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 孟宅。
孟阮才上二楼,都没来得及进自己的房间, 手机便叫一名女保镖给夺走。
“这是干什么!”
女保镖颔首,“得罪了, 小姐。”
女保镖半推半请强制让孟阮进房间,紧接着,房门口又多了两个男保镖。
孟阮不明所以。
她料到这次回来极有可能得关禁闭,但这又抢手机又叫保镖的是闹的哪一出?
“夫人说, 接下来的一个月请小姐在房间静心反思。”女保镖机械道,“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孟阮急了。
“关禁闭就关禁闭,这算什么?囚禁吗?我妈呢?”她试图推开保镖出去,推不动,“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呀?”
傅岚和张秘书出现在楼梯口。
傅岚示意保镖松开孟阮, 进入房间。
关上门。
房间里骤然静下来。
孟阮清楚了解傅女士向来吃软不吃硬, 立马软化态度。
“妈, 我都知道错了,也认关禁闭的罚。”她说, “可是干什么没收我手机呀?没了手机,我还怎么……”
傅岚微笑,“你想联系谁?”
孟阮心里咯噔一下。
她面上维持着自然, 打哈哈道:“联系妙妙, 联系同学啊,老师啊。妈,这年代手机就是半条命呢。您把手机还给我, 我肯定乖乖反思,以后绝对不再犯错!”
“半条命?”傅岚走到美人榻旁边坐下,姿态端丽,“原来沈夺只值你半条命?看来我倒是多费心了。”
孟阮瞳孔猛地一颤,脸上堆着的笑瞬间垮塌。
“你是我的女儿。”傅岚说,“你随便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孟阮从小懂事孝顺。
学法律是她心里最大的一道坎,跨不过去,所以撒谎骗家里出去静静心,傅岚做为母亲可以理解,批评几句也不会较真。
可事情揭穿,在明知道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居然还死倔着不第一时间回家,就不对劲儿了。
傅岚心里存下疑影,便派人看着孟阮求个稳妥。
没想到事情还真就向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是谈恋爱了。
孟阮跑过去蹲在傅女士腿边。
“妈,我瞒着您是不对,您别生气。”她抓着傅岚的手在发抖,“我不告诉您,是怕您对沈夺有什么误解。我求李叔叔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主意,沈夺根本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是……”
傅岚叹气。
“软软,妈不是电视剧里那种狗血家长,封建武断。”她拍拍女儿的手,“你拜托李叔叔动私权是不对,但做的这件事本质上是好事,妈也不会太责怪你。只是你以后做什么之前得想着你爸,你爸在官场上真的不容易。至于沈夺那孩子,我当然知道这事和他无关。”
孟阮悬到嗓子眼的心归位,激动得抱住傅女士的腿,蹭啊蹭地像只小狗。
“我就知道我妈不是一般人!”她拍起马屁,“人美心善,还有头脑!我爸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娶到您,还生了这么可爱的我!咱们家就是吉祥三宝!那……”
小马屁精抬起头,小鹿眼忽闪着。
“妈,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傅岚就知道。
她抽出自己的手,严肃道:“我已经和沈夺商量好,这一个月你们互不联系,好好思考彼此的关系。”
急上急下,孟阮的心又凉了大半截。
她蹭一下站起来,表情也变了,冷声道:“您找他了?您什么时候找的?和他说什么了?”
傅岚面不改色。
“我是你妈。你谈恋爱了,我不该见见这个男孩吗?”她说,“你也不用这么疾言厉色,我和他说的都是你们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想在一起,必须解决。”
孟阮又气又急,心口隐隐闷痛,“那、那也不能……”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是他离开夕江,还是你舍弃父母陪他待在夕江?”
