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不服加上吃了大量油腻的东西,导致急性肠胃炎。”
值班的医生下诊断时,想到小姑娘刚才说自己晚上都吃了什么,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这么瘦,这么能吃。
沈夺瞧孟阮脸白得像一张纸,皱眉道:“能不能先止疼?”
医生唰唰写单子,递给沈夺,“输液去吧。”
***
十六人间的输液室,孟阮独享VIP特权。
护士过来帮孟阮插好针,冲她打了个哈欠。
等再扭头看向沈夺,一脸娇羞,温柔道:“输好一瓶就叫我,我一直在护士站。”
孟阮:“……”
歧视病号是吗?
空旷的输液室,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孟阮的身子完全陷进宽大的皮椅里,晃眼的蓝和女孩娇弱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给你添麻烦了。”孟阮说,“你快回去休息。真的……太谢谢了。”
沈夺默了默,坐在椅子旁边的陪护凳上。
“你认识回去的路?”他抿了下唇,“你没带手机。”
孟阮:“……”
丢人麻麻给丢人开门,丢人丢到家。
大半夜惊醒邻居不说,麻烦邻居送医院不说,可原因却是因为吃得太多。
这事就算当个笑话说给别人听,恐怕都张不开嘴。
孟阮脸红。
但犹豫了会儿,索性就说了:“那要不你就在这里将就休息一下?”
她到底不想自己一个人。
会害怕,会无助。
沈夺刚要回答,低下头看到手上还染着的血迹,心脏咚地重跳了一下。
沉默良久。
孟阮见他一动不动,想着自己刚才的要求确实过分,只好硬着头皮翻供:“我……我开玩笑的。你快回家。等我好了,请你……”
“我去趟洗手间。”沈夺站起来。
孟阮张张嘴,沈夺又停下脚步,补充——
“马上回来。”他顿了下,“不走。”
卫生间内。
哗哗的流水声努力掩盖脑海里的记忆,可残存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满地满墙的血,连电视上都有。
用抽纸去擦、用桌布去按压,甚至用自己的手去堵。但血就像是水,源源不断的水,一直流……
啪!
沈夺关上水管。
看着已经干净的手,他出神片刻,返回输液室。
孟阮扛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沈夺去护士站拜托值班护士多加照看,他要离开一下,很快回来。
“看这意思,传闻是真的喽?”短发护士问。
刚才进去给孟阮扎针的圆脸护士叹气,“不服不行,长得是真漂亮哇。病成这样,我一个女的哟,看得我见犹怜。”
“啧啧。”短发护士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古美女配丑男,指不定什么结局呢。”
圆脸护士撇嘴,“什么结局也不会轮到你头上来。再说啦,沈夺在镇里是什么样的人?除了他那帮兄弟,你看他对谁这么上过心?”
沈夺回到输液室。
他在医院的超市里买了一条新毛巾,不大,但足够盖住腹部,以免受凉。
女孩眼角的红晕还未褪去。
卷翘浓密的睫毛也有些湿润,栗色的微卷长发披散着,有几根贴在白透的脸颊上,恬静随性的模样像个孩子。
贪吃这个毛病还真是屡教不改。
沈夺眼里藏匿着笑意,仔细将毛巾边缘塞好。
孟阮微微蹙眉,双唇蠕动了两下。
可大约是觉得脸上痒,她无意识地想用输着液的手去抓那几根头发。
沈夺见状,立刻替她扫去碎发。
指尖触到娇嫩的肌肤时,他的手颤了颤。
而孟阮在这时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是他,喏喏道:“你回来了。”
说完,像是放心下来,脑袋往另一边歪歪又睡了过去。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很多感觉不可遏制地涌上沈夺心头。
它们无法像开关一样可以说停就停,说没就没。因为有一种感觉,会在心里生根发芽,历久弥新。
可这却是不应该的。
沈夺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慢慢握紧手,坐回陪护凳上。
和她泾渭分明。
***
输完液,天快亮了。
沈夺去药房拿药,又去找之前的医生询问了一遍注意事项,带着孟阮回家。
清晨这个时段气温最低,人们还在梦乡之中,街上巷里一片清冷的宁静。
孟阮裹着沈夺给她买的毛巾取暖。
她的肚子虽然没有那么疼了,但之前那样折腾,还是发虚发软,走路慢吞吞的像个裹脚老太太。
回想起来,沈夺是抄近路带她来的医院,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夺是背着她来的医院。
当时疼的妈都快不认识了不算,现在一想,孟阮觉得单说“谢谢”根本不能表达她对沈夺的感激之情。
可是……
“沈夺,谢谢你。”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次你救了我,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沈夺迁就她的步速,跟在她身边。
一阵风袭来。
沈夺侧身挡住,回了两个字——不用。
孟阮:“……”
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沈夺往旁边挪了挪,怕她是觉得自己靠得近了,不自在。
结果,他挪,她也挪。
沈夺退到墙边,无路可走,这才停下。
两人面对面站着。
孟阮脸色还不是太好,可有个词叫做“病美人”——软弱无力、神态娇媚。
她现在就是。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还是报复我大半夜让你不能好好休息。”她说。
这话怎么来的!
