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橙原本想做个好警卫,守着眼前两位开完了小灶,再自己解决晚餐问题。
她单独躲起来吃个饭还是很方便的,小天地就是最放松的地方,里面吃饭十分钟,外面消耗一分钟,多美好多惬意对不对。
至于进出的安全问题,其实也不用担心,除了周遭无人的林子,还有几顶帐篷可以躲,那是剧组为解决三急问题和演员换装问题而临时搭设的,进去一两分钟,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何况,比起当初医院洗手间的踹门危机,眼前还多了一个知根知底能替自己打掩护的人呢。
秦橙是这么考虑的,最终却没能按计划这么做,一听她想躲进方便用的帐篷里吃饭,哪怕是进另一个空间吃饭,楚芹意脸上的嫌弃也毫不掩饰。
结果,是楚总划拉出了自己的一半饭菜,浇上还热乎的鱼汤,摁着头强行让秦老板呼噜了几口,算是对付了一下肚子。
“没吃饱一会儿回宾馆再补,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准再随意进出那里了,不知道人多眼杂么!”末了,她还这么警告道。
虽然被瞪眼警告,虽然确实没怎么吃饱,但秦老板显然不以为意,看着反而愈发惬意放松,仿佛刚享用完山珍海味的大餐一般。
好在类似的表情,此刻剧组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有,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接连几天的清汤加冷饭之后,难得享用了一顿热乎乎高热量的美味晚餐,那满足感和吃大餐也相差无几了。
美味饱足的晚餐之后,随着金导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就又投入到了新一轮严肃紧张的拍摄工作中。
秦橙对影视工作只知皮毛,也瞧不出太多门道,何况她知道按盛唐对这部剧的重视,在场人士恐怕都签了保密协议之类的,所以哪怕此刻就在楚总和金导身边,也不会去刻意打听剧情什么的,可以说是非常自觉避嫌了。
但她自觉了,却架不住身边有个小影迷糯糯店员,更架不住糯糯店员身边有个不知避嫌为何物的主创编剧。
没错,一开始在帐篷里休息补眠的锅巴小姐,终于和糯糯店员胜利会师了,如今两人凑一起叽叽咕咕,一个懵懵懂懂的问,一个满不在乎地答,一会儿就剧透了个底儿掉。
秦老板被动灌了一耳朵,再看看旁边的楚总和金导都见怪不怪没事人一般,便也就放下心来当故事听了。
这部剧目前暂定名《红颜冢》,严格说来是一部民国剧,但剧中并没有强调时代背景,反而刻意模糊化了时间地点,只将镜头对准了最本质的人物。
剧中的主要人物是两名女性,一个是年纪小小就被族人吃绝户的野丫头,她被驱逐到山中艰难度日,偶尔为求生偷窃,终被村人彻底厌弃,设计捉住后卖给了人牙子,之后几次倒手进了城,遇到了另一名主角——身为异国侵略者的某女军官。
机缘巧合下,女军官看中了野丫头的容貌和性格,或者,还带了那么一点儿怜惜,于是将她收归手下,教导她训练她,将她由任人践踏的污泥,培育成了一朵绚丽多姿的带刺花。
在国人眼中,这样的野丫头无疑是令人不齿的,华丽转身后的她行着汉奸走狗事,还不如以往一摊任人践踏的污泥来得顺眼。
但在从小未受教化目不识丁,甚至不知家国民族为何物的野丫头心中,那名教导她培育她,向她释放善意的女军官,才是真正的好人。
对那些自幼欺辱她厌弃她拐卖她的,她报复得理直气壮;而唯一对她好的,她也护得理直气壮。
她不理解什么是侵略者,什么是国人,她的爱恨情仇都极简单,简单到直来直去毫不犹豫。
直到有一天,她目睹了一名曾经善待过自己的老者,倒在了侵略者霸道的刺刀下。
她第一次心生迷惘,也第一次与女军官有了分歧,内心简单的爱恨开始动摇。
但这并不算什么觉悟了大是大非,充其量,只是迷失了人生方向的孩子。
