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平都风云(八)

小说:权臣 作者:言不语_
    红衣猎猎, 威势逼人, 可不就是元宵夜与季舒比试的那名女子吗?

    时烈单手一勒缰绳, 身下枣红色的骏马一个扬空便停在了数丈之外,她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众人,视线掠过许少渊时停了片刻, 而后便定在了他旁侧的季舒身上。

    季舒不避不让的回看着她, 眼中满是凝重。

    李昉顾不上这诡异的气氛,赶忙迎了上去,他心下虽瞧不上这等外族人, 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到。

    “殿下远道而来, 我等已是恭候多时, 不知王储与使团何在?本官也好带诸位前往驿馆歇下。”

    时烈还未说话,她身下的那匹汗血宝马便不耐烦地刨了几下地面,末了还高昂着马头朝李昉喷了数口白汽。

    李昉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一张脸当下便涨成了酱紫色,唇上的白须像是风中杂草一般抖个不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后边。”时烈一跃下马, 抚了下马鬃, 而后便越过李昉径直来到了季舒的身前, 明目张胆的审视着她,“季舒?”

    “殿下。”季舒略一颔首, 算是回应。

    “武功不错。”

    季舒一震, 知她认出了自己, 也不隐瞒, “可惜那日殿下走得急。”

    时烈英眉一挑,满是战意的盯着她,像是猎手碰上了正合自己胃口的猎物。

    此时大片的马蹄声传来,连带着地面都有些轻微的颤动,两人神情一动,俱都看向了远处。

    火红的旌旗在风中飘摇,泽余使团到了。

    泽余王储时宇与时烈有三分相似,不过让季舒感到意外的是,时宇长得颇为白净,衣着装束也全如中原人士,看着与平都的王公贵胄并无差异,若不是知晓他的身份,决然看不出这竟是一个外族人。

    尤其是在周遭身材魁梧的彪壮护卫衬托下,时宇便越发显得格格不入了,浑似个鹰群之中的金丝雀。

    不过比起时烈的傲慢,身为王储的时宇却要谦逊许多,只见他比着大安的规矩作揖道:“小王来迟,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李昉的脸色好了些许,强颜笑道:“不妨事,殿下到了便好,不知殿下途中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本官担心许久,原还想着差人前往接应。”

    时宇表情一僵,恨恨地瞪了眼时烈,尴尬地解释道:“我等……”

    “我等在途中遇到了些许山匪,料理起来费了些功夫,这才耽误了时辰。”时烈突然接过了话头。

    “使团入京路线朝廷早便下发地方,不说万无一失,也绝无可能有山匪存在。”许少渊眉头一皱,凛然道,“不知二位殿下是在何处被山匪所阻?少渊定上报朝廷严查此事,若是属实必治州郡官员失职之罪,给二位殿下一个交代。”

    时宇从袖中取出了一方锦帕,拭着额上沁出的汗水道:“不必不必,我等来时各州府衙均是招待备至,只是王妹仰慕大安万里山河,决意游览一番,之后不幸与使团走散,小王寻找之时误入了一处山头,这才招来盗匪。”

    “大安待客并无疏漏,只怪王妹一时贪玩,因而生了许多事端。”时宇解释了一番后又对着时烈训道,“此事皆因你而起,还不快给诸位大人陪个礼。”

    时烈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双手环胸看向许少渊,“我等车马劳顿,现下疲惫不已,还请大人先带我等到驿馆再说吧。”

    季舒看着神采奕奕的时烈忍不住嘴角一抽,他们这些人又是日晒又是雨淋,一整日粒米未进,究竟是谁疲惫不已了?

    时宇伸手指着时烈,胸膛剧烈地起伏,最后还是隐忍地对季舒等人赔礼道:“王妹无礼,诸位大人见谅。”

    李昉早便是面如土色,此刻是再不想纠缠下去了,于是拉着时宇的手道:“王储快随本官来,本官这边带诸位前往驿馆歇息。”

    总归是没再闹起来,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入了城门,好在天色已晚,今日的天气又多变,街道上已无多少行人,不然引来路人围观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不知是不是心照不宣,季舒和时烈有意无意地便偏离了队伍。

    “突厥与泽余远隔万里,殿下竟也能与拓跋弘结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季舒开门见山道。

    “彼此彼此。”时烈不落下风地回道,“中原与百越结仇数百年,镇南王还是当年南征百越的主将,季世子不也与百越搭上了关系?”

    季舒脸色岿然一变,眉头紧锁道:“你什么意思?”

    时烈冷笑了一声,“这会子又没旁人在,季世子还有什么好装的?”

    季舒闻言眉心陷得越发深了,时烈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诈她还是糊弄她?

    她们明明也只在元宵夜短暂的接触过,凭什么就敢这样污蔑她?

    与百越勾连,难道是……

    仿若醍醐灌顶一般,季舒心中一跳,额上瞬间冒出了些许细汗,不过面上反而平静了下来,“季舒心如明镜,殿下既说我与百越勾结,不妨说明白与我勾结的究竟是何人,也好让我无从辩白才是。”

    时烈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季舒不为所动,“殿下若当真自信,咱们便摆明了说,何必遮三掩四?”

    “哼,你倒是真有耐性,拓跋弘说得不错,果真是个能忍的。”时烈沉下了心,与她斡旋道。

    “原以为殿下是个爽快人,没想到竟是如此扭捏作态。”季舒不再搭理她,长袖一拂便归入了队伍中。

    时烈心下大怒之余,不禁怀疑起了自己,难道那夜相助季舒的不是百越人?不,不可能,一定是百越人!

    是季舒在骗自己,还是说她并不识得那人?

