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阮每天度日如年。
今早, 她陪同傅岚去私人珍藏馆鉴画,全程保镖紧跟。
“说好一个月, 你又何必天天这样?”傅岚既心疼又起急,“人都瘦了一圈了。”
孟阮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倒影, 没有说话。
私人珍藏馆的主人是个中年男人,姓胡。
个子不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平平。
胡先生将傅岚和孟阮引入馆中, 期间一直在夸孟阮气质绝佳,长相倾城。
孟阮第一次应了一声,之后便无动于衷。
“孟太太,按理说您今天过来,我是该清馆才对的。”胡先生说, “但我外甥刚回国不久, 平时在自家公司工作抽不出时间, 难得今天……”
“没关系。”傅岚说,“是我们叨扰。”
一行人来到主展馆。
左斜方站着一个挺拔的男人, 单单从背影来看就透出几分器宇轩昂,想必正面也不会太差。
“博闻,快来向孟太太、孟小姐问好。”
郭博闻顿时心跳加速, 稍稍吐气, 转过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阮。
女孩穿了件双排扣驼色呢子大衣,搭配黑色贝雷帽, 身量纤纤,气质优雅,宛如六十年代老电影里的复古女神。
郭博闻无法抑制心动。
“孟太太好。”他伸出手,定定地看着孟阮,“孟阮,好久不见。”
孟阮听到“博闻”那两个字就觉得刺耳。
这个名字苏妙言跟她念叨了不下十次,没想到这人本事挺大,居然通过这种办法和她见面。
“郭先生,您好。”孟阮快速握了下对方的手,态度极为疏远。
郭博闻心里透凉,“我……”
“软软,你和胡先生的外甥认识?”傅岚有些惊讶。
孟阮不想回答,而郭博闻十分积极。
“孟太太,我和孟阮是高中同学,我在九班。上学时,我们一起……”
“妈,还是快看画吧。”孟阮冷声道,“别耽误胡先生的时间。”
傅岚点头,也不太喜欢郭博闻这种过于外显的性格。
***
这幅《唐代仕女图》的工笔画确实不俗。
孟阮看个大概,发表了几句意见便起身去卫生间。
女保镖照旧寸不离身,让她连翻窗户跳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
从卫生间出来,郭博闻站在走廊那头。
“孟阮,我们是高中同学。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他说,“你十八岁生日派对那天,我弹吉他……”
孟阮客套一笑。
“郭先生,我很感谢你的抬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我母亲喜欢收集美术品,但以后还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郭博闻急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让我舅舅投其所好,请你母亲来赏画。孟阮,你……”
他作势想抓孟阮的手腕,孟阮当即躲开,保镖也立刻上前拦截。
“你、你干什么非这么绝情?怎么也是老同学啊!”郭博闻叫一个女保镖当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不过是想和你重新做朋友而已!”
“抱歉。”
孟阮转身离开。
回到主展厅,傅岚和胡先生谈得也差不多。
孟阮脸色不善,傅岚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了?她只是摇头,不说话。
孟阮鲜少这样冷脸对待傅岚,傅岚难免多有不悦。
“那事情就按照孟太太的意思来。”胡先生说,“回来我去公证处先进行公证。您如果不愿意多露面,我可以……不如让我外甥送到贵府?”
说这话时,恰好郭博闻也回来了。
孟阮立刻回绝:“不可以送到我们家。”
这话一出,胡先生脸色涨红。
其实孟阮这话说得没错,孟宅要是谁都能进,他们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只不过这话该傅岚这个长辈来婉拒,而不是孟阮。
“是是是。”胡先生尴尬道,“口误,口误。”
傅岚抱歉地笑笑,借用人家的房间让孟阮过去说话。
“你怎么回事?”傅岚压着音量说,“今天带你出门就是想让你散散心,你干什么一直哭丧着脸?半分礼貌没有!”
