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孟阮握住沈夺的手, 沈夺感到她手心的冷汗,轻轻捏了捏, 示意别怕。
“老孟,孩子刚回来也累了, 脚上还有伤。你就……”
“有伤还往外跑?”孟伟平下楼来到客厅,“为谈个恋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这样的恋爱有意义?”
孟阮低头承认错误:“爸,这次是我莽撞任性, 让您担心了。我以后一定……”
“没有以后。”孟伟平断言,“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哗——
寥寥几个字好似一盆冰水将孟阮从头浇到尾,让她瞬间如坠冰窖。
“爸!”孟阮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您听我解释,这次的事确实我不够理智, 我保证再也不……”
傅岚向孟阮使了眼色, 接话道:“两个孩子才在一起多久啊?我知道你是为着女儿好, 但也得女儿觉得好的才是好。不如再给些时间,看看两人怎么发展。”
孟伟平不容置喙地说:“不用浪费时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爸!”
“你自己选。”孟伟平说, “是要爸爸还是要这个男人。”
孟阮一怔,差点没站稳跌倒。
傅岚想过去搀扶,好在沈夺就在女儿身边时时护着, 她急道:“老孟!你这是做什么?有让孩子做这样的选择的吗?这简直……”
“叔叔。”沈夺站出来。
孟阮赶紧抓住他的手, 眼泪在眼眶打转。
沈夺微微一笑给她安心,将她交给身侧的傅赢川。
“叔叔,我知道您的担忧和顾虑。曾经我也是这样, 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牵连软软。可是……”他垂眸停顿,再抬眸时眼神无比坚定,“我离不开她。”
“请您相信我。我会让自己变强,强到让她在我羽翼下尽情生活,她想任性就可以这么任性一辈子。只要她高兴,一切有我。”
孟阮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背影,掉下眼泪。
傅赢川拍拍妹妹,难得应和道:“姑父,沈夺做得确实不错。在韩小萍这件事上,果断利落,斩草除根。他有能力。”
“能力?”孟伟平摇摇头,“我没有否定他的能力,也没有质疑他的真心。可是,我问你沈夺,韩小萍的事情你可以干净利落地解决,你母亲的呢?难道你也可以做到大义灭亲吗!”
沈夺瞳孔猛地震颤,一时之间哑言。
而孟伟平继续道:“你不能。所以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说罢,转身上楼。
孟阮挣开傅赢川,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拉住孟伟平。
“爸,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我知道!可是您也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好吗?我长这么大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况且,他妈妈的事情真的怪不了他啊!您要是这么说,每个人都受到过身边人的连累啊,不能因为……”
“够了!”孟伟平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让我女儿和一个不□□在一起!永远不会!”
孟伟平一时情绪激动,手用力一甩,孟阮噗通跌坐在地上。
众人急忙去扶。
孟伟平这也才从某种魔怔中回过神,本想也伸手扶女儿,但看到女儿埋着脸在那个男人怀里小声啜泣,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软软,脚疼吗?”傅岚问,“妈叫医生过来瞧瞧,没事啊。”
沈夺抱着女孩,在她耳边也一直重复“没事”、“别怕”。
孟伟平目光渐寒,冷声道:“话已经说完,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爸……”
孟伟平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妈,怎么会这样呢?”孟阮哭道,“爸他这是怎么了?”
傅岚给她擦眼泪,安慰:“今天就先这样。让你爸冷静冷静,冷静好了,妈和你爸好好谈谈。不哭了啊。”
沈夺见状更是不能再说什么,他轻声哄着孟阮,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便将她抱上卧室,然后随傅赢川一同离开。
车上。
两个男人沉默不言。
在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傅赢川忽然开口。
“收购尚品也并不是一定不可以。”他看着窗外,语气漫不经心,“如果……”
沈夺不知道这是傅赢川的试探还是有意帮助,但他实话实说道:“明辉集团收购也好,不收购也罢,自有你们的流程和研究,外部因素不必考虑其中。”
傅赢川扭过头,琥珀色的瞳孔让人深不可测,问:“那如果麻烦再次产生呢?”