    驿馆到了,时烈却绞尽了脑汁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整个泽余使团拢共有三四百人,除了随身侍卫外卫队是无法住进驿馆的,李昉便吩咐了另一位侍郎安排卫队的落脚地。

    “二位殿下暂且再此歇下,有何吩咐尽管打发了衙役去办,若有疑难也可找许侍郎。”李昉心安理得的将这些事情推给了许少渊。

    时宇礼节性的对许少渊一揖道:“劳烦许大人了。”

    许少渊回以一礼,“殿下不必客气。”

    “我与季世子甚是投缘,明日还请世子带我领略一番平都风貌。”时烈看向季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自然,相信季员外郎一定会让殿下满意。”李昉一听这难缠的女人竟然主动找上了季舒,原本枯槁的面容瞬间便红润了几分,满口应了下来。

    时宇不满地看了眼时烈,想了想最后也并未管她,被十数个悍勇的护卫簇拥着进了驿馆。

    季舒倒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略待了片刻便转道回了王府。

    等到季舒踏入怡然居时,夜色已经悄然降临,耳畔传来的虫鸣声让她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听见推门的动静,沈浥尘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便起身行了过去,“怎的这么晚,难道是使团出了问题?”

    绯烟碧影熟练地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而后便退出了屋内。

    季舒坐在桌前,即便一整日未曾进食,可嗅着菜香却毫无食欲,“沈浥尘,元宵夜与我比试的那名外族女子竟是泽余送来的和亲王女。”

    沈浥尘刚执起银箸便又放了下去,瞬息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黛眉轻拢道:“她如何会与拓跋弘扯上关系,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这也是季舒苦思不得的地方,冥冥之中她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编织着一张巨网。

    瞧见季舒眉眼间的疲倦,沈浥尘岔开了话题,“你天未亮便离了府,午间怕是也未用膳,先吃些东西再想吧。”

    虽无食欲,季舒却也听话的端起了碗筷,吃着吃着她突然四下瞟了眼屋内,问道:“小白呢?”

    沈浥尘给她布了几筷菜,也在屋内瞅了几眼,随口答道:“怕是跑到无心的药房去了吧,它一向喜欢待在那。”

    这点季舒倒是清楚,也未作多想,闷头吃了一会后又问道:“对了,那只九龙匣你可有进展?”

    沈浥尘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哦,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季舒笑了笑,继续说道,“晋阳前些日子又搜集了些有关机巧术数和各国地理风貌的杂书,明日我让他给你送来。”

    沈浥尘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季舒。”

    “嗯?”季舒抬头看着她,与平常并无异处。

    “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左右时日还长,总有一日会弄明白的。”

    季舒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正襟危坐道:“我以为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对此事早便看开了,也无甚可执着的。”沈浥尘眼睫微垂,避开了季舒的视线,长指紧紧夹着冰凉的银箸,“我现下便很好,并不想过多的纠结这事。”

    季舒点了点头,默默地给她添了几筷菜。

    用过饭后季舒便回了自己的屋内,也不梳洗,就这样怔怔地坐在榻上,像是入定一般。

    夜色越来越浓,没有明月,也没有星辰,整个镇南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几只夜猫睁着双绿油油的眼睛开始了活动。

    子时过后,主屋与偏房内的烛火才次第熄灭。

    丑时是所有人最易疲倦的时刻,不过王府大门前驻守的士兵刚刚经过换防,正是精神矍铄的时候。

    一阵柔风刮过,带着若有若无的缥缈笛音,宛若蓬莱仙子在人耳畔轻吟浅唱着指引凡人进入美妙梦境的咒语。

    驻守的士兵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慢慢的打起了呵欠,甚至有人靠着手中的长.枪便睡了过去。

    笛音飘过王府大门,被人用内力催散了开来,正在觅食的夜猫瞳仁一竖,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偏房内季舒正蜷在榻上,耳朵微微一动,紧蹙的长眉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悠长。

    沈浥尘双目猛地一睁,外衫也未披上便起身拿着碎玉打开了房门,黑暗中一道白光几个飞闪便落在了她的脚边。

    听着这诡异的曲乐声她脸色一沉,小白有些不安的蹭了蹭她的裤脚,仰头看着她,像是在询问。

    凝神听了许久,沈浥尘并未有所动作,可攥着碎玉的指节却在泛白,神色几经变换后她转身竟欲回房。

    此时乐声骤然一变!曲调急剧拔高!

    倒在路边的夜猫突然浑身抽搐个不停,小白喉中发出了几声低吼,银白的毛发根根直竖,前爪在地上抓出了数道深痕,伏着身子蠢蠢欲动。

    沈浥尘猛然回过了头,再没有犹豫,迅速将碎玉抵在唇边,一道低沉的箫音平空突起,轻易便打乱了那乐声。

    乐声没有再继续,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沈浥尘唇瓣紧紧抿着,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脸色很不好看。

    片刻后她心下一横,左眼的瞳孔深处忽然现出了些微紫晕,视线一举穿透黑暗,越过王府,看见了远方暗巷中一道匆匆离去的红色身影。

    不过一瞬,沈浥尘便觉左眼如被针刺一般,剧烈的疼痛还伴随着短暂的失明,她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的靠着门框,呼吸十分紊乱。

    听见小白在她脚边焦急地低叫声,她伸手轻轻抚了下它的脑袋,喘着气道:“我没事。”

    不远处隐在暗处的季舒目睹了这一切,她没有上前,直到沈浥尘回房后她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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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回看一下66、67两章,这一节的主线剧情差不多会围绕这块来展开,而且第二卷在铺垫之余,相对来说剧情会比第一卷要紧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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