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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午夜梦回时是什么样的状态,当新一天来临后,楚总依旧是那个楚总。
多年下来她早已学会如何把控自己的心绪,更何况这次还有工作强度作为合情合理的挡箭牌。
所以不管是工作中的姜助理,还是生活中的秦老板与大姐,这时间段内,都没发现那潜在的情绪。
当然,姜大助理且不论,秦老板和大姐没能发现,和相处时间短不无关系。毕竟每天只有下班后的两三个小时会凑在一起,期间还有诸如吃晚饭之类的事情要做,没留意太多也是很自然的。
小半月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要是再拖的久长一点,纵然无法化解这份情绪,楚芹意也可以将其掩埋的更深。
偏就在这个时候,复健越来越顺利的大姐,终于被准许出院回家了。
这里所指的回家,自然不是回京城。
根据医嘱,出院后短时间内还得继续调养不宜长途奔波,所以楚总的单身公寓,迎来了一名短期合住人。
“哎呀,你这里环境是很好,空间也足够,就是感觉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不是我说,样板房都比你这儿温馨啊。”
短期合住人一进门就左右打量挑三拣四,品头论足之余,还毫不客气地吩咐自家妹妹去给自己拿饮料。
“装修风格就这样,我只负责拎包入住而已。你要不满意,我帮你另外找房子租。”
楚总递上易拉罐,表示自己不介意花这点钱。
“这就算了,只住个把月而已,倒也不必那么穷奢极侈。”楚葵摆摆手:“我最多想添加些摆设,你不介意吧?”
“小摆设可以,大物件就免了吧。医生说了,你要适当活动,但不能大幅运动更不能搬运重物。我这儿家务有钟点工,想买什么用手机APP让人送,有事搞不定的就叫物业,别自己折腾自己就是。”
平时冷淡风的妹妹难得一次细心叮嘱,做大姐的却只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行了行了,我一把年纪不会折腾自己的……对了,今儿晚上咱们吃什么?你那个朋友会来这里做晚饭吗?”
出院的这一天是中午,两人下午到家,会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也算是很现实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现实问题,楚芹意就是面色一沉。
“大姐您怎么想的?她又不是保姆,住院是一回事儿,出院了还麻烦人家就不太合适了。”
“好吧好吧,不来就不来,反正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让你尝尝姐姐我的手艺也好。”
说着楚葵还真就站起身,喝着饮料扶着老腰,施施然视察厨房去也。
而作为屋主,楚芹意只能无奈地亦步亦趋跟去介绍。
出院后不让秦老板再跟着掺和晚餐问题,一来确实是觉得不合适。二来,也是出于保密考虑。
占便宜不能没个够,更何况,那个便宜如此之重要,几乎等同某人的生命。
之前不得已,出了院还是尽量隔开两人,让大姐淡忘掉这个存在比较好。
……至少,短时间内这样安排,应该是最好的。
带着这一想法,楚芹意自然是不愿意某人来自己家的。不过另一方面,大姐的健康问题,也是不得不考虑的。
所以之后几天里,每次下了班晚上归来,她的手中都会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要么是水果,要么是饮品。
这些东西自然都是出自某果实小店。
原本随着晚餐计划的结束,秦老板又想把下午茶计划搬上台面,不过想到大姐的身体需要继续巩固,最后楚总主动拍板,答应每天下班后会来小店绕一圈,采购一些新鲜水果带回家。
虽说这主要是带给大姐的,但在每次离开小店前,她也免不了会吃一点东西就是了。
不知不觉间,楚芹意再没生硬拒绝过对方的献殷勤。
理由有很多,但主因,唯有她自己知道。
新的作息就这么建立了起来,两姐妹共处了一周多的时间,虽然偶尔拌嘴,但总得来说是舒心的。
事实上,虽说住在一起,俩人每天共处的时间依旧不算多。
楚葵的生活规律颇为老干部风,因为天气冷,她索性也懒得出门,大多数时间就在家里散散步抻抻腰,完成了活动量,再自己找乐子。
至于楚总,则是每天大清早就得出门,待夜里回来才有时间相处,加上又是各有卧室分开就寝,也相处不了几小时。
能相处还算是好的,因为楚总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夜里回来,已经很晚。
譬如这一天,出席了一个酒宴的楚芹意,进门时就已是深夜十点多了。
不但回来的晚,还带着一身的酒气。
“给,这个能解一点酒,你喝上几口,多少会舒服一些。”
做大姐的不放心地去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水,塞进了妹妹手中,又问:“你经常这样?还是遇到哪个孙子灌你酒了?”