“不会。”沈夺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
如此,就是有把柄在手。
傅赢川了然,不再多言。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向工作室,车内气氛低沉。
快到的时候,沈夺忽然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般地说着:“只是我没能早说清楚,软软还是为此受了伤。有时,我真不知道类似这样的事究竟是归咎给命运,还是归咎于自己。”
归咎命运还是归咎自己?
傅赢川眸色微动,如血的记忆瞬间像是一把突然冒出来的小刀在他心口划开一道极浅却绵长的口子。
可傅赢川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陷入回忆的漩涡,难以自拔。
***
傅岚来看望孟阮。
孟阮比她想象中理性了不少,没有在哭闹又或者满脸焦急。
“爸说得没错。”她承认,“我这次跑出去是太冲动。沈夺也说我了,我不能总为着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不行。我该对沈夺有信心。”
傅岚拍拍女儿的肩膀,点头。
“可是,爸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孟阮不解,“爸他凡事都以理服人,即便沈夺妈妈这次的事给我带来了伤害,爸肯定也不是那种迁怒别人的人啊!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爸了。他这幅样子就像、就像……”
不许她学法律时一样——武断专横,蛮不讲理。
“软软,妈不许你这么想你爸。”傅岚说,“你不知道你爸他有多爱你,多在乎你。”
孟阮从不怀疑爸爸对她的爱,可她就是不明白。
或者说哪怕给她一个理由,也好过这样一票否决,让她忐忑伤心。
傅岚一声叹息,无奈道:“这都是因果。再给你爸一点时间,他会……”
啪嚓!
孟阮和傅岚听到声响一愣,随即赶到孟伟平书房。
房内,古董花瓶摔碎在书桌旁。
孟伟平捂着心口,脸憋成绛紫色,没来得及说话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爸!”
“老孟!”
***
沈夺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软软!”
孟阮扑进他怀里,眼泪喷涌而出。
李朝辉没了。
他帮一名改邪归正的帮派成员辩护,眼看着胜利在望,当事人只要为过去的错事认罪伏法,出来后可以重新做人,可谁想却因此遭了帮派其他人眼热仇视。
他们绑架了李朝辉,逼迫李朝辉推翻辩护。
李朝辉不肯低头,这群人里的一个极端分子就连捅了李朝辉五刀……
“我爸提前回来,就是、就是因为接到了李叔叔不幸入院的消息。”孟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抖,“可是、可是……可是人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我爸受不了这个打击,高、高血压发作……”
沈夺抱着她,不停拍着她的背,抢救室的灯这时灭了。
孟阮一激灵,沈夺当即一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脚沾地,快速将人抱过去。
“王医生怎么样?”傅岚红着眼,但始终保持镇定,“请您如实说就好。”
王医生摘下口罩,“孟夫人您别担心,孟部长常年锻炼,底子在那儿了。只是这些年鞠躬尽瘁,实在太过操劳。所以这身体啊,就像是一根绷紧的皮筋,断然一松,怎么也得疼一疼是吧?”
傅岚稍稍舒口气,又问:“那接下来您看是……”
“静养。”王医生说,“先静养半个月左右看看吧。这段时间,千万别让孟部长再操劳,也别让他情绪有太大波动。只要悉心护理,不会有事的。”
最后这句话让孟阮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
她不由得双腿发软向后倒去,幸亏沈夺在她身边,他就是她最大的支撑。
随后,孟伟平从抢救室推出来送往病房。
沈夺在进去前,表示:“我就不进去打扰叔叔了。等叔叔身体稍微平稳些,再来拜访。”
傅岚心道这孩子也是有心,没在这时候急着表现而是为着孟伟平的身体着想。
“软软,你和沈夺说几句。”傅岚长吁一声,“我先进去守着你爸。”
孟阮和沈夺去了楼梯间。
“这段时间我可能顾不上你了。”孟阮说,“我爸那边……”
沈夺揉揉她的头,“我知道。”
孟阮拉下他的手紧紧握住,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们的手上。
“都怪我自作主张去找你。都怪我……”
沈夺张口,她又抢先继续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么辛苦。你在夕江虽然埋没了你的才华,但那也是一种淡泊清闲的生活。现在为了我,你得去争、去拼,但即便这样也……”
沈夺拥她入怀,心疼地皱起眉头,说:“不许说这样的傻话。”
孟阮拽着他的衣襟,摇头道:“你的压力太大了!如果不是我,换做其他人,你一定不会……”
“没有其他人。”他说,“永远不会有其他人。”
有了她,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沈夺松开女孩,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说:“这些从来不是压力。即便是,如果挺住了压力就可以拥有你,再大的压力都没有关系。我能扛住。”
孟阮自己抹抹眼泪,再次抱紧他。
两人依偎片刻。
孟阮还要赶紧回病房陪伴孟伟平,不能再耽搁。
沈夺推开铁门,刚出来,傅岚从病房探出身子,喊道:“软软,快!你爸醒了,正叫你呢!”
