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庄四文听到胡五福说那个穿着大花衣裳的村里闺女,像是套了只花花的枕套时, 只是淡淡地呵笑了一声。
而庄四文踩着自行车就出了村, 等快看不到庄四文身影的时候, 一堆后生大小媳妇, 凑在一起才“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然后胡家村里的人, 都知道胡小柳穿的是旧枕头罩子改的衣服。
好不容易把狗甩了,胡小柳又被胡姥姥拧着耳朵带回家了。
胡姥姥手上端着一碗大酱,是胡大嫂给她拿的。
把胡小柳扯回家后, 胡小柳还不高兴哩, 拧着眉看着胡姥姥,
“你咋就替外人说话, 别人笑话我你也不帮我。”
胡姥姥先是把酱碗放下了, 轻哼了一声,眼睛看着胡小柳,全是瞧不上,
“你啊, 赶紧消停点, 我也给你找门好的亲事, 过上安稳的日子。”
胡姥姥看到自己说了好些话,胡小柳居然鼓起了脸,很不满意,胡姥姥伸手又在胡小柳的脑门上用力点了一下,
“不要学你妈那拎不清的,你想嫁城里人?呸, 你做梦吧。”
胡小柳想嫁城里人都快想疯了,连胡麦子长得那么黑的都能嫁镇上,她为啥不行。
“我咋也比胡麦子强吧。”
胡姥姥余着眼睛看着胡小柳,又冷哼了一声,这才慢慢地坐在了炕头上,
“胡麦子?你知道个屁啊,她在婆家挨打挨骂,你也想学?”
胡小柳这才不说话了,对于胡麦子在婆子受罪的事,其实她还不知道呢。
麦子妈那张嘴平时就是个喇叭,可对于这件事,就跟封了嘴的葫芦,紧着呢。
胡姥姥冲着胡小柳摆了摆手,
“你赶紧回你那屋,换件正常衣服,现在咱全村后生都知道你穿了一件枕头罩改的衣裳了。”
听了这个话胡小柳却是很不服气,
“奶,我这个是布拉吉,城里人都这么穿。”
胡姥姥懒懒得同她掰扯,又骂了一句,
“什么鸡呀鸭的,你这衣服连福宝的大围裙都不如,你赶紧去换衣服,别再给咱家丢人了。”
胡小柳在听到自己做的衣服,居然不如胡五福一件破罩子围裙,“哇”一声哭着跑了。
胡小柳委屈地跑回屋了,胡大舅妈不高兴了,站在胡姥姥跟前,低声地埋怨着,
“城里人咋了,城里人也是只长两只眼睛,两只胳膊的,都还不是普通人。”
胡姥姥手上拿着的扫帚疙瘩“嗖”地就扔了出去,一脸的怒气,
“你懂个屁啊,城里人是好伺候的么,你想让你闺女给你家当一辈子丫环,你就去。”
这么一说胡大舅妈更不服气了,她一躲开胡姥姥的扫帚,居然还带了点哭腔,
“我闺女也长得俊,不比那小、胡五福强呀,咋她能找个好的有本事的,我闺女就不行。”
“呸!”
胡姥姥探着身子,在胡大舅妈脸上啐了一口,一脸的狰狞,老脸上的肉都快紧在一起了。
胡姥姥伸着手指指着胡大舅妈骂,
“就是你这种眼红人家的恶心东西,把好好的孩子带坏了。呸,你有个甚本事了,和福宝比。呸,你给我滚,别让我看见你。”
胡大舅妈往门口退了两步,扯着脖子不服气地和胡姥姥说,
“福宝有哥,我们小柳也有,咋她就能享福,我们福宝就不能?”
胡姥姥转身跳下炕把地上的扫帚疙瘩拾起来,朝着胡大舅妈的脑袋抽了过去。
“嗷”地一声,胡大舅妈就打得立即喊了一嗓子。
胡大舅妈就觉得脑袋发晕,可她不能晕在这呀,要不然胡姥姥肯定会打死她的。
其实是胡大舅妈想多了,整个家里,胡姥姥就打过她,别人基本没挨过打。
胡大舅妈不往自个儿身上找毛病,在院子里一边哭一边跑,
“妈你就是偏心,先是偏心你自个儿亲闺女,现在是亲闺女的闺女,我们小柳咋这么可怜啊,连个疼她的人都没有,呜……”
胡姥姥手里拿着扫帚追在胡大舅妈后面打,也是边追边骂,
“你个丧良心的东西,山沟沟的黑妞,还妄想着人家城里人的金窝窝。你家小柳有个甚呢,就想去当少奶奶,她咋不让她自个考个大学呢。上不了大学,也有一门本事,你说啊,你闺女有啥?”
