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是你多情邀我或我是多情客(二十四)

    如梦再怎么罕见复杂, 在全天下精通医术者日夜钻研下,其实也并非是绝症。若非是时间太短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月多的时间,破解如梦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第十一天时, 已经有人找到了暂时缓解如梦的办法。

    楼越几乎将它当做救命稻草, 但是朝辞服下后, 依旧每天只能醒来八个时辰, 依旧每日都在衰老。

    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楼越不敢相信, 那些医者也觉得全然不合理。

    其实,当朝辞开始衰老的时候, 就已经不合理了。因为如梦不会让人一日日衰老。

    在第十三天时, 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求见了楼越。

    这几日楼越不但自己派人四处搜罗医者, 整个大楚也都挂上了皇榜。这几日揭下皇榜求见的人数不胜数,但是这一个却最为特殊。

    是关宿。

    他还带了一人,是一青衣老道士。

    “是你你怎么来了”楼越于高座之上, 看着下方的两人。

    虽然严格来说, 他从未见过关宿一面。但是在那梦中,墓碑旁的白衣少年, 却是他的梦魇。

    “听闻皇后娘娘身中如梦, 危在旦夕,恰巧草民的师父略懂医术,特地求见,希望能帮到娘娘一二。”关宿低头说道。

    在楼越的梦中,关宿可不像现在这般谦恭。梦里的关宿满身戾气, 也全然没把帝王放在眼里。

    “你师父懂医术”楼越将目光移到了关宿身边的老道身上。

    道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仙风道骨, 反而青衫褴褛, 颇为落魄。也并非白须白眉, 只是如常人般, 衰老后有着白灰半白的头发。但他身姿挺拔,一双眼眸也全然没有年老之人会有的浑浊。

    “青山道人,拜见陛下。”老道作了一揖,“贫道略通一些岐黄之术。”

    关宿并非寻常人。其实楼越也早就猜到了,当日从琼华宫带走朝辞,还在琼华宫中放火的人,应该就是关宿。宫内守卫、眼线无数,关宿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带走朝辞,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那如此推断,关宿的师父也定然不是普通人。

    如今的楼越已经到了绝处,任何能救朝辞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如此,便劳烦道长。”楼越说。

    现在还是早上,朝辞尚未醒来。他带着两人去了临华宫,顺道在路上与他们说了一些情况。

    包括朝辞明明已经服用了缓解之药,却还不见好。

    道人只点头,并未说话。

    而关宿的眉头始终紧闭,眼中满是担忧和郁色。从梦中楼越便知道关宿十分在乎朝辞,他如此表现也并不意外。

    到了临华宫的内寝,道人细细看了朝辞一阵,神色微变。

    “道长,可是看出什么了”楼越急忙问。

    他鲜少对人这般恭敬,但是若这人真能救朝辞,莫说恭敬,便是让他舍了这条命,也是求之不得。

    “陛下,可否取娘娘的一滴血,让贫道算一算”青山道人问。

    楼越蹙起眉。

    明明是说通医术,现在又说是算卦。

    不过楼越也并非全然蔑视鬼神之说,这次为了给朝辞解毒,他连苗疆的蛊师都请来了数位。这世上,很多神鬼之事跟救人是断不开关系的。

    他点了点头,命人去取针和小碗。自己在朝辞腕间小心地取了一滴血。

    道人拿了这滴血,用指尖轻触它,下一刻,这血竟是消失了。

    道人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此时,不光是楼越,关宿也在紧张得看着道人。

    “师父,如何了”关宿问。

    “陛下,可否麻烦你屏退左右”道人问。

    楼越没过多思考,便直接允许了。

    等宫人都离开后,道人才开口叹道“如今困住娘娘的,已经不是如梦了。”

    “是他自己。”

    道人说。

    “什么意思”楼越追问。

    “陛下心中想必也有答案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道人说,“贫道不做那故弄玄虚之事,便坦言吧。”