沈夺皱眉,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也因此让很多人误解自己,可他不在意。
但是对她就……
孟阮再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拉近。
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和这个时候的清晨如出一辙——甘冽清爽,直白明晰。
孟阮也是这时才注意到男人穿的是家居服,深灰色棉质长裤和普通圆领T恤……这么热的天,穿这些睡不觉得闷热吗?
孟阮没多想,说:“你又和我说‘不用’。”
沈夺显然没明白。
孟阮服了。
她要收回“冷面不用王”这个不全面的称号,改成“冷面不用木头王”。
怪不得要相亲啊。
得多有趣的一个灵魂才能看上他这样的灵魂。
“沈夺,我们不都是互送礼物了吗?”孟阮说,“你还老这样不用不用的,显得我们像是陌生人。”
她说这话时,澄澈见底的小鹿眼带着点儿委屈,就好像对方做了什么事伤到了她的心。
沈夺别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忍不住扣紧手指。
两人又对峙一会儿。
“哎呦!”
孟阮忽然弯下腰捂肚子。
沈夺一愣,靠近过来,忙问:“又不舒服?”
孟阮不说话。
“回医院。”沈夺抬脚就要走。
“看看。”孟阮直起腰,根本就没事,“你明明是个热心的好人,干什么要扮成一朵高岭之花?”
虽说这个长相很高岭。
孟阮偷偷瞄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沈夺呆在原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懊恼刚才的反应。
可自从她出现,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试探犯规的界限,又一次次越界。
探一次、犯一次。
同样屡教不改。
“你生气了?”孟阮见他不说话,又有点儿害怕,“我就是……”
沈夺深吸口气,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不舒服?”
孟阮老实摇头。
沈夺不说话了。
孟阮见势头不对,狗腿地拿过去自己的药袋子,“你别生气呀。”
这一声,带着几分娇弱,几分软萌,听得人心尖发酥。
男人英俊的面庞迅速爬上绯红,隐藏在晨起还未散去的薄雾中。
“刚才是我不好。”孟阮继续承认错误,“可你以后真的不要总拒绝了,老同学哪有这么生分的?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个冷漠的人。”
从以前上学到现在,都是。
沈夺望向女孩干净的眼睛,心头滚烫。
憋了半天,他终于吐出一句:“你也总说谢谢。”
孟阮:“……”
诶,也不木头啊。
还会举一反三呢!
孟阮发病以来,一直都是强撑。
她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没吃过一点苦、没受过半点罪,可虽然是娇养着长大,但她却不娇气。
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但在沈夺这里,无效。
她说不清楚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她很庆幸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曾经认识的人——他给了她安全感。
“我有错,我改。”孟阮表情认真,“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改改?”
沈夺喉结滚动,“怎么改?”
孟阮小鹿眼一弯,狡黠道:“我们既然是朋友,就别那么客气。我不总说谢谢,你也别总拒绝。怎么样?”
沈夺不表态。
“还想不用啊?”孟阮冲他眨眨眼,“除了朋友,还是同学、是邻居呢。你怎么能不答应?我在这里无依无靠,可就认识你啦。”
外人领教不到孟阮撒娇的本事。
但亲近的人,基本都招架不住,哪怕是铁面无私的苏巫婆也抗不过正面刚。
沈夺后背紧贴在墙上。
冰冷的墙面和他快烧起来的身体折磨着他,他恨不得一走了之,可偏偏面前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姑娘。
避无可避,他只有咬牙点了下头。
孟阮开心地笑了。
她后退一步,说:“那说好了,不许反悔。我们回去吧。”
沈夺看她刚才强打起来的精神萎靡下去,知道她其实还是不舒服。
这次没多犹豫,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背你回去。”
孟阮愣了愣,哪里好意思还这么使唤人家?
刚要拒绝,那人又说:“你说的,别那么客气。”
***
太阳升起。
清冷的小巷迎来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驱散走黑夜积压下的深沉与孤寒。
沈夺背着女孩,步伐坚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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