与此同时,亡故老者的儿子则利用了这一心理,半拐半骗将她撺掇进了一个营救计划中。
营救计划是正义的,营救计划是成功的,数名被捕的抵抗志士逃出生天,唯有一名女汉奸,死在了侵略者的手里。
老者的儿子愧疚却又倍感欣慰,感叹此人到底是幡然悔悟,用生命和鲜血清洗了曾经的罪过,用死亡完成了自我救赎。
却没谁知道,直到生命的尽头,这女孩都从未想过反抗眼前的那位侵略者,她像个委屈又难受的孩子般抱着女军官,哭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目前在景区山上拍摄的,正是野丫头被驱赶离族后,数年来只能在山林中苟活,靠吃野果挖野菜和偶尔进村偷窃艰难度日的一段剧情。
这段剧情在整部剧中篇幅很小,却又十分重要,它直接奠定了这一角色的人生观价值观,如果诠释不够,那么必将导致观众无法理解她之后许多的人生抉择。
所以金导也是精益求精,十分严苛,扮演野丫头的新人演员哪怕是科班出身,也被他训得不轻,不得不穿了褴褛单薄的衣衫,顶着寒气逼人的夜风,一遍又一遍地踩点走位。
和她相比,在避风处戴着护耳绒帽,裹着及小腿的大长羽绒服,抱着保温杯坐躺椅上不起身的唐饴婉,那简直就叫一个舒适享受气定神闲。
“不是说山上都是拍早期剧情吗?那她在这儿是干嘛的啊?”虽然无意和这位作对,但多看了几眼对比鲜明的唐大花旦后,秦橙还是忍不住偷偷问了郭编剧一声。
“哦,她啊,随时待命中吧。”郭编剧从与糯糯的嘀嘀咕咕中抬起头来,懒洋洋地摸出剧本翻了翻:“有几场落幕戏也在山上,那个有她,不过都还没拍呢,金导说看要天。”
唐饴婉的容貌和气质当然不可能饰演野丫头,她担任的是另一名重要角色,身为异国侵略者的女军官。
比起爱恨都至简至纯的野丫头,女军官这一角色的心理无疑更复杂。一方面,作为侵略者,她崇尚军国主义,出手狠辣无情;而另一方面,她也聪明独立,甚至觉醒了模糊的女权意识,所以待野丫头虽有利用,也亦师亦友付出了真心。
在剧情中,正因为这份真心,所以她最终被营救人员钻了空子,而后,她又亲手杀死了背叛自己的野丫头。
她杀了她,带着骨灰来到她幼年成长的山林,将之特意埋葬在她曾经提及过的,风景很美的山林之中。
甚至剧本中的最后一幕,也是发生在这一片山林中。
当侵略者无条件投降后,原本孤零零的坟墓旁,不知何时又新添了一个小坟包。
猎户和采山货的偶尔会谈及此地,但谁也说不清这里原本葬着谁,新添出来的小坟包又属于谁。
两座小坟包从来无人拜祭,也无人捣乱,日升月落间,就这么逐渐被青草覆盖,最终,融为了山林的一部分。
翻完郭编剧浑不在意递过来的剧本,秦橙心中莫名有些怅然,不免就幽幽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那边避风处抱着保温杯不撒手的唐大花旦。
或者是带着情绪的缘故,这次的视线很快被唐饴婉觉察到了,她抬头瞥过来,发现了视线的主人是谁,立即又远远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
好吧……秦橙原本因翻剧本而有些入戏的怅然情绪,随着这一记白眼,倒是荡然无存了。
相反,她倒开始期待起唐大花旦被金导折腾时是什么模样了,嗯……大约很有趣吧。
也不知道是天公作美呢,还是天公不作美,总之,没过几小时,秦老板这个暗戳戳的期待,居然就成真了。
夜里七八点钟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飘忽忽地下雪,最初是还不成形的雪末,没过多久,就成了一片片清晰的雪花。
作为5A景区,这山顶树林中有大量的松竹梅,在冬季仍能保持青翠美观,如今洁白的雪花再于林间飘飘洒洒一飞舞,简直是诗情画意美不胜收。
“哈,终于给老子等到了!”金导兴奋地一拍大腿跳起来,也顾不得什么楚总,顶着大肚腩开始满场吩咐:“灯光,快过来!场务,场务!集合,调整计划了,今晚赶夜戏!”
