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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助理的态度有点怪,人却并没有久留,低低抛下这一句话后没几分钟,她就紧随着自家上司一道离开医院上班去也。
踏出病房大门时,楚芹意只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除此之外没多说什么,更没说过今天还会不会再过来。
想必是不会再来医院了,人家凭什么啊,不能太贪心不能太贪心……
这样告诫着自己,秦橙倒没有太失落,反而心情一转,开始期待起中午和姜蓉碰面的这件事了。
她倒不是期待姜大助理能和自己谈什么好事,想来多半还是警告渣前任老实点那一套吧,虽然不知道昨晚姜蓉为何没阻拦自家上司,但这人一贯是对自己挺警惕的。
秦橙其实也并不太在意对方怎么想,这世上令她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不多,姜蓉说到底并不在其中。
所以只要对方还愿意继续保持目前的合作关系,那就一切都好说。
多补一顿是一顿,今天早餐吃过了,再能送顿午餐就再好不过。
一旦思维转到重视的事上,秦橙就有点按捺不住,趁着刚喝完豆浆身体感觉还不错,她计划溜出医院去附近逛一圈,买点小天地没有的食材做补充。
不过在这之前,她也没忘了还有一点琐事需要搞定,所以想了想,先拿起手机拨通了房东大妈的号码。
秦橙的本意是想让大妈今天替自己跑一趟,去店里贴个请假告示说明缘由,毕竟几个月下来小店也积累了些回头客,有义务向她们解释一下。
谁知道大妈听说此事后,热情表示既然自己要去店里,倒不如去了后就开门多待几个小时,顺便把今天的生意做了,免得有客人白跑一趟。
得知糯糯已退烧不需要人守着,又算了算店里的存货,秦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反正为做样子,保鲜柜内一直存放有少量的新鲜水果,昨天因为忙着出门探望糯糯,就并没如往常那样关门后将这些存货收回小天地,今天拿来卖卖果汁鲜果切,倒也足够了。
直到商量完毕挂了电话,秦橙还有点意犹未尽,总觉得忘了什么,但想来想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啊,于是作罢。
之后的事情都很顺利,单纯只是留院观察的话其实蛮清闲的,秦橙看准机会偷偷离开医院,到附近一家熟悉的超市去买点东西放进小天地,然后看看时间还有富余,索性又取了些水果出来,往房东大妈家去了一趟。
大妈这时候自然已去了店里,但糯糯在家休养,打电话让她下楼开了门,才发现小橘猫原来也在,翘着尾巴一副这里就是我地盘的模样,倒是适应得很快。
见状秦橙反倒安心了下来,将水果递给小店员交代她回屋慢慢吃,然后借口用一下厨房,自己关起门来遁进了小天地。
哪怕医院的卫浴间其实很清洁,哪怕最终都是进小天地,但果然还是这样做饭比较不那么别扭,何况万一缺个调味料也能借用一下。
湖畔自然一切如初,扫了一眼依旧没任何动静的苹果树,秦橙今日也顾不得多观察什么,身体的好状态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还是早点忙完早点回医院比较妥当,所以得抓紧时间。
而考虑到姜蓉路上来去要消耗的时间,秦橙打算做两个哪怕保温一阵子也不影响色香味的菜肴,所以她先把新买的去皮五花肉和洋葱细细切了,打算做个姜汁烧肉。
洋葱和五花都不是小天地产物,所以这道菜耗费心思的地方,依旧是在调味料上。
她将大块的新鲜嫩姜改刀,蒜瓣拍碎细切,最后还毫不吝啬地取了一个苹果切开,然后将这几样依次投入料理机,打成细茸状的姜泥、蒜泥,苹果泥,调和上少数酱油和米酒,尝尝觉得合适了,就一半留下,一半腌制五花。
腌制期间煲上小米粥,再热锅爆香洋葱丝,就可以将腌制的五花一并倒下去了,待到翻炒变色,趁着洋葱出水不多,加入另一半调味料,大火快炒至收汁,就算完成。
原本这道菜是要有些许糖的,但鉴于小天地苹果的甜度,秦橙并未添加,完成后一尝果然正好。
完成了这个主打菜,再用自制的豆芽做了一道银芽鸡丝,那边小米粥也就煲得差不多了,秦老板留下大部分打包,又带了一小份出来,留下给糯糯当午餐。
当然,这么做的时候,她也没忘假模假样地在厨房里捣鼓上一阵子,甚至将洋葱皮等垃圾留在了外面,营造出做过菜的假象。
糯糯一般不会留心这种细节,要防的是大妈觉得不对,当脑袋不晕不疼的时候,秦老板还算是心细如发滴水不漏。
可惜这种好状态没能持续太久,回医院后,途中被不知哪里的病人家属一哭嚎吵闹,就立马又耳鸣眩晕起来。
所以一回到清净的病房,秦橙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倒头就躺回了床上叫了护士。