“……”
问得一针见血。
“如果这个都解决不了,这个恋爱还是趁早别谈。”
“妈……”
“你不用再费劲要回手机。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到时候沈夺会联系你。”
“……”
傅岚从房间出来。
张秘书吩咐保镖们好好看顾孟阮,和傅岚下楼。
“傅总,为什么不告诉小姐沈夺父亲的事?”张秘书问,“小姐知道了,应该就能明白她和沈夺不是一路人。”
傅岚摇头。
不说,一是怕孟阮知道后适得其反,更加心疼沈夺;二是她也并不想在感情问题上,一棒子锤死年轻人。
谁还没年轻过?
但现实总会叫人不再年轻。
***
二黑和几个兄弟蹲在院里抽烟。
“我觉得夺哥怎么不太对劲儿呢?刚才我叫他,他压根没听见。”
“诶,我也觉得。就感觉吧,这话一下子就没了。脸也比以前冷。冷的、冷的……”
“像死人!”
二黑一掌削过去。
“你他妈会说人话吗?不会说别瞎逼逼!”
兄弟们继续抽烟。
可细想想,刚才那话话糙理不糙,沈夺确实不对劲儿。
“一个个又偷懒是不是!不给开工资啊!”
朱晋东在屋里这么一吼,大家乌央央跑进去,都问夺哥这是怎么回事?
二黑说:“孟小姐又不是不回来了,夺哥这相思病害的是不是太夸张了啊?”
朱晋东也点了根烟,“那天来接大小姐的车,看见了吗?”
“看见了!”二黑点头,“好家伙!一看就是高级车!我之前去S市拿货,那个大老板开的车都没这个看着好!”
所以啊,大小姐不是白叫的。
而他们这个穷乡僻壤能收得下大小姐?
朱晋东的眼神也不是一直不好的。
办公室里,烟气熏人。
沈夺坐在沙发上,双眼停滞,整个世界好似都被抽空。
独独耳边回响着的话,一刻不停。
——“你能给软软什么?”
——“一时的爱情或许能掩盖住现实,但那是暂时的。等揭露了你和软软又会剩下什么?”
——“你是清楚的。你的父亲和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他的父母……
沈夺的手猛地痉挛!
烟灰掉落在他手上,可他竟然也觉不出烫。
嗡!嗡!嗡!
茶几上的手忽然震动起来。
沈夺看到来电显,将烟掐灭,接通。
“小沈!你赶紧来趟疗养院!张奶奶的情况又不好了!”
沈夺火速赶往疗养院。
到达时,张奶奶的主治医生正好从抢救室出来。
见沈夺赶来,疲惫地点点头,“老人意志力顽强,挺过来了。”
沈夺长吁一口气。
随后,张奶奶被送回病房,田护士负责照料老人。
“怎么不见孟小姐?”田护士输好液出来,问道,“她上次过来,就这么隔着玻璃陪张奶奶说了好久的话呢,很有耐心。”
沈夺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抠着,沉声道:“有事。”
田护士点头,笑了笑,“小沈,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你以后也不会那么孤独了。等孟小姐空闲了,你们两个一起看张奶奶,老人肯定高兴。”
田护士走后,沈夺望向病房里的奶奶,一只手轻轻触摸着玻璃。
那感觉让他有一瞬想起小时候奶奶爱怜地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我家小夺最聪明哩!将来考个好大学,比你爸爸还要厉害!盖大楼哇,盖大楼!”
“奶奶,我让您失望了。”沈夺低声道。
病床上的老人一动不动。
要不是仪器上跳动着数据,乍一看躺在那里的就是一个灰败的物件。
“我一直没和您说。”沈夺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喜欢了很久。”
女孩长得特别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小月牙……对方的样子映在她干净的眼里,会让这个人觉得自己也变得纯净透明。
她爱使小性子、耍小脾气。
生气时捶秋千;紧张时打嗝儿;开心时笑得甜;撒娇时噘着嘴……而她吻他时,脸颊绯红一片,又像是娇艳欲滴的蜜桃一样带着羞涩,却勇气十足,绝不后退。
她知道照顾他的自尊心、照顾他的情绪。
她愿意为他低头认错,甚至愿意为他动用私权……
“我现在才知道她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怪不得能教出来这么好的女儿……而我,我……”
沈夺放在玻璃上的手慢慢收紧。
他背过身,不敢再看奶奶。
“我什么也给不了她。”男人满眼颓废,声音染上无助的颤抖,“什么都给不了……”
***
五天后。
苏妙言来孟宅看望孟阮。
刚进房间,孟阮抓着苏妙言的手就问:“你带手机了吗?”
