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卑贱的异族”漫不经心的一句，轻蔑之意浓得快要溢出。尼奥三世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味什么，犹在似真似假的逗弄她。
顾不上昧不暧昧，莎拉所有的注意力皆被这句话吸引，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
“卑、卑贱的异族？！那可是精灵王的亲笔国书，将其私藏起来，后果有多严重冕下难道不知道么！”
她不可置信地喊道，不敢相信说这话的人会是曾以一己之力，将人类从种族战争的泥潭里拉出来的光明教皇！
将事关两族邦交的国书擅自扣留，还把精灵族使者丢给格雷公爵那种人，尼奥三世当真做出这种事，简直比他要把她当“药”更令她震惊！
然而莎拉如此的激动，得来的只是尼奥三世轻“呵”一声，挨得更近。
“后果。无非便是再来一场种族之战，两百年前我能赢，两百年后我难道还会怕么。”
亲昵耳语，他的唇边甚至犹带微笑。
莎拉浑身僵硬，几有天昏地暗、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恍惚感。
此刻她眼中，这个亲密拥抱着她的男人再无任何属于“尼奥三世”的光环，更像套着人类皮囊的魔鬼，笑容里也似蕴含着使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尼奥三世笑得不可自抑，“莎拉，你觉得我不可理喻是么，哦，你还想离开我，宁愿死去也不陪在我身边。”
下颌的手掌移到颈后，莎拉的一颗心浸泡在冰水中，脑袋猝不及防被强迫压下，耳畔的男声轻柔沙哑，平静一如既往。
“那你往下看看。”
*
二人的距离从未有过的接近，因此莎拉能以从未有过的角度，观察尼奥三世那双总被厚毯掩盖的双腿。
瞧见的第一眼，她便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这是活人拥有的肢体。
那双盘曲的双腿，脚掌全无，膝盖以下没有血肉，唯有光秃秃的两截腿骨，骨色乌黑，盘踞着一丝丝阴寒的魔晦之气，活虫般扭曲蠕动，不断往上侵蚀着完好的血肉。
大腿处的截面鲜红，血肉裸.露，白色的光明魔力纠结乌黑的黑暗之力，衬得那双“腿”触目惊心，益发可怖。
被魔气污染至此，难怪尼奥三世从来都是轮椅代行。若他不是世间罕见的大魔导士，怕是早就被魔气侵蚀得连骸骨都不剩了。
即便活下，血肉被蚀，身体成为光暗魔力的交战战场，时时刻刻忍受着这种非人痛苦，莎拉不敢想象尼奥三世怎么还能始终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就连此刻，除了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湿濡，全无片刻前痛到极致神智模糊的狼狈。
“……是种族大战留下的，是么。”
莎拉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还能变得这么沙哑。心头沉甸甸似巨石堆压，她想移却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脑袋又被强制抬起，尼奥三世本来的讥讽被她眼里的水雾堵在喉咙里。他生硬而厌烦地转开脸，“这点魔气就吓到了，之前我教你的都忘了么。”
莎拉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哭了。她尴尬埋头，闷声闷气，“这么多年，就没彻底治愈的法子吗。”
“彻底治愈？”他语声低下，“比起其他种族的领头人，我不过失去了一双腿，已不是神的护佑了么……”
话尾低得像喃喃自语，含着不易觉察的一丝迷惘。莎拉不自禁抬头，窥见他深沉蓝眸里一闪即逝的迷茫和悲哀。
史诗传唱，昔年的那场种族大战波及五大种族，兽人族联合一部分的精灵背道叛神，堕入黑暗，矮人族临阵倒戈，人类死伤无数，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方取得最后的胜利。
相比其他种族领袖或牺牲灵魂或尸骨无存的结局，尼奥三世仅仅污染魔气失去双腿确实算得上十分“幸运”了。
……他毕竟是那个带领人类在种族战争中取得胜利，迎来黄金时代的光明教皇。冻结心脏的凝冰不觉融化，淹没得她几乎窒息。
“莎拉，兽人族愚昧，矮人族卑鄙，精灵族左右摇摆，龙族高高在上——要不是这些异族，如何会有那场种族大战？人类又何必经受那么多动荡波折？所以，我说他们卑贱何错之有？”
他语气平淡，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紧紧盯住她眼睛，“莎拉，你说我错了吗？”
在他极具压迫力的质问下，莎拉不好容易稳住心神，咬破了舌尖，刺痛感和血腥味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当然错了！”
尼奥三世眸色转深。趁他大怒前，莎