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支

小说:晚安曲 作者:橦鹿
    落日余晖的昏黄笼罩着夕江。

    天边的一团团云彩随风无声地飘散, 逐渐消融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之中。

    沈夺的话像是颗小石头丢进了孟阮心里,荡起层层波纹, 无法平复。

    她默了会儿,点点头。

    沈夺差点冲口而出问她为什么?

    然而, 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心里,反复徘徊,还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会为他吃醋?

    怎么可能。

    可当他听到杨光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告诉她:我不喜欢别人。

    但他要是真说了,又或者刻意去解释什么,她听了觉得可笑,倒没什么。

    怕就怕她会察觉出他的心思。

    她知道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信任他, 她会尴尬、会别扭、甚至会厌恶……以后, 会和他保持距离。

    那他连最起码的问候、见面、聊天, 都会失去。

    沈夺不敢冒这个冒险。

    风吹的树叶和枝丫沙沙作响,两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哟, 聊天呢。”胖婶拎着刚买的排骨,扇着扇子路过,“怎么不进去聊?这都快到饭点儿了啊。”

    沈夺皱眉。

    胖婶没看到, 笑呵呵地继续说:“小沈啊, 不是我说。婶儿之前没少给你张罗对象,你都没瞧上。我还纳闷呢!现在看看,有这姑娘谁还会看上……”

    “不是!”

    沈夺低吼了一声。

    胖婶怔住, 张着的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没再说话。

    沈夺眉头皱得更深。

    杨光这时候打电话催他去豆子家,他接都没接,直接摁断电话。

    “烦躁”二字再明显不过地刻在脸上。

    孟阮见了,出面和胖婶说:“不好意思,我们刚才抓小偷去了派出所,有点儿累了。您别介意。”

    胖婶又被按了恢复健。

    “哦哦,我说呢。”她干笑两声,“那我不打扰了,你们忙哈,忙!”

    说完一溜烟跑了。

    孟阮瞄瞄沈夺,他脸色还是不好,冷冰冰的,带着阴霾,看得人心里慌慌的。

    “都这个时候了,”孟阮低着头说,“豆子那边开始了吧?你快过去,替我再说声生日快乐啊。”

    沈夺不动。

    他克制着快要爆出来的心里话,又憋出来一句:“你晚饭吃什么?”

    “……”

    “你中午就没怎么吃。”他又说,“我……我给你炒两道菜?”

    孟阮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要干嘛呀?

    一会儿相亲,一会儿伶伶姐,现在又对她这么……孟阮心里堵得不行!

    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让她这么又憋屈又生气,明明想大发脾气却又瞻前顾后地怕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个呆木头,呆死好了。

    再好看的皮囊也架不住他这个呆到骨子里的灵魂,没人相亲会看的上他,他就该孤独终老一辈子,要不谁摊上谁倒霉!

    孟阮心里骂了个够,张口要轰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呆木头要是有伶伶姐了,干什么还要相亲?

    他那几乎不存在的恋爱细胞可干不出脚踏好几只船的事情。

    沈夺见孟阮一直不说话,咬咬牙,想着要不就赌一把?或者是婉转地表达他和季伶伶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纠结中,孟阮忽然抬起头看向他。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身上有股味道,很不好闻。”

    沈夺愣了两秒,抬起胳膊边闻边往后退,担心是身上的汗味熏人。

    孟阮却上前一步,凶悍地盯着他,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是女士香水。这个调调的,不好闻。”

    沈夺懵了。

    他极力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搜索了半天,冷不丁想起来季伶伶给他送牛肉时不小心滑了一脚,他扶了一把。

    当时,他们靠得挺近。

    沈夺一五一十告诉孟阮。

    孟阮听后,急速打鼓的心消停了一点点。

    她面上装着镇定,漫不经心地又问:“她还给你送牛肉,对你不错啊。”

    沈夺说:“是季伶伶的妈妈王老师炖的,让季伶伶送过来。长辈的心意,不好拒绝。”

    说完,他觉得这话似乎不妥,好像是在说他和季伶伶包括她的家人,关系亲近。

    咂摸了下,呆木头说了他一句迄今为止最对的话。

    “而且,”沈夺喉结滚动,声线不由得紧绷起来,“高轩拜托我多关照季伶伶。”

    高轩?

