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住院的这几天, 一直都是檀烈在照顾他。
最开始时,他不敢说那些话去影响朝辞的心情,只是每天和他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每天日夜守着他, 进食洗漱都是由他经手。
但是就算他想把气氛尽量弄得轻松些, 心里却越发越沉重。
每天晚上都是檀烈在朝辞的病房旁守夜, 陪着他。毕竟现在朝辞这情况,实在是离不了人,万一发生意外就晚了。每天守夜毕竟辛苦, 朝辞也劝过他一句, 说可以让护工来照顾他,但都被檀烈拒绝了。
青年躺在血水里毫无生气的模样至今还会无数次浮现在檀烈的眼前,他怎么敢把朝辞的安危再交给陌生人。
也因为他坚持守夜, 他发现朝辞虽然每天晚上闭眼都很早, 但是却很迟很迟才能入睡。
他起初时还会顾念着檀烈的心情, 装作睡觉的模样。但是檀烈却能看出他一直没有睡着,等到凌晨呼吸才趋近平缓。但等到早上五六点时, 他又早早地醒了。
每天几乎只睡三个小时, 可是白日里却看不出任何困倦的表情,只是一直神色恹恹,很少说话。
他还很爱朝着窗外看。
他们在的这一层很高,在十五楼。从窗户往下看去, 这高度足够惊心动魄。
朝辞很少下床,为数不多的几次见他下床, 都是看见他靠在窗边往下看。
每次檀烈发现时都觉得紧张得浑身冒犯,连哄带拽地把他拉下来。
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是屡禁不止, 有回檀烈出去接电话, 一回来就看见朝辞趴在窗台上, 半个身子都在窗外。
檀烈瞳孔一缩,脑子骤然空白,直接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背,将他抱回床上。
他这动作是紧张又后怕的,因此并不算轻柔。朝辞被他这么一下摔到床上,都有些懵。
“你在做什么”檀越压着嗓子,声音中满是沙哑和压抑,还带着后怕之后的怒气。
“你到底要怎么样知不知道那样多危险”他一句接一句砸向朝辞,试图以凶恶的态度让他打消那些令他浑身发冷的念头。
但朝辞始终平静地看着他,淡琥珀色的眼睛里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檀烈看着这样的他,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默了下来。
他和这样死气沉沉的朝辞无言地对视着。
是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多危险呢
这只是檀烈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那天医生对他说的话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耳边“我们能救回他一次,却不能保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是的,他能将他拉回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不可能无时不刻都在他身边,他如何阻拦得住一个铁了心想死的人。
他看向朝辞漂亮却毫无生气的眼睛。
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竟也红了眼眶,眼泪忍不住从眼眶中留下。
他原本是站在朝辞面前。此时慢慢蹲下了身,红着眼,捧住朝辞的手,以一种哀求的姿态看着他“小辞,你生病了,我带你去治病好不好”
他说着,眼中的泪更加汹涌,可朝辞依旧那样平静沉默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在此时就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檀烈崩溃了,他抱住朝辞求他“活下去好不好”
他顾不上丢不丢人,也顾不得被泪水弄花的视线,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这样的哀求。
“朝辞,求求你,活下去好不好”
朝辞被高大俊朗的男人抱在怀里,他健硕修长的手臂死死扣住朝辞的腰,但是却让人半点感受不到他的强势。
只有卑微的哀求,一遍又一遍。
他的身体在颤抖,朝辞感受得到。
怀里的人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从始至终都是冰冷而死寂的,没有任何回应。
檀烈的心也越来越冷。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很轻的音节“好。”
一瞬间,檀烈几近枯萎干涸的心脏顿时得到了甘醴的救赎。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挺直了腰杆,和朝辞面对面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朝辞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真的答应了你答应了对不对”他像个傻子似的一遍遍问。