胡大舅妈被胡姥姥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会儿胡大舅赶紧过来拦着胡姥姥,给胡姥姥拍了拍后背,怕把老娘给气坏了。
“妈,她俩就是没啥见识的女人,你别和她们生气。”
胡姥姥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更是没好气地说,
“你家小柳想嫁啥人嫁啥人啊,嫁了有本事的人那是她本事,我是不会沾一分毫的光的。但是,现在别在我家门口给我丢人。”
胡大舅赶紧就点头,又冲着胡姥姥笑了笑,
“噢,知道了。”
“哼,天天除了丢人啥也不会,还想嫁城里人。”
胡姥姥气得骂了一句,又回屋了。
本来今天胡大嫂给胡姥姥拿了一碗大酱,胡姥姥还想去打一斤豆腐,回来做炸酱,吃炖白面条。
可是却被自家这俩个不开化的东西一闹,都没啥心情了。
胡姥姥家的白面也是前段时间胡大嫂给的,还叮嘱胡姥姥,吃完了就来拿。
胡姥姥是个做事有分寸的,虽然供了胡家一大家子差不多三十年的粮食,但是那些可都是粗粮。
对于这个,胡姥姥可从来没想着要胡家还什么的,没想到这一家子厨子还真有翻身的时候。
有的时候村里人被迫得到生产队食堂去喝一碗稀糊糊,可是自从喝了一次胡爸爸煮的糊糊后,就觉得自家的再也不好喝了。
就在全村人觉得胡家也不是一点用也没,胡五福亲事订下来了,招了个当兵的做上门女婿。
全村人还在消化这个大消息时,胡五福在盖新房了。
一连串的胡家好消息,让村里其他人羡慕得不得了。
想到这里,胡姥姥又起身去炒酱了,她决定今天就自个儿吃,别人不管了。
胡五福可不知道,因为胡小柳眼红自己的原因,胡姥姥和大舅一家慢慢开始离心了。
胡五福这会儿已经从庄四文的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了,虽然铺的垫子也比较后,胡五福还是觉得屁股发麻。
胡五福看着庄四文一脸的关切,用手摸了摸屁股说,
“路太不好了,全是泥坑。”
庄四文立即就说了句和胡大嫂一样的话,
“明天要是还过来,我用家里的小板车推着你吧。”
胡五福伸手轻拍了一下庄四文的胳膊,瞪了眼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属猴子的。
“赶紧走吧,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胡五福带着庄四文就直接去了大酱刘家里,不过中间还是路过了大舅妈娘家,居然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动。
胡五福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反正她不认得那些人。
胡五福不认得那些人,可有人认得她的。
大舅妈的亲妈,去过胡家村几回,见过胡五福。主要还是大舅妈每次挨打,被打回娘家,要么是和胡妈妈吵架了,要么就是因为嘴多说胡五福了。
一开始大舅妈的亲妈刘家姥姥,还想给自个儿闺女作主,却没想到胡姥姥比她厉害。
胡姥姥直接就说自个亲闺女和亲外孙,都是被宠大的,不能让外人说道,连大舅妈都不行。
谁乱嚼舌头,她就打谁。
刘家姥姥也就是因为这样,专门去看了两次胡五福长啥样。后来居然反过脸劝自个闺女,
“你小姑子和她闺女,就是俩女妖精,你惹不起,算了吧。”
后来大舅妈再被胡姥姥赶回娘家后,刘家姥姥是啥话也不说了。
不过让刘家姥姥意外的是,居然在他们村见到胡家的宝贝疙瘩了。
见胡五福和一个当兵的去了大酱刘家的院子,她马上就想通了,从大舅妈那没少听到关于胡五福的事。
眼红的大舅妈总会说,
“那当兵的眼瞎了,居然看上个小寡妇。那当兵的脑子不好,居然当上门女婿。那当兵的不像个男人,把钱都给了胡家盖房。那个当兵的……”
刘家姥姥不知道胡五福的事都不可能,所以对于胡五福身后跟着个穿军装的庄四文,一点也不奇怪。
刘家姥姥可不是自个儿那不开化的闺女,不管是从正面,侧面,还是背后,都觉得胡五福和庄四文很登对啊。
刘家姥姥回屋的时候,还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啊,天生就命好,羡慕不来的。有那眼红的功夫,倒不如把自个日子过好喽。”
这边刘家姥姥想着下次见自个闺女时,好好劝一劝,胡家村条件太好了,她都想搬过去,却没机会。
可让刘家姥姥想不到的是,她家闺女就是胡家大舅妈居然跑到胡家闹去了。
胡五福对这些都不了解,她现在和庄四文坐在大酱刘家后院呢,大酱刘今天在呢,正在做一个酱萝卜菜,说是小闺女爱吃这个。
胡五福看着大酱刘脸上都那么多纹了,也是真心疼自个儿闺女,居然还想再要儿子。
大酱刘把酱萝卜拌好了后,放下手里的筷子和刀,这才又拉了条凳子,坐在了庄四文的对面。
庄四文立即就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做一批酱菜,可我没有收菜的地方,就想找你打听打听。”
大酱刘一听,稍微琢磨了下,随后就说有哪些村子是专门种什么什么菜的,不仅适合种这些菜,而且一年还能多收些。
胡五福听了眼珠子转了转,就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吃到的那种黑咸菜。
胡五福又想起了做黑咸菜的原料,绿皮的大芋头菜,在未来时代被淘汰了,根本就没有了。
胡五福就接了庄四文的话继续说,
“还有一种大芋头菜,做黑咸菜最合适了,就是不知道麻烦不麻烦。”
大酱刘不仅做大酱在行,做各种咸菜也很在行,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麻烦,就是有点费时间,咸菜得腌透腌透了后,才能晾晒做咸菜的。”
时间长没事的,胡五福有的是耐心。
但是现在大家为了腌点咸菜,买各种菜的化,只能买很少一部分,要是大量买的化,还真不成。
胡五福想着做一些比较好吃的咸菜,挂在自己的时空店铺里,即使不好,放着慢慢地卖,也不会坏的。
胡五福打定了主意,又看向了庄四文,庄四文立即就同大酱刘说除了那种黑咸菜,别的咸菜大酱刘看着做就成。
大酱刘先把庄四文看了又看,这才问道,
“那你要多少斤啊。”
胡五福立即就说,
“越多越好。”
腌咸菜的菜,家家都会种,走街蹿巷的去收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钱并不会少,耗费精力不会少的。
胡五福都替大酱刘把这些想好了,
“噢,我们也是给别人做的,不过钱是没问题,也可以借给你收菜的工具。”
“工、工具?”