    回想中午吃饭时的种种,高轩的表现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过,沈夺的这句话算不算是把他和季伶伶划清了界限?好歹也是夕江夺哥呢,不可能和兄弟之间因为女人不清不楚……

    孟阮想再深入地问问,结果——

    咕噜!

    她的肚子叫唤了一声。

    沈夺下意识视线下移,孟阮羞得赶紧用包挡住肚子,脸颊绯红一片,撇嘴道:“我、我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不许我饿啊?”

    沈夺抿了下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我做饭给你吃。”

    肚子很配合又叫了一声。

    孟阮真想哭,她的面子在他面前丢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可神奇的是,她起起伏伏的心情因为他的这句话奇迹般的得到了平复。

    哪怕,她的肚子越叫越带劲儿。

    “这么晚了,你做完饭得几点啊?”她小声嘟囔,“有现成的最好。”

    沈夺说:“没关系,很快。”

    “……”

    服了他了。

    孟阮叹口气,破罐子破摔吧。

    反正考验他什么最后都会反弹给她自己。

    “我上午都去给豆子庆祝生日了,晚上要是不去的话,大家说不定会以为我上午怎么着了呢。”孟阮稍稍放慢语速,“所以,我还是去party吧。”

    这下说的够明白了吧?

    沈夺还是慢了几拍才懂,随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藏起嘴角勾起笑容。

    ***

    晚上的party,大家玩得很高兴。

    至于伶伶姐,压根没有来。

    而且不仅是季伶伶没有来,高轩也是踩着切蛋糕的时间赶过来露了一面,送了祝福后,又匆匆离开。

    八点刚过,party结束。

    毕竟孩子们要早睡早起,李奶奶年岁也大了,经不住一天都在忙碌。

    孟阮见时间还早,问沈夺要不要陪她去糖水街?

    沈夺依她。

    夜晚的夕江比白天更加温柔多情。

    空气里弥漫着月江的水汽,混合着小吃的香甜,让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孟阮买了两串炸鹌鹑蛋,一串鸡排、一串千页豆腐,和沈夺并肩坐在月江边的长凳上。

    一串鹌鹑蛋就是解百忧。

    孟阮吃得开心,小鹿眼弯弯,再也不像中午那样火气四溅。

    “高经理吃饭时就来了一下,是有什么事吗?”她问,“季伶伶也没来,他们……”

    沈夺递给她奶茶,她喝了两口又交给他接着拿。

    “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沈夺说,“高轩一直很照顾季伶伶。”

    高轩和季伶伶都是土生土长的夕江人,也都年幼丧父。

    高轩的妈妈在他爸爸去世不久后,也生病走了,他是和唯一的亲人,他的爷爷一起长大的。

    高轩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

    老师们都认为他是镇里最有希望考出去的孩子,可最后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读到高二还是辍学了。

    没过两年,高轩的爷爷也去世了。

    高轩去外地打工被拒,回来后便守着家里留下来的老房子,做了房产中介。

    而季伶伶要比高轩幸运很多。

    她虽然也没了爸爸,但是妈妈是老师,收入稳定,一路供她读书。

    季伶伶自己也很争气,最后考上名牌大学。

    王秀珍年轻时和高轩的妈妈有些交情,两家的孩子常常在一起玩。

    王秀珍见高轩前途无望,就有意疏远了他。

    这种态度潜移默化给季伶伶,让季伶伶也看不上高轩,觉得他一辈子也就到这儿了,没什么指望。

    “原来高经理还有这样的经历啊。”孟阮叹息,“我看他平时总是活力满满,待人很热情,还以为……”

    沈夺摇摇头,没说什么。

    每个人的外表都只是外表,内里藏着的是伤痛还是快乐,是孤独还是迷茫,只有这个人自己清楚。

    孟阮吃掉所有的串串,将签子扔进垃圾桶。

    “回去吗?”沈夺问。

    孟阮想了想,说:“我们沿着月江散散步好吗?我想消消食。”