朝辞突然笑了,他说“你再问一句,我就反悔了。”
这句话就为檀烈证明了他刚刚听到的不是幻觉。
而这样眉眼带笑的朝辞,也显露了些许生气,这让檀烈欣喜若狂。
他再次抱住朝辞,这次不是在他耳畔哀求,而是不住亲吻他的额头和发间,口中呢喃“谢谢你,朝辞,谢谢”
朝辞闭上眼,任他落下一个个轻柔又爱惜的吻。
心里却在跟系统无奈地说我还真能自杀不成,现在自杀,百分百再被拖回来。
因此他只能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尝试着活下去。
会不会有点违反人物设定系统忍不住问。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设,可以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赵绎是他唯一的药,没有这味药,他只会枯萎死去。
现在又没有强制我遵守人设的机制,朝辞都懒得理a11111这个小蠢蛋,一念生,一念死。人就是这么复杂,除了“朝辞”本人,谁能说得清只要能自圆其说,人设什么的,还不是我说的算
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系统虽然拥有智慧,但到底还是由既定程序组成的,这种复杂的思想它很难理解。
朝辞答应了檀烈去治病。
而治病的过程也远比常人想象的痛苦。
朝辞的病情十分严重,不仅要心理治疗、药物治疗,还要配合一些其他的手段。
在朝辞身上,治疗是一个将掩埋得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烂到骨头的伤口彻底挖开,再慢慢治愈的过程。
他没进行治疗前,从表面上看还是十分正常的人。但治疗开始后的一个月,他慢慢开始出现各种症状,食欲减少、头晕、胸闷、呕吐甚至自残。
谁都知道自残不好,包括“朝辞”自己,但是他无法控制。
仿佛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带给他快感和愉悦。
医生给他绑上了医用绑带,将他绑在床前,阻止他进一步的自残行为。
大多数的时候朝辞都没有意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檀烈给他喂饭,和他说话,甚至是哄小孩般地讲故事。
但是等他发作时,却是十分暴虐。他拼命扯着那些医用绑带,手腕红肿了一片依然毫无所觉,极力挣脱这些束缚。
每当这个时候,檀烈只能红着眼眶,死死抱着他,阻止他对自己的伤害。
而那时,被压抑至极的情绪所影响的朝辞也不再拥有理智,对着檀烈又咬又踢打。
医生劝檀烈先放开朝辞。朝辞被绑着,就算没有檀烈,他也不会有事。
但檀烈坚持要陪着朝辞。无论朝辞如何踢咬,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痛意,只是轻抚着朝辞的后背,不住安抚他。
这种情况会持续一小时左右,朝辞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之后他看着肩膀上满是咬痕,甚至都渗了血的檀烈,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檀烈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替他擦掉额头的冷汗,随后温声问他等下想吃什么。
朝辞在这里没有胃口,有段时间甚至严重到只能靠输液。
檀烈想尽了办法,请了无数名厨和营养师,最终发现,只有他亲手做的菜,朝辞才愿意吃几口。
因为他是破了口子的空壳。
朝辞在国内治疗了两个月。
但是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却依旧十分严重。檀烈想将朝辞带到d国治疗,但是又怕朝辞去异国他乡会更加不习惯。
可治疗了两个月,看着消瘦了一大圈却不见好的朝辞,檀烈却心疼得发苦。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跟朝辞提了,希望他能跟自己去d国,在那里接受更好的治疗。
其实他知道,对朝辞来说,解药不是医院、医生、药物,而是赵绎。
但是赵绎不爱他,这味解药陷入了死循环。朝辞想要的是赵绎的爱,而非其他。檀烈能为朝辞做许多事情,却不包括这点。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情感。
其实就算得到了赵绎的爱,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朝辞将自己的生命都依附在了赵绎身上,这对他来说不是解药,而是饮鸩止渴。就算赵绎和他在一起,朝辞的情况依旧如履薄冰。任何一些差错,都会将他的心理情况推向另一个极端。
这就像吸毒。谁都知道不对,谁都知道人生将万劫不复,但是比起痛苦的治疗,还是唾手可得的毒药更加容易。
因此檀烈做不到,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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