孟阮大喜,小跑着过去。
沈夺担心她的脚伤这么反复折腾真要留下病根,便一把将人抱起送进病房,但是在拐角处将人放下,没有露面。
“爸。”孟阮笑道,“您感觉怎么样了?口渴吗?”
孟伟平无力地笑笑,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
“就惦记女儿。”傅岚佯装抱怨,抹去眼角的泪珠,“来,软软,喂你爸喝点儿水,这嘴唇都干了。”
孟阮照做,可孟伟平却摇摇头。
“爸,您是哪里还不舒服吗?我叫医生去!”
孟伟平拉住女儿的手,双唇微启,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说:“软软,答应爸一件事。”
孟阮点头,“您说。”
“和……和……”孟伟平咳嗽起来。
傅岚想给他抚气,他还是摇头拒绝,坚持把话说完:“和沈夺分手。”
孟阮一愣!
她下意识往回抽出手,余光往沈夺所在的位置投去,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僵住。
“软软,答应爸。”孟伟平再说,“沈夺不适合你,你不能……咳咳!咳咳咳!”
傅岚按下护士铃。
不多时,医生赶到为孟伟平做检查。
孟阮怔怔地站在一旁,既不敢去看那边的沈夺,也不敢看面前的父亲,整个人好像是踩在跷跷板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软软……咳咳!”孟伟平不肯放弃,“你答应爸爸啊!”
王医生忙说:“孟部长,您千万别激动!小心身体!”
孟伟平脸色煞白,还在说:“软软,说话!你答不答应爸爸?”
孟阮张张嘴,余光看到沈夺那边动了下,她猛地扭过头,就见他小声说:“先答应,别让叔叔着急。”说完,他还笑了下。
孟阮心口疼。
“孟阮!你到底……咳咳!你……”
傅岚同样两头为难,急道:“老孟啊!你干什么非得逼她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咱们先治病,回头再……”
“不行,不行……”孟伟平呼口气,自言自语,“老李也没了,没了。我……”
孟阮忽而上前半步。
“爸,您让我分手,能给我一个原因吗?”她说,“就像我想学法律,您却始终不肯同意一样。是不是我爱的东西您都看不惯?如果是,起码给我一个理由……您知道您这样强硬地管制我有多伤我心吗?”
孟伟平一听“法律”二字,瞬间瞪大眼睛,呼吸也困难起来。
“老孟!”
王医生赶紧叫护士去注射剂来,准备再次抢救。
孟阮麻木地看着大家手忙脚乱,脑子里一团雾气。
——“爸,我想报考B大法律系!”
——“不行!”
——“为、为什么啊?爸,我想学法律。就像您和舅妈那样……”
——“不行就是不行!你敢学法律就别认我这个爸爸!”
……
孟阮知道不该这样和爸爸说话,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按照沈夺说的那样,先让爸爸安心养病。
可刚刚那一瞬间,她压抑得太久控制不住。
她从头至尾都无法理解最爱她的父亲为什么最不支持她爱的东西?难道父爱和自己的所爱是矛盾的吗?
“爸……”孟阮茫然地向着病床走去,“对不起。我……”
“出去!”
傅岚指着门口大喊。
“妈……”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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