    沈夺点头。

    身侧的叫卖声不断。

    临近十一,秋天的气息越发浓烈,晚上的风裹挟着寒意。

    孟阮接过奶茶杯子,靠奶茶的余温取暖。

    吸着珍珠,她在犹豫要不要问心里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反正都已经聊到这里了,她多嘴问问也不算是探听隐私吧,而且她嘴巴很严,从来不会乱说。

    孟阮组织着措辞,正要开口,手臂又被那股惊人的力量给猛地扯了过去。

    下一秒,一辆骑得飞快的电动车唰地从她身边骑过!

    奶茶摔在地上,全洒了。

    而孟阮来不及心惊,便已经安全的靠在坚实的胸膛上。

    她鼻尖微动,发现之前的香水味不见了。

    熟悉的薄荷清香回来了,清新冷冽的气息挑动着她的神经和心弦……她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味道,还是怀抱。

    沈夺弹开扣在女孩腰上的手,退到一侧,解释:“这里有些孩子贪玩,会偷骑大人的电动车。”

    孟阮“嗯”了一声,心跳还有些乱。

    静了会儿,她偷偷呼口气,看向地上的奶茶,“浪费了。”

    “你还想喝?”沈夺问,“我去买。”

    孟阮拦住他,刚才酝酿半天的措辞全给忘了,张口就是没前没后的一句:“你关照季伶伶,是因为高经理拜托了你?”

    沈夺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季伶伶她……喜欢你。”

    说出来这句话时,压在孟阮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轰隆倒地,取而代之的,是又一轮不安分的心跳。

    一秒、两秒、三秒……孟阮煎熬着。

    终于,呆木头开口了,就说了四个字——

    “可能是吧。”

    孟阮愣了愣。

    这是什么狗屁回答?他是知道季伶伶喜欢他还是不知道?还可能?

    孟阮这爆脾气又要上来。

    可紧跟着,沈夺又说:“我管不着别人。但我,不喜欢她。”

    这话又像是急刹车。

    就好比让坐着过山车准备到达顶峰的乘客忽然被定在了最高点,只等提心吊胆到极限的那一瞬,刹车松开,机器哗啦啦窜下去,乘客乘着风从高处尽情俯冲。

    之前乱七八糟的感受全变成了一个字:爽!

    “这、这样啊。”孟阮清清嗓子,转过身咧着嘴傻笑,然后又快速收敛,“那我觉得、我觉得你还是和人家说清楚的好,别给人家错误的信号,是吧?”

    沈夺不是没表达过。

    他对季伶伶一直是比陌生人强一些的态度,最多也就是因为当年王秀珍的举手之劳而心怀感谢,从而对季伶伶保持客气礼貌。

    再有就只是高轩的一再嘱托了。

    可现在……

    “你说得对。”沈夺点头,“必须说清楚。”

    孟阮彻底舒心了。

    可话又说回来,呆木头就是太闷、太能忍,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表达出来。

    要是早点把话说清楚,她还生什么气?

    这人还真是和上学那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长进!

    “奶茶店还开着,你真不喝了?”

    孟阮回过神,想起过去的事不免心里有些小怨怼。

    “不喝了。”孟阮将视线移到一家卖臭豆腐的小车上,“我想吃这个,你吃不吃?”

    沈夺一愣。

    他一不爱吃甜,二就是不喜欢这些重口味的东西,尤其是臭豆腐。

    孟阮瞧呆木头的表情,就知道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明明没试过,却先入为主不喜欢这些臭烘烘的食物。

    既然如此,做为过去和现在的精神补偿,她就帮他破戒吧!

    孟阮要了两份臭豆腐。

    然后带着沈夺来到黑乎乎的巷子口,摆明要做坏事。

    “尝尝!”她笑得狡黠,小鹿眼里写满了小算计,“吃了一口,包你想吃下一口!”