她没遁入湖畔,吸氧能缓解头痛,哪怕是小天地也不具备这功能。
就这样享受着现代医学和金钱带来的福利,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地闭目休息着,直到高跟鞋声响起,觉察到有人推门进了屋,秦橙才再度睁开眼。
墙上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一刻,推门进屋的,无疑正是百忙之中还抽空匆匆赶来的姜大助理。
不知道她具体用了什么借口才能来这一趟,但秦橙知道,她的时间肯定很紧迫。
可奇怪的是,从进门直到扯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对方始终是沉默不语的。
是那种时间紧张,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间无从说起一言难尽的沉默。
姜大助理这态度确实有点怪异,却也不是今天第一次怪异,秦橙待她不至于小心翼翼,见状索性抢先打破沉默,开门见山地提问道:“你有什么事找我谈?是不是和昨晚上相关的?”
昨晚出事前,姜蓉的态度还一切正常,但如今她却态度有异欲言又止,甚至眼底还有些青黑,面色隐带疲倦。
这样一观察,再联系上昨晚那个不阻止某人留下过夜的默许,所以秦橙难免会往这方面猜想。
谁知道这样一说后,立即又换来了一个狠狠地瞪视。
这之后,姜大助理终于缓缓开了口,相比那一记明显带着情绪的瞪眼,她的神态和语气倒是很平和,平和到带着那么一丝不可捉摸,有些神秘。
“我昨晚,确实听说了一些事,而且是分别从两个人口中讲述的,不同的事。”姜蓉语气沉着,双眼却依旧瞪着人:“其中一件嘛,比较久远,讲得是四年多前一个女人如何扛不住压力,和恋人分手,回老家结婚的故事。”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眼见得病床上的女子微微一僵,随后沉默着一言不发,才不咸不淡地继续道:“这故事是我在来医院的路上听说的,前后不过几句话,极简短,但就算是这么简短,也是她头一次对人说这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病床上的女子并未接话,而姜蓉似乎也没指望谁接话,更没有吊胃口的心思,所以又瞥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后,就揭开了谜题。
“是因为有另一个故事,从小店员的母亲口中无意间提及的,一个女人租住在她那里三四年,孤身一人还生着病的故事。”
一语落下,病床上的女子猛然抬头,若说之前她的反应只是微微泛起涟漪的深潭,那么这一瞬,潭水当中终于被蓦地掷下了一块大石,以至于她无法控制地陡然变了色!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定定看着姜蓉,一切未尽之意仿佛皆在那双眼眸中。
“没错,芹意姐也当场从头听到尾,你能想象她的脸色对吧?所以在来医院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了,而她忍不住讲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姜大助理明显看懂了那未出口的意思,于是,也毫不犹豫地一口给出了答案。
不可否认,当这么说时,她心中有点莫名的痛快,甚至不无恶意地想看对方继续失态。
毕竟眼前这家伙太滑不留手,很多时候,姜蓉不仅替自家上司憋屈,自己也憋屈。
可随即她就失望了,病床上的女子并没有更急躁或更不安。在最初措手不及的震惊变脸后,她的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听到这一句,也只是垂下视线,牙关微微紧了紧。
如此表现倒让姜蓉拿不准该如何继续,她有心想多刺上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来专程刺激人的,只能叹一声,抑了抑情绪,把话往正题上引。
“说老实话,我真不明白后来到了医院,芹意姐是怎么忍住不盘问你的,可能当时你看着太可怜,而她还是对你太心软了吧……”
虽是打算继续说正事,但一开口,她依旧禁不住要替自家上司再鸣不平几句。
“但我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我还真小看了你……当年你敢这么做,如今还敢再出现,无论用心何在,你都是吃定了芹意姐对吧?你算准了事到如今,按她的性格绝不会主动地深入调查你,更不会当面盘问你,哪怕她再如何独自憋屈,对吧?”