孟阮也不想这样,可就是提不起精神。
她这段时间总做梦,梦见自己一脚踏空,梦见自己溺水,梦见自己被关在漆黑的地方……
“我也不想扫您的兴致。可出来了,一群保镖跟压着犯人似的看着我,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在家禁闭。”
傅岚火气上涌。
“你这孩子谈个恋爱是把心窍都给迷住了吗?”傅岚不由得提高音量,“我只是让沈夺这一个月不要联系你,好好思考你们之间的问题。我哪里做错了?你天天这样摆着冷脸给我看,有想过妈妈也是为你好吗?”
一提“沈夺”,孟阮眼睛发酸。
“我没说您有错。”她说,“可我心里真的不舒服。您不会是连我心里不舒服都要管吧?我想回家了。”
傅岚虚点着孟阮,喘了几口大气,平复情绪。
片刻。
“你知道沈夺的父亲是谁吗?他是怎么死的吗?”傅岚问,“他爸爸沈彬是个建筑师,因指挥失误导致工伤,从此以后一蹶不振。酗酒、家暴、赌博,就是个社会毒瘤!他跟人在赌桌上发生口角,气得对方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亡。最后,叫对方的儿子寻仇杀害。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的儿子,你也敢交往?”
孟阮怔在原地。
建筑素描……建筑师……砍死……张奶奶……
过去的只言片语像是一条线串联起沈夺的往事,一步一步将他推进深渊,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学,放弃高考。
“软软!”傅岚抓住孟阮的手臂,“不是妈势利,而是沈夺的命运就是这样了。他哪怕是再优秀,一个高中毕业生又怎么在社会立足?你难道要和他在一起要吃一辈子苦?让人看不起吗!”
孟阮摇头。
眼泪掉下来也不去擦,只说:“妈,您错了。沈夺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优秀又能怎么样!”傅岚失控喊了起来,“沈夺的命运已经定了,永远都只能屈缩在夕江那个小地方!”
“不是。”孟阮挣开傅岚的手,茫然转身。
她抹掉眼泪,喃喃道:“沈夺有我,命运就不一样了。”
***
鉴画不欢而散。
胡先生望着驶离的车子,拍拍郭博闻的肩膀。
“孟家可不简单。”他叹了口气,“你刚才在门口偷听那么久,被发现可怎么办?还有啊,孟家女儿好是好,你也得降得住才行。我看,还是算了吧。”
郭博闻咬牙。
孟阮瞧不上他,瞧得上那个怪胎?
他记得沈夺。
穷酸、孤僻、冷血、目中无人,但在学习成绩上压得他死死的!
他输给谁也不能这么个低贱的穷鬼!
“舅舅,你帮我查找个人。”
“什么人?”
郭博闻冷笑。
***
一个月之期过去十九天。
沈夺每天都会来打扫孟阮的房间,精心照料仙人球和她留下的其他花草。
在这期间,他无数次想给她打电话。
可他答应了孟阮的妈妈,也知道孟阮妈妈说得都对……现实问题解决不了,他们的感情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沈夺将白菜从窗台上搬下来,打开窗户给房间换空气。
这时,手机响起。
沈夺靠在窗边接通。
“沈先生您好,我是小刘。”
“您好,刘经理。”
“您在我行存的定期、理财、基金,我昨晚为你计算过了。如果您想近期取出,有一部分未到期的利息就要损失掉。最后的资金大概是22万。您确定中止有关产品吗?”
“确定。”
“好的。那您有时间还请到我行一趟,我为您办理手续。”
挂断电话。
沈夺转身看着院子里的秋千。
他想,他也该像这个房间一样,不要总是这么封闭着,打开一点点缝隙,或许迎来的便是窗外的风景。
再等等。
一个月很快就到了。
***
傅岚气得犯了高血压,卧床休息。
张秘书拿来文件请她过目签字,就见她总是叹气不断,根本投入不进去。
“这个项目不是很急,不如……”
傅岚抬手,继续翻阅。
签好字后,傅岚问:“软软在房间怎么样?”