    “娘娘能两世而生,亦能入梦拒世。具体何因,贫道修行浅薄,也难以彻底看透。”

    青山道人有些叹惋。

    谁也说不清朝辞为什么能入梦不醒,正如谁也说不清朝辞为何能两世而生。

    他这次前来,一来是关宿求了他数次,二来也是他算出了朝辞与关宿之间的牵连。却没想到,朝辞居然是两世为人,而他与关宿的牵连,也是两世注定。

    深得很,两世都无法避开;也浅得很,若雪泥鸿爪,点水而已。

    楼越的眼眸也骤然暗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道人竟能如此轻易地看出朝辞是两世为人,这一点,就算是他,也不过是揣测。

    “如何才能救他”楼越盯着那道人,语气低哑。

    只要能救他,无论什么代价。

    道人却摇头道“救不了。”

    他没有被楼越冷到了极致的眼神给吓到“他的心已经定了,命便改不了了。”

    道人走了,关宿还想留下来陪着朝辞,却被道人强行带走了。

    留下来没意义,如今的朝辞不是关宿之前认识的朝辞,留下来徒惹因果和麻烦罢了。

    道人这一趟,没有给楼越带来任何好消息,反而给他宣布了最终审判。

    哪怕全身的骨头和血液都冷了,楼越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他还是徒劳地不断地寻找着办法。

    许多汤汤水水被朝辞服下,但都没有任何用处。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楼越不是没听懂那老道人的话。

    朝辞把他当成那个楼越来爱,但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捅入脏腑的刀,这多余的一世狰狞又可怖,他便回到了上一世了。

    是朝辞自己不愿意醒来。

    如果药物无用,那能不能让朝辞

    从前楼越都不敢将真相告诉朝辞,掩耳盗铃地尽量在朝辞面前表现得正常,让他以为一切都如朝辞所想的那样。

    如果他主动打破这个会如何

    这个办法楼越从前便有所猜测,但是他却是舍不得。

    这一世的记忆和真相,对朝辞来说太可笑也太残忍了。

    但是事到如今他不可能眼睁睁得看着朝辞死。

    第十五天。

    岁月总是偏爱美人,哪怕到了现在,朝辞没了曾经的青涩,岁月却在他身上沉淀出了不同的美。

    他们如同往常一样,用完午膳。

    “明日便秋猎了,毓儿这丫头瞎胡闹,去年偷偷跟着护卫出去了。这次你可要看好那丫头,可不能再让他混进去了。”朝辞颇为无奈地说道,“她才多大,又是个姑娘,真是不知道危险。”

    他这般数落着,眼神中除了无奈,还藏着些许笑意。

    对这三个儿女,他也是又骄傲又无奈。

    楼越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将茶杯放下,缓缓对上了朝辞的视线。

    “阿辞,毓儿还未出世,你忘了吗”他问。

    朝辞深深蹙起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楼越伸出手,将林程给自己画的那些细纹全都抹去了,出现在朝辞面前的是一张年轻而锐利的脸庞。

    朝辞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楼越却起身猛地抱住了朝辞,声音发颤地哀求道“阿辞,醒过来好不好”

    “这一世,我没有缘分做玦儿的父亲,但是我们还可以有毓儿和玘儿,我会好好待他们,用一切补偿你们求求你了,醒过来好不好”

    朝辞依旧睁大眼睛,愣愣地被楼越抱在怀里,惊骇又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问。

    楼越抱着他,不断与他说着这一世事情,一边说着,一边哀求。

    朝辞神色似乎在瞬间有些清明,但下一刻又被拉入了深处。

    “不、不要再说了”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楼越却以为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些对他而言过于残酷的事实,强迫自己硬起刀割般的心脏,绝望地抱紧朝辞,“我知晓我永远也无法补偿你,你爱的也不是我,没关系等你好起来,你想去哪里便去哪,我再也不拦你,好不好”

    “不求你别再说了”朝辞推开楼越,痛苦地抱住了头。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的发根迅速地漫上了灰白,楼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在眨眼间满头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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