肯定要比胡五福说得多,庄四文大概数了下,有十多个大包裹呢。
庄四文就是想着最近没有外出任务,带着胡五福多转一转。
现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好玩的,庄四文发现胡五福喜欢买东西,就尽可能带着胡五福到能买东西的地方去买。
现在胡五福对侨汇商店有了兴致,庄四文觉得正好去看看。
庄四文是比较喜欢带着胡五福出去的,现在又是夏天了,开着点车窗,吹着小风,感觉还是很凉快的。
不过胡五福从镇上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后,居然看到好几辆汽车与他们面对面错过了。
胡五福转过头还看了看,不由地就嘀咕,这个年代居然有这么多小汽车?
庄四文看着胡五福转了好几次脑袋,看外面路过的吉普呈,就同胡五福说了下情况,
“你注意到了吗,是京都的牌子,应该是都去我们部队在的营区的。”
胡五福那会儿也听图营长告状的时候说了,有个什么大首长,要到这边来考察。
“不是说要过几天吗?”
对于这个,庄四文摇了摇头,
“不一定是首长的,有可能是先前随行人员的吧。”
胡五福对这个还不太了解,立即就耸了下肩膀,
“我们去转转赶紧就回吧,说不定图营长又改了主意呢?”
胡五福觉得那个什么考察的大首长,说不定是早出发了,那图营长和庞团长,也有可能突然改主意,要庄四文陪着直接加部队呢?
庄四文听了,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没事的,有庞团长在呢,而且我只要不出任务,都不会有什么大事轮到我头上的。”
胡五福点点头,她还真怕耽误了庄四文的正事呢。
胡五福伸手把后面座位的挎篮又拿了过来,把她的小手在挎篮里面掏啊掏,掏出一颗不大不小的桃子来。
胡五福有点渴了,可是她现在又不能把水杯拿出来,灵机一动,就换出个脆甜的桃子。
胡五福又伸手从竹篮里掏啊掏,掏出个小碗来,把厨师助手早已洗干净的桃子,放在了小碗里。
胡五福把这个小碗非常地若无其事地放在了庄四文右手跟前,现在路上完全没什么人,汽车保持匀速,右手还是可以偶尔松开一下的。
不过庄四文却不咋贪吃,但是庄四文不由地又看了眼胡五福。
之前从心里被压下去的那种奇怪的古怪,又突然冒上来了。
为什么庄四文又觉得胡五福不太一样了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庄四文却还是说不上来?
胡五福喜欢在挎篮里装吃的,庄四文是知道的,所以没觉得惊奇,而且现在也是产桃子的季节,庄四文也没惊奇。
庄四文惊奇的是,胡五福居然还掏出个小碗来。
庄四文脚下微微用力,又踩了下油门,长长地“吁”了两声。
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总觉得胡五福想掏啥就能出来啥似的。可是,那处挎篮庄四文悄悄研究过好几回,再普通不过的竹子编的了。
即使这边很多人用柳条编织篮子,但是这种竹制的挎篮和大篮子,百货商店有的是卖的。
庄四文想不通,也不再想了,把自己旁边的玻璃窗,又往下摇了摇。
“咔嚓、咔嚓”,几声咬脆桃的声音,不断传进了庄四文的耳朵里,而胡五福却是吃得美得不行,一边吃一边“呵呵”笑。
可胡五福却不知道,庄四文在每一听到“咔嚓”声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抖几下。
终于要进前面的市里了,从远处也看不出来,比胡五福挨着的那个市大多少。
胡五福还挺兴奋的,随手就把桃核从窗户扔到了外面的土路上,又伸着脖子看,
“庄四文,这里火车能到吗?”
“能、能到的。”
庄四文这才反应过来要到地方了,而胡五福还在伸着脖子往前面的市镇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多大的不同,但是还是能看到有一些楼房的,这个年代有楼房的地方不仅不多,而且还都是低层的。
而且,颜色好些都是红砖的楼房。
胡五福转头来回看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车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吉普车。胡五福突然觉得那个车有点奇怪,就“呀”了一声,
“庄四文,我们后面的那辆吉普车,是和我们一路的吗,可我们从市里出来的时候,我没看到啊。”
庄四文是早就发现那辆“可疑”的大吉普车了,不过随着后车的越来越近时,庄四文也看清楚大概是啥人了。
在胡五福问他的时候,庄四文特别无奈地说,
“就是半路上和我们错身过去的,有几辆绿吉普车中的一辆。”
胡五福一听就觉得快惊呆了,咋这辆车这么奇怪呢?
而庄四文看着微张着小嘴的胡五福,嘴巴颜色是粉粉的,让人很想上去咬一口。
庄四文心跳“砰砰”地有点快,赶紧把眼神收了回来,才同胡五福说了那辆车的事,
“嗯,是刚才就一直跟着我们的。”
胡五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后面的车,她想不明白那车跟着自己这辆车作甚呢?
要是遇到坏蛋,也不可能劫持她这个穷人啊。
胡五福把眼神看向了正在减着车速进城的庄四文,抿了两下嘴,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庄四文,
“那个车,不会是你认识的吧?”
庄四文听了却是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轻“嗯”了一声。
庄四文对这个市镇也比较熟,把车就直接开到了离侨汇商店比较近的宽街道。
庄四文把车停下后,胡五福还专门转头看向了后面,果然那辆大吉普车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胡五福又看了看庄四文,却见他连地方都没有动。
胡五福又继续转头向后看,就看到那辆吉普车上面,下来了个人。
同样的是一身的军装,可是胡五福觉得这人真不配穿这身军装,尤其上衣最上面的扣子还是开着的,帽子也有点歪。
要不是这个年代主流是进部队当兵,胡五福都觉得这人是个后世的演员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也不像个正经人。
胡五福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了他们的吉普车,而且人就是停在了庄四文车窗跟前。
胡五福还是歪着头好奇看着那人,可庄四文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脸色比刚才难看了一分。
就见那人突然伸出了他的一只长胳膊,从车窗外就伸进了吉普车。然后这个人就像是刚看到吉普车里还有个人似的,轻“哼”了一声,音调邪气的很,
“小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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