这么鸣不平时,姜蓉其实有点希望对方能辩解一二,为此,在说完之后她甚至还特意安静下来,等了一等。
但她没能等到任何反应,眼见这人依旧坐病床上不说话,姜蓉一时间火气倒真涌上来了,随即就哼地冷笑了一声。
“怎么?担心多说多错?不怕直接告诉你,你算得准芹意姐也算不准别人,她不会做的事,不代表我不会!”
这一句,倒成功让病床上的女子再度抬起头来。
只是这次,她盯过来的视线死沉沉的,那漆黑的眸子仿若无星夜穹。
乍一对上这样的目光还真有点吓人,姜蓉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椅背,觉得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这当然也仅仅是一瞬间的错觉,下一分钟,她又浑然不畏地挺直了脊梁。
“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归这样说,姜大助理其实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昨天夜里独自回家后,依旧心绪不宁的只是她越想越睡不着觉,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这一知半解的,反而闹心,也难免替自家上司着急。
为何芹意姐眼瞅着当年的事有猫腻,却不肯来个三堂会审呢?其中原委姜蓉隐隐能够理解,但并不赞同,可能是作为局外人还不够太感同身受吧。
既如此,那就由自己出手吧,若查出个什么不利于芹意姐的,哪怕要做恶人自己也认了,反正扛事从来也是助理的职责之一。
抱着这一决心,姜蓉深更半夜拿起了电话,这时候当然不方便动用公司的力量,所以她拨通的是自己私下的人脉,动用的是私人关系。
却没有想到,当初凭借盛唐的力量——哪怕未尽全力——也只能挖到含含糊糊的资料,私人这一调查,竟然飞快得出了答案。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接到了反馈,得知了许多令人愕然的消息。
听那边的意思,调查如此之快,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这次住院,对方只是顺手黑进医院想看看资料,却没想到顺藤摸瓜拿到了这个人以往的全部病历记录。
一旦挖到了这一块关键信息,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是很容易的事了,余下那小部分空白,就是按逻辑推理也能推理得七七八八。
摊牌至此,两人都难免面色复杂心思纠结,以至于姜蓉一解释完毕,病房内反倒沉寂了好一阵子。
最后沉不住气的到底还是时间紧张的姜大助理,她沉默了片刻,有些急躁地看了看手机,就忍不住又开了口。
“也许……我不该对一个绝症患者如此咄咄逼人,这点请你原谅。但是,作为她的朋友和助理,我想我有责任问一声,你想做什么?想对她做什么?请回答。”
这么说着,姜蓉的态度难得有些缓和,但语气依旧坚决,一副听不到回答决不罢休的姿态。
又是沉默的几秒之后,病床上的女子终于松了牙关,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告诉你,可以。”秦橙苦笑道:“但之后,你会告诉她吗?”
“无论是作为她的朋友还是助理,我都不应该隐瞒。”姜蓉回答得毫不犹豫。
秦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哪怕这样做会狠狠伤害到她?”
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姜大助理,却一下子几乎要跳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破事的理由?!”