张秘书笑笑,“小姐无非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在房间里,她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
“你觉得我这次罚得太重了吗?”傅岚问。
其实,张秘书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沈夺那样的家庭根本不可能跻身到孟家这种水平的人家,要背景没背景,还有一个因为赌博被砍死的父亲……这样的人就应该直接打发了,以免后患。
傅岚见张秘书不说话,猜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出去吧。”她说,“再有事交给特助处理。”
想想女儿的这段感情,傅岚又是一声叹息。
她和孟伟平也是在不被人看好和理解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所以,傅岚对沈夺的身世虽然也颇为介怀,但也不至于一票否决。
毕竟孟家和傅家想要扶持一个年轻人是轻而易举的。
傅岚只是希望孟阮明白:感情是双方努力的结果,仅仅只有一个人坚持终究会是悲剧。
***
“我感觉咱们夺哥最近又活过来了诶!”
“是是是!工作起劲儿不说,又给咱们谈了好几个大单子!咱们能过个肥年咯!”
眼瞅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春节,能多挣点儿钱,大家心里都高兴。
而朱晋东就没那么快乐了。
“不是,夺哥。怎么就选这条了?”朱晋东挠着后脑勺,笔记本让他划拉得没法看,“走那边那条不是更快吗?”
沈夺指着白板上的一点,“收费站。”
收费站?
朱晋东瞪着眼珠子看了会儿,一拍大腿。
“明白了!这条路是近,但来回来去得交过路费,成本就比那条路高了!哎呦卧槽!我是真没想到啊,不然亏大发了。”
沈夺点头,抽了本运输路线规划方面的书给朱晋东。
“这个?”朱晋东看这密密麻麻的字就晕,“夺哥你干嘛最近总给我上课?我就是你的马前卒,你说哪儿我打哪儿。干什么弄得这么麻……”
话没说话,店门口的争执声传入办公室。
朱晋东赶紧放下笔记和课本,下去瞧瞧。
一个妇女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门口和二黑吵。
“大姐,您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嘛?屋里有水,您进里面慢慢说。”
“我呸!你想给我们骗屋子里去好说话是吧?我偏不!我就要在外面说,我让大家都知道知道沈家是个什么玩意儿!”
妇女直接坐地炮,哭天抢地。
喊着什么家里男人死的早、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黑心肝坑他们孤儿寡母的钱……引来不少围观的镇民。
朱晋东让兄弟们把人赶紧弄散了,过去和中年妇女交涉。
“您这又哭又闹的到底要干什么啊?”他说,“咱们有事说事,哭没用啊。”
妇女眼睛一瞪,“叫沈夺出来!他爸欠我钱!”
女人叫韩小萍。
她的丈夫以前是工队队长,跟着沈夺的父亲沈彬做过一些项目,有几分交情。
沈彬出事之后,两人再没有过联系。
这次,韩小萍拿着十万块钱的欠条过来,说是沈彬死前两个月找她的丈夫借的。
“我觉得不对啊。”
二黑和几个兄弟围在小厅外面嘀咕。
十万块钱也叫钱了,两家人十来年没见面、没联系,说借就借,这不是傻子吗?
“白纸黑字,还钱!”韩小萍拍着桌子喊。
朱晋东皱眉,“你说是就是啊?你也……”
沈夺拦住朱晋东。
他拿起桌上的借条想查看真伪,韩小萍立刻抢过去塞回口袋里。
“干什么?想销毁是不是?”她使劲抓过来两个孩子,“你今天不还钱,我们就不走了!”
两个孩子哇哇哭。
朱晋东烦得不行,拉沈夺出去。
“夺哥,这绝对是骗子啊!”他说,“借条不给看,还是好久不联系的人……而且退一万步讲,你看他们像是能几年前能拿出来十万块钱的吗?”