    沈夺看看她,再看看那一团团散发着气味的东西,不想吃。

    孟阮索性做个表率,塞进嘴里一块,“好好吃诶!特别好吃!”

    “那……”沈夺尽量不呼吸,“要不你就……”

    “不行!”

    孟阮捧着臭豆腐到他面前。

    要是换做别人,沈夺早就掉头走人。

    可也不对。

    没人会和他这样,大家都躲他远远的,又或者害怕、讨厌他的冷脸……除了她。

    也只有她。

    “尝尝嘛。”孟阮撒娇,“你不尝尝,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美味。就跟你不试试,一味靠着自己固有的认识错失掉很多机会一样。凡事都得试试,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凡事都得试试……

    他也有这个资格吗?

    沈夺张口要说什么,孟阮看准时机投喂,成功把臭豆腐塞进他嘴里。

    “不许吐!”她傲气得像个女王,“你敢吐,我就把你的仙人球撕票!”

    沈夺定住。

    微微鼓起来的脸颊,显得他更呆了。可他也很乖,听话地不吐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嘴里的这个“东西”,渐渐有了滋味。

    那味道,确实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是真的有些好吃。

    孟阮见他咽了下去,笑得开心,“怎么样?是不是不错?”

    沈夺迟疑着点了下头。

    孟阮拿小竹签又插了小小的一块儿,送到他的嘴边,“那就再试试。”

    “我……我还是……”

    “婆婆妈妈做什么?快吃!”

    沈夺其实是想说他自己来就好,可最终,还是任由她喂了自己。

    孟阮告诉他:“只要是你想的,你都要去试试。只有试过之后,你才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要表达喜欢;不喜欢的话,就干脆地说出来。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力,知道吗?”

    沈夺心底深处的柔软被她触到。

    他凝视着她,将将溺死在她的眼波中,嘴里的食物早就不知道是何滋味,只觉得心里甜甜的。

    很甜,很甜。

    “知道了。”他说。

    ***

    吃完夜宵,两人一起回家。

    孟阮挥手和沈夺道了声“晚安”,欢喜地迈进家门。

    靠在门板上,她抬头看到满天繁星……

    那时候,孟阮得知沈夺家境不宽裕,就尽可能在学校里多多关心他。

    比如,大家都排挤他,不和他打招呼,她就主动和他说“早安”还有“明天见”;

    又比如,沈夺的修正带用完了,她就把自己的借给他用;

    还有就是班里成立同桌互助小组,沈夺是独桌,她就和老赵提出来把沈夺加到他们组里……

    种种“用心良苦”,在沈夺那里都跟没发生过一样:问候从不回复、修正带也不用、小组发言永远保持沉默。

    孟阮的同桌几次和她抱怨为什么一定强加上沈夺?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自己学,非拉着人家,不累吗?

    孟阮也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

    可想生气吧,一想到沈夺那身伤全是为了贴补家用,就觉得生气不合适;

    不生气,对面怎么捶也不会动一下的沈同学,她又憋屈。

    想来想去,孟阮决定还是和老赵说不带着沈夺了。

    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倒也没多大关系,可还有她同桌,人家不愿意天天对着冷脸。

    孟阮犹犹豫豫来到老赵的办公室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先她一步进去。

    她偷偷跟上,透过门缝听里面的对话。

    “……你要是不想和同学结对子也没事。老师布置的题有不懂的,随时来问老师。你说呢?老师尊重你的意见。”

    孟阮屏息静气地等答案。

    沈夺半天没说话,老赵又说:“那要不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和孟阮说一声就行,她……”

    “不用。”沈夺打断后面的话,攥着裤边的两只手全是汗,“我、我想留在小组里,我不走。”

    孟阮:“……”

    想你天天还那么不情愿?

    孟阮又气又笑。

    她赶在沈夺出办公室前离开,转而去了小卖部买巧克力派,准备回去哄哄同桌。

    继续三人行……

    作者有话要说:软妹,难道你没意识到你已经摊上了夺哥吗?

    且,此人只有你治的了。

    软妹:承让!

    ***

    留言的小天使,夺哥送你红包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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