不知道是旁观者清还是三观根本就不同,当姜蓉得知了关键的真相后,除了错愕,难过,叹息外,其实,还是有深深地不平。
绝症什么的是很不幸,但接下去,难道不是更应该珍惜余下的每一寸时光吗?难道不是更应该竭尽全力去爱去留下回忆吗?
搞什么借口分什么手?这对蒙在鼓里的芹意姐而言,何其不公?用提前伤害来避免伤害,又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这种狗血情节存在于三流电视剧也就罢了,换到现实里,一个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居然也这样做,简直……
秦橙不怎么在意姜大助理的心思,同理,姜蓉自然也不怎么顾忌秦老板的感受,想什么就说什么。闸门一开,接下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直到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发泄干净了,才略感口渴地闭上了嘴。
“喝口水吧?”病床上的女子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甚至在姜蓉告一段落后,很及时地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姜大助理也并未拒绝这番好意,只是接过水杯时,依旧忍不住瞪眼道:“你为什么不反驳?”
“如今再争论过往,有意义吗?”秦橙摇摇头,“所以,还是让我们来谈当下吧。”
“是,我知道活不久,所以离开了,是对是错,已成事实。而如今的我,原本也没打算出现在她面前,直到……得知她身体不好,担心她积劳成疾。”
这么说时,女子的态度不可谓不真诚,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姜蓉,自然也没错过对方唇边的嗤笑。
对此,秦橙也不恼,只继续道:“也许你觉得很可笑,觉得根本是借口……但请相信,在经历了病痛的人眼里,健康真的是无比珍贵,而防微杜渐又真的是无比重要……何况,她如今的身体,不仅仅是需要防微杜渐那么简单,对吧?”
提及这点,哪怕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姜大助理的眼神也严肃起来,显然,无论对方这么想,这确实是一个事实,并且姜蓉自己也很担心。
见这一点得到了认同,病床上的女子点点头,解释得愈发认真。
“你问我想做什么,我就如实告之。事到如今,我不担心她恨着我,不担心她忘了我,甚至做好了她另有良缘的准备,我只是担心,她不能健健康康继续她未来的人生。”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数段感情,却只能有一个身体。感情毁了,时间或许可以修复,所以我当初离开了;身体毁了,却不是寄托时间就能搞定的事,所以我如今又来了。”
“你可以说我厚颜无耻,可以说我自作主张,但哪怕害她为难憋屈,我也想让她健健康康,正如她哪怕生气冷漠要与我形同陌路,却也不会想我……死。”
秦橙轻易不开口解释,一开口就是皱着眉长长的一段,乍一听似乎全是堂而皇之的大道理,但经她的口说出来,偏偏透着那么一股情真意切。
或者,是因为这一番话她确实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意。
这次换姜蓉沉默了许久,但毕竟是身为特助的人,也并没那么好说话。
“……说那么多,你意思就是为了芹意姐的健康着想?”片刻沉默后,她找到了重点。“说难听点,你凭什么啊?”
“我敢这么说,自然有所依仗,你可以理解成传统土方,但具体细节不能告诉你,因为有保密协议,我很自私,只想保命,不想节外生枝,尤其现在,不仅仅关系我一个人的健康。”
对此秦橙倒是不着急,有些东西查不到就是查不到,何况事实摆在眼前,这大半月的调养是见效的,她相信姜蓉不至于为了追根究底而不顾自家上司的身体。
果然,姜大助理闻言皱了皱眉,但重点并没放在知识产权这类东西上:“你的意思是……芹意姐目前用的药,和你保命的是一个来源?真的可靠?”
“虽然有所不同,但的确同出一脉,至于可不可靠……”秦橙指了指自己:“能让一个将死之人活到现在,你觉得呢?”
竭尽全力解释到这一步,甚至不惜多少暴露出一点点自身最大的秘密,自然是要给姜蓉信心,给她继续合作的信心,给她允许自己待在盛唐的信心。
没想到的是,在端坐椅上沉思少顷后,女子毅然决然地站起了身。
“既然你都不会死,我就更要把真相告诉芹意姐!”
忠诚且三观端正的姜大助理握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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