韩小萍身上的棉服老旧,样式过时;两个孩子的衣服更是短的短、长的长,袖口沾满油污。
确实不像富裕的。
“父债子偿!”韩小萍在屋里喊,“沈彬爱打牌谁不知道啊?大不了咱们就去派出所,我不信人家不帮理!”
沈夺重新回到小厅。
“这位大姐,”他低声道,“借条不给我,我无法确定。”
韩小萍冷笑。
“借条给你,你撕了怎么办?我还能找谁去啊?你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你爸欠的债就得你还!懂吗?你爸欠的债就得你来还!”
韩小萍重复了两遍。
沈夺的手指轻颤了两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而韩小萍咄咄逼人,继续道:“你别以为你爸死了,这事就能糊弄过去!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你不给钱,我就赖在你们这儿不走了!”
“嘿!你这不耍无赖吗!”
兄弟们要急。
韩小萍见状就跟人家已经过来抓了她似的,扯开嗓子一会儿大喊“救命”,一会儿大喊“耍流氓”,连带着两个孩子也哭得声大。
沈夺握紧双拳。
他胸口闷气得厉害,就跟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顶在他的血管里,阻碍他呼吸。
围观镇民越来越多,女人和孩子也闹得越来越凶。
沈夺忍无可忍,一拳打碎了小厅内的玻璃。
血顺着骨节上的口子一点点往外流,不一会儿在地上流了一小滩,化成一个圆。
现场静得可怕,沈夺向着韩小萍走去。
韩小萍吓坏了,也不管孩子,自己一个人往角落退。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你们店里?”
沈夺面若寒霜,整个人冷得像是雪天里冰湖上的雪人,散发着浓烈的寒气。
“要钱,就拿欠条。”
韩小萍真是怕了,掏出口袋里的纸条扔在地上,赶紧跑到一边。
“夺哥……”
兄弟们担忧地看向他的手。
沈夺没做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条。
手上的血不小心滴在了上面两点,倒没有挡住欠条的内容。
——本人沈彬(身份证:***)于**年**月**日向孙东来借款十万元整,将于一年之内还清。特立此借条,已作证明。
落款日期、姓名,以及手印。
“我没说谎吧?”韩小萍说,“上面可是有手印的!”
沈夺根本不看手印,只盯着“沈彬”二字抽不出神。
沈彬是建筑师。
他不喜欢用印章,所以签名都是他自己精心设计过的,力求彰显个性,笔体自成一派,很难模仿。
这借条,是真的。
是他爸爸沈彬亲手写的。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韩小萍插着手冷笑,“你一辈子别想摆脱你爸!”
沈夺猛地浑身一抖。
朱晋东站出来,吼道:“你他妈的别蹬鼻子上脸啊!以为老子不敢打女人吗?”
“呵,你打啊。”韩小萍缩缩脖子,“我那时候听说过,沈彬就是个无赖、是个窝囊废!老婆受不了就跑了。也是啊,谁会要这样的男人?白白连累人家女方!”
哗——
借条飘到地上。
沈夺愣了整整五秒,木然地转过身。
“夺哥!你上哪儿去啊?”二黑拦住他,“手还流着血呢!”