头儿一声令下,现场顿时鸡飞狗跳一阵忙乱,到处都是裹着军大衣的人奔来走去,连之前颇悠闲的唐大花旦都被叫进了充当临时化妆间的帐篷。
“……怎么回事?”目睹此景,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分心听故事的秦老板,难免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剧组早就在等这场雪了,原本天气预报说前几天就该下的,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才来。”
比起自觉避嫌的她,旁边一直与导演有交流的楚总显然知道更多,也不介意解惑:“金导坚持认为有几幕在雪中才有意境,所以女军官的戏份一直拖到现在,眼下终于飘雪了,应该是要抓紧时间拍吧。”
“哦……这么说,唐花旦今晚有得折腾了?还真是辛苦啊,辛苦。”明白过来的秦橙一脸感慨道,表情却分明笑盈盈,并不掩饰幸灾乐祸。
山顶上的气温本就很低,白天有太阳时还离不开厚外套,如今入了夜再一飘雪,体感温度直线下降,她在这儿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完全可以想象赶夜戏的唐饴婉有多受罪。
秦橙虽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但唐大花旦之前三番五次找茬,就算是护友心切可以理解,但作为被找茬的一方,她也乐得看对方吃点无伤大雅的小苦头。
若是以前,也许她还会在楚芹意面前稍稍掩饰一下这种心情,但现在,她并不介意表现出来自己的小心思。
果然,觉察到她的这份情绪后,楚总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也别太在意她的……”
这话没讲完。原本的话语,在楚芹意回过首,认真扫视了一眼身边人的状态后,拐了个弯,变做:“怎么你很冷?”
没错了,秦老板虽对唐大花旦要受罪这件事表现得幸灾乐祸,但其实,她自己在这气温陡降的雪夜,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大半年她虽说体质有所增强,但充其量是从负数增强到二三十分,离正常人的及格分还有一段距离,哪怕平时在小天地里有做锻炼,也就锻炼到爬两层楼不冒虚汗的程度。
这山顶的海拔对一般人而言没太大感觉,但对体质不好的人已能造成一定的影响,加上入夜再降雪降温,秦橙确实觉得有点挡不住的寒气入体。
但承认肯定是不能轻易承认的,秦老板也不怕因此生病,只要一会儿能回到温度适宜的小天地,再吃点特产,应该就无大碍了。
“没事,就腿上有点冷而已,我身上一套总体还是很保暖的。”所以她这么回答,拍了拍上身的羽绒服以展示它的厚实。
她倒是拍衣服拍得颇有活力,但楚总显然更相信自己的目光,所以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后,转过了头。
转过头的楚芹意似乎是想吩咐什么的,但旋即反应过来,她的某位特助还在宾馆趴着,此刻没在身边。
她略一思忖,又扫视了一眼身边忙碌不已的人群,便回过首,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于是,当唐大花旦装扮完毕,拿着道具瑟瑟发抖地从充当临时化妆间的帐篷里钻出来时,抬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不远处的导演座位旁,有两个眼熟的身影正相互推搡着什么,看肢体语言,似乎是起了纠葛的样子……
这是,吵架了?唐饴婉略一迟疑,却不待反应过来,就见其中某人蓦然蹲下&身,强势地将一件外套系在了对方的腰上,还不容置疑地打了两个大结,确保能包裹住大腿。
而另一人身上穿了羽绒服,腰上还系了一件厚外套,瞧着多少有些臃肿滑稽,动作也挺着急,看起来似乎是想把腰上的衣物脱下来,却被镇压着不能成功。
“……”原本以为是吵架的唐饴婉正确理解了眼前一幕的含义,除了失落,嘴里居然还隐隐尝到了狗粮味。
最后她招了招手,叫过自家的小助理来,示意她将自己那件长至小腿的羽绒服给送过去。
“反正我要拍戏了,一时半会儿也穿不上……不过记住,只能给楚总!别人可没资格穿!”
唐大花旦恶狠狠吩咐道,确定小助理听懂了,才抖一抖黄不拉几的军大衣,风萧萧兮地抱着骨灰坛离开了。
.
.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