“没谁招我,不过再正规的局也免不了要喝几杯。”
靠沙发上的女子略带了几分醉意,口齿却是清晰的:“放心,现在需要我出席这样的场面不多了。偶尔一次而已,没关系。”
现在不多,也就是说以前不少?楚葵的目光微微一沉,却也明白创业的艰辛,没再多话,只监督着妹妹喝完蜂蜜水,就半挽着人回到主卧室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来,再把这杯喝了漱漱口,我去给你放水,一会儿就洗个澡直接睡吧。”
楚芹意的主卧室内有独立卫浴,楚葵给浴缸灌上水,瞧着自家妹妹还算清醒应该能生活自理,就又叮嘱了几句,离开了房间。
不过半小时后,她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敲敲门又走了进来,想看看情况。
结果开门进去一瞥,就见那人还坐在原位,甚至还是那个姿势。
这是酒劲儿上来睡着了?楚葵几步绕到正面,随即就是一怔。
楚芹意是醒着的,正捧着喝完的空杯子,盯着不远处的落地窗玻璃发呆。
她半睁着眼,目光沉静而朦胧,眼角沾染着反射了朦胧灯光的晶莹。
即使有人出现在视线中,似乎也没能惊扰到这份沉静。
做姐姐的默然站了几秒,然后拿过那空杯子,转身再倒了一杯温水塞回妹妹手里,跟着,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旁边。
“大姐……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
良久之后,醉眼朦胧的女子轻轻开口,这般道。
或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声线比平时低哑,却意外的稳定。
而身旁,传来的声线同样是稳定的,并且简单明了。
“哦,犯错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回答也很简洁:“我喜欢的人生病了。”
“仅仅这样,不算你犯错。”
“可是,她不肯告诉我她生病了。”
“哦?” 这次大姐的语调终于有所变化:“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稳定简明的声调里掺杂了一丝揶揄,却又不带情绪。
熟悉自家大姐脾气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别这么说,她是怕拖累我。”
其实不必多解释,隐瞒病情这种事一般而言,都不可能是什么恶意行为。
但另一方面,对熟悉情况的人来说,也确实有不解之处。
“拖累?你如今好歹也是行业新贵掌舵人,有钱有势有人脉,怕拖累?”
现实便是如此,虽说有钱改不了生死簿,却能买到更多医治手段,以及,就医时的轻松。
怕阴阳两隔的别离还好说,怕拖累,大可不必。
面对大姐的不解,楚芹意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微微摇头。
“我没有。”她抿唇道:“那时的我,才踏上社会没几年,没钱没势没人脉。”
这一句话中的时间指向很明显,旁听者不免感觉意外,就此沉默了少顷。
“那时?你……”再开口时,楚葵似想细问,但稍稍一顿后,却又道:“就算那时,你也拥有这些。”
“对,就算那时,我也拥有这些。”楚芹意爽快地承认道:“只要我愿意开口联系家里。”
“可她偏偏瞒着我,生怕拖累我,拖累了没钱没势没人脉的我。”
“她瞒着我,是因为她不知道,是因为我一直瞒着她。”
这么说时,楚芹意一直看着窗户上的自己倒影,嘴角曲线似弯非弯,带了满满的嘲弄。
所以她并没注意到,身边,听到这些的大姐,惊讶之余,眼中划过了一丝不自然。
这丝不自然极隐蔽,且一闪而逝,楚葵从始至终并不多话,只搂了搂自己妹妹。
很明显,此刻的楚芹意,更需要一名沉稳的倾听者来陪伴。
果然,无言了片刻之后,被大姐轻轻搂着的女子,又缓缓地开了口。
比起倾吐情绪,随后的话,其实更像是一种自我分析,自我总结。
“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自己想要的,就该凭自己的能力,也只有靠自己,才能拿到手。”她缓缓道。
“我想保护她,所以什么都没告诉她,甚至你当初到学校来看我,我都从头到尾瞒着她的存在,从没想过将她介绍给你,哪怕是以同学的名义,也不行。”
“我并非不信大姐你,只是提防万一,学生的能力还不足够,所以一定要小心。等未来按规划扎稳了根,不惧怕任何风雨时,我再将她领到你们面前,也不迟。”
“可笑的是,再怎么苦心孤诣仔细谋算,我的那份人生规划上,也没写上重症难愈这一项。”
“偏偏,她多少是知道我对未来的规划,所以,她不想拖累我,不想拖累了我的人生。”
“我想保护她,什么都不告诉她,换来的结果就是她想保护我,便什么也没告诉我。”
“姐,这一切太可笑了,太讽刺了,对吧?”
这么询问的时候,楚芹意低下头,伸手掩住了双眸。
那始终平稳的陈述语气,倏尔多了一丝不稳定的起伏尾音,仿若哽咽。
楚葵并没有开口回答,不是不想回答,相反,她其实有不少话在肚子里,欲说还休。
但最后,她只是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然后起身去洗手间绞一张毛巾来。
将毛巾塞到对方手中,拿过水早已经凉掉的玻璃杯子,然后再坐下。
待过了片刻,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平稳下来,楚葵才润嗓子般装模作样喝一口杯子凉水,开口提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之前电话里就是为那个人打听的?她现在怎么样了?还病得很严重?”
闻言,逐渐平静了情绪的女子,就稍稍顿了那么一下。
然后楚芹意放下毛巾,低垂的睫毛掩住了微红的眼眶。
“不,电话不是为这个,我只是有感而发,其实我们早分手了。”
她垂下视线,语气淡淡:“那人现在大概……病逝了吧。”
装模作样正润嗓子的大姐,顿时呛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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