苏妙言见她脸色极差,眼底两团乌青,心中担忧。
“我一进来,你家佣人就让我交手机。”她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这……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孟阮绝望地松开手。
她步伐虚浮,飘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其他保镖,眼眶发红。
“软软,你得和我说怎么回事,我才能帮你啊!”苏妙言急道。
孟阮说了傅岚和沈夺一个月的约定。
“那……那现在怎么办?”苏妙言也没想事情会直接变成这样,“你们家现在围得像个铁桶,我就是带着励昊那小子来也不可能把你带出去。”
就是如此,孟阮才心急如焚。
“是我的错……我没想到我妈还会……他真的很优秀,很好。”她捂住脸,肩膀抖得厉害,“现在结果不好,不是他的错啊!”
苏妙言拍着孟阮的肩膀轻声安抚。
刚要说什么,门口的保镖齐刷刷喊“傅总”。
孟阮还以为是傅女士,就没擦眼泪。
结果,进来的是傅赢川。
傅赢川身高188。
才只是进屋站在那里不动,给人的的压迫感和威严感就极其强烈,更不用说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锐气十足,好似鹰眼。
傅赢川环视房间,侧头和外面的人交代:“窗户,安护栏。”
“是,傅总。”秘书颔首,“属下立刻去办。”
“傅赢川!!!”
孟阮跑过去对着男人又捶又踢,无奈这个人身体也跟铁板似的,打下去痛的只有她自己。
“闹。”傅赢川纹丝不动,“现在就送你去风铃岛。”
孟阮气得咬牙切齿,“有私人岛屿了不起吗?你挣得每一分钱还不是要给我分红?你就是给我打工的!”
傅赢川扣住孟阮的手腕,微微用力。
女孩吃痛,却咬牙忍着继续狠狠地瞪着他。
傅赢川愣了那么一下,松开手,转而坐在沙发上。
这人西装革履,矜贵高雅得宛如欧洲油画里的贵族绅士,唯独锋芒毕露的双眼不够温和,透着强大的震慑力和洞察力。
“我小瞧你了。”傅赢川扫了一眼苏妙言,“不对,是你们。”
苏妙言别过头。
孟阮喊道:“你吓唬谁?叫人安护栏是吧?你干脆锁住我的脚好了!”
傅赢川淡然一笑,语调平缓如水,“你以为我舍不得?”
孟阮冷笑,“我都这样了,你们有什么舍不得的?”
傅赢川再次刷新孟阮对那个男人的在乎程度。
放以前,这个娇柔的妹妹不会忍着疼,更不会在他这样的语气下和他顶嘴。
三个人迷之安静了好一会儿。
苏妙言率先站起。
“软软,我回来再来看你。”她弯下腰低语,“你别急,我帮你联系……”
“别费力气。”
傅赢川也站起来,警告:“不想我对那个男的出手,你就老实过这一个月。”
孟阮死咬着唇,生忍。
傅赢川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说:“姑姑相中一幅工笔画,我没时间,你替我陪她去看看。”
孟阮直接掀了立柜上的花瓶。
***
沈夺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拿出书架后面暗格里的画册,一遍遍地翻看,一遍遍地描摹……
天蒙蒙亮,沈夺被拍门声吵醒。
他惊坐起来,立刻搜寻画册的位置。
见画册原封不动地安放在桌面上,舒了口气。
“夺哥!夺哥!”
沈夺将画册放在抽屉里锁好,出去开门。
二黑脚底下踩着脱鞋,身上裹了件军大衣,冻得乱哆嗦。
沈夺皱眉,“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二黑说,“王老师犯了心脏病,正在咱们镇里医院抢救呢!轩哥实在腾不出手来,叫我过来叫你过去一趟!”