沈夺推开二黑往前走。
店外围着的镇民鸦雀无声,纷纷让出一条道。
有位土生土长的夕江老人,不由得长叹道:“造孽啊,造孽。”
想当年,沈彬是夕江所有的孩子的榜样。
哪户人家不羡慕沈家能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
沈彬是夕江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学生,F大建筑系。
F大的建筑系全国排名第一。
而沈彬是第一中的第一,是当年系里的第一名,教授们都说他将来会是未来建筑界一颗不容忽视的明星。
大三那年,沈彬认识比自己小一届的美术系学妹——程漪。
两人陷入热恋。
毕业后,沈彬直接进入F市的建筑设计院工作。
转年程漪毕业,考入中学成为一名美术老师,也顺利有了工作。
两个年轻人在这一年结婚。
在F市租了一间不大的两居室,决心要在这里奋斗扎根。
怀上沈夺的时候,程漪孕期反应厉害。
恰好沈彬正在参与F市一个重点项目的招标,难以脱身照顾妻儿,就让程漪请假回夕江老家,由母亲照料。
程漪上大学时学了些室内设计的皮毛,孕中闲来无事想布置夕江的老院。
沈彬宠爱程漪,打了一笔钱让她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家中那些民国风的老家具以及一些英式装饰品,就是这时候添置的。
后来,沈夺出生,沈彬也提了职称。
一家三口富足美满。
所有的幸福中止在一年盛夏的大雨之夜。
沈彬带着施工队赶工期,眼看雨势越来越大,便下令大家返回厂房。
施工队工头很不情愿。
因为他们和甲方是签了协议的,晚半天交工就得扣钱,到时候他得亏上一笔。可无奈沈彬坚持安全为重,他只好负气顺从。
撤退的中途,有个工人滑了一跤。
沈彬过去将人扶起,没注意到头顶上方的大石块因为泥土湿软发生了松动,此刻正是摇摇欲坠。
“沈工,谢谢您!”
“都是小事。咱们赶紧……小心!”
关键时刻,沈彬推开了工人。
再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沈彬只剩下半条命,还瘸了一条腿。
施工队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是沈彬为了赶工非要他们冒着大雨干活儿,这才导致意外。而之前沈彬救下的那个工人,更一口否认沈彬曾经救过他。
沈彬百口莫辩。
建筑设计院给了沈彬一笔慰问抚恤金,将他开除。
曾经教授们口中的“未来之星”成了一只被扫地出门的瘸腿老鼠。
沈彬郁郁寡欢。
幸好程漪不离不弃,一直劝他振作。
沈彬也试了。
可他这辈子除了会设计大楼,什么都不行。
而业内知道他逼工人雨夜开工的事情后,谁也不敢用他。
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光全部积蓄,能借的亲朋好友也借了个遍。
他们从原来的三居室搬出来到老小区的一居室,生活拮据,完全靠着程漪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日子。
为了钱,沈彬去给仓库看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沈彬染上牌瘾和酒瘾,开始家暴。
这一年,沈夺五岁。
他不明白自己最崇拜的大英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看到爸爸打妈妈,他哭着拿小拳头去砸开爸爸,喊着“不要打”,可换来的也只有是一顿打而已。
沈彬的酒瘾和牌瘾越来越重,欠的钱也越来越多。
他们无法安定地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每隔几个月就要搬家逃离债主。
沈夺那时最害怕的就是敲门声以及半夜妈妈叫他起床。
因为那意味着债主来了,他要逃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沈夺七岁。
这一年,他的妈妈一声不吭离开这个家,再也没回来。
沈夺哭着找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沈彬抱着他,望着结婚照,告诉他:“小夺,妈妈走了好啊。走了,就再也不用受爸爸的欺负了。走了好啊……走了好……好。”
自那之后,父子搬到了C市。
沈彬继续给人看门,虽然酒还要继续喝,但牌打得少了。
沈夺在C市读到高一。
他是三中的第一名,老师们全对他寄予厚望,想着后年高考的全市理科状元必定就出自他们学校。
谁都没想到沈夺会突然要转学。
某天,沈彬偶遇那个曾经污蔑他的工人,他想动手出口怨气,却被对方羞辱一顿后,打得住进了医院。
沈彬整整一个礼拜没说话。
出院之后,他又开始不停地打牌,欠了一屁股的债。
沈夺的班主任略知沈夺的家庭状况,实在不忍心孩子的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于一旦,便联系了自己的老同学,B市实验中学的教务主任。
如此,沈夺转学到了B市实验中学。
这时候的沈彬已经不再出去挣钱了,终日在家吃了睡,睡了醒,醒了就出去打牌。所有生计压在沈夺一个人身上。
在高考倒计时的第三天。
这晚,沈彬惊慌失措地回到家中,快速锁上房门,然后回屋收拾东西。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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