大酱刘有点没明白,收个菜还要啥工具啊。
其实大酱刘是想着自己推个板车,推着去收菜的。
而胡五福想的却是,自行车不行,还是弄个驴车吧。
胡五福眨了眨眼睛,
“我家里有个驴车,平时用不上,现在也不做豆腐了,可以借给你用。”
“驴、驴车?”
大酱刘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胡五福看着大酱刘一脸吃惊的样子,抿着嘴没笑出来。
胡五福忽然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大方子,而旁边的庄四文却是带着点很合适的笑,
“是一头灰驴,平时在家呆着浪费粮食,我们家也不咋用。”
胡五福听着庄四文编着说是“浪费粮食”时,不由地就想笑,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而在对面坐着的大酱刘却是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的灰驴子不会是镇上豆腐厂的吧?”
胡五福一听豆腐厂,眉毛就跳了两下,连庄四文的眉毛都挑了挑。
庄四文和胡五福一个比一个装得像,尤其是庄四文,都没一点表情变化,反而说了一句让大酱摸不着头脑的话,
“噢,原来你是喜欢豆腐厂的灰驴子啊。”
大酱刘一听,立即就摇头,两只手都用力摆了好几下,
“没有,没有驴子都可以。”
庄四文看着忽然紧张的大酱刘就笑了笑,
“没事的,毕竟我得要你做酱菜呢。”
这边庄四文还在假模假样的安慰着大酱刘,而胡五福撇了下嘴没说话。
虽然胡五福不说话,心里头也感叹这个年代的人的朴实。
胡五福都没有说要给多少钱呢,大酱刘的样子除了喜欢做酱和酱菜外,好像对于能有钱赚就成。
家七个闺女,大酱刘不放心家里也正常。
庄四文却继续笑了笑,像是无意中对大酱刘说一样,
“噢,你对豆腐厂很熟悉呀,你也给他们送大酱吗?”
庄四文像是无意中问的一样,大酱刘却是笑得脸都挤成了一朵残花,
“我做酱的手艺,那还真不是吹的。镇上豆腐厂的厂长和几个师傅都是我的老客人了,我经常给他们送酱。”
庄四文点了点头,又继续问大酱刘,
“啊,你是不是觉得豆腐厂的灰驴子好用呢?”
大酱刘赶忙摇头,要是给人提建议,买错了驴子不好用,那就坏菜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他们那的驴子身体好,健壮,而且便宜。”
胡五福坐在旁边听得直点头,
“豆腐厂为什么要卖驴子呢,驴子拉磨不是很好吗?”
关于这个还是大酱刘比较了解,他马上说,
“噢,听说豆腐厂进了个磨豆子的机器,比驴子好用多了,插上电就可以了。”
胡五福不由地又想起了学过的一句话,
“有了电,真方便。”
“啊,对对,就是方便,方便啊。”
大酱刘听了胡五福的话了,笑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了,一只手还拍着大腿,
“你们要是真想看那驴子,我就和你们一块去。”
大酱刘这人太热情了,让胡五福都有点不习惯了。庄四文却像是很习惯一样,同大酱刘说,
“看来你不仅是个手艺厉害的,还认识不少好手艺的呀。”
大酱刘听了庄四文的话后,马上就赞同地说,
“是啊,像我们这种老手艺人,多少都会对其它行当的手艺人感兴趣的,来来往往的,就认识了很多手艺不错的。”
庄四文也是在同样点头,着头就同大酱刘约好了上镇上看驴子的时间,
“明天怎么样,明天你在我们村口等着,我们村有驴车上镇子上。”
胡家村的驴车是不给外村人随便坐的,上镇子不用自己两条腿走路,大酱刘觉得当然好了。
大酱驴还和庄四文说了一句,
“噢,我这有个熟人,她姓凉,先前就是在镇上豆腐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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