医院里,高轩坐在长椅上。
沈夺快步走过去,高轩见他就说:“你手头有两万吗?我的钱存的死期,得去银行……”
“有。”沈夺点头,“我去交费。”
天彻底亮了的时候,王秀珍从急诊室推了出来。
王大夫说:“挺严重。咱们这儿治不了,得赶紧想办法送大城市去,估计S市可以。”
“这么严重?”高轩按着额角。
“王老师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这次心脏病犯得还突然,最是麻烦。”王大夫叹口气,“小高啊,赶紧给伶伶打电话叫她回来。这趟去看病,费用不低。”
高轩陪了王秀珍一会儿。
她人还昏迷着,多留也没用,高轩拜托护士照看,便和沈夺从医院出来。
眼下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处处都有夕江人忙碌的身影。
沈夺和高轩找了一家小笼包馆子,算是吃早点。
“哥俩儿怎么这个时候来啊?”老板问道,“诶,小沈你对象呢?她可是有段时间没来我这儿买早餐了。这姑娘总夸我手艺好!”
沈夺垂眸,没回答。
高轩见状便说:“陈哥您这消息够慢啊。人姑娘回家陪父母了,过几天才回来。”
“我说呢!”老板笑笑,“得,你们等会儿啊。我给你们上刚出炉的!”
四四方方的小桌上,静得沉重。
哪怕馆子外面是车水马龙,笼罩在沈夺周身的孤冷也一刻不曾消散。
而且,越是热闹,男人就越是孤独。
“我理解你。”高轩给他们俩各自斟了杯热茶,“不是口头随便说,是真理解。”
高轩高二辍的学。
办好爷爷的后事,他带上仅有的钱去H市讨生活。
高轩天生对数字敏感,外加能说会道,他觉得自己怎么也能找个销售员的工作。
等到了招聘会,他才知道最低学历要求怎么都得是大专。
高轩到处碰钉子。
人家一听他是从夕江这么小的地方来的,还是高中都没毕业,连扛大包都嫌他瘦,也提防他手脚不干净。
高轩最后去了一家餐厅刷盘子。
后来怎么走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是干了一个月老板给他结钱时莫名其妙地扣了好多钱,又好像是端菜时烫到人,老板直接开除了……反正他来H市这一趟,一分钱没挣到,还赔了仅有的积蓄。
“学历这东西吧,不是绝对的。”高轩喝口热茶,烫了下舌头,“但对普通人而言就是敲门砖。没有,后面都免提。”
沈夺也抿了口热茶,握着杯子的手冰凉。
“你比我强,起码高中还毕业了呢。”高轩自嘲地笑笑,“可这个社会,还有几个是看高中学历的?就算人家肯给机会,你去熬,得熬多久?熬完了之后,你在乎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事,还在吗?”
高轩一口气闷掉茶。
“嚯,你也不怕烫。”老板送小笼包过来,“这水不要钱,慢慢喝啊。”
高轩又是笑,“我这有点儿冷,正好暖和暖和。”
两人默默吃小笼包。
吃到一半,沈夺问:“王老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高轩吸吸鼻子,“先问问伶伶什么意思。要是治的话,我就把我那点儿钱都拿出来。”
沈夺不置可否。
“沈夺,你一直和我都是不一样的。”高轩放下筷子,“你有才华,有天赋。而且你喜欢的女人也喜欢你。我不行。这笔钱我不掏,伶伶怎么能记住我的一点点好呢?”
其实,沈夺至始至终也能理解高轩。
那种想爱又害怕,害怕却又停止不了爱的纠结和无奈,折磨得人窒息。
高轩红着眼,笑着说:“你说咱们男的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我总想,我要是没遇见季伶伶就好了。她好,我也好。你呢?后悔遇见孟阮吗?”
沈夺摇头。
他低下头又夹了一块小笼包放在小蝶里,却迟迟没有吃,只是盯着小笼包出神。
“我很想她。”他喃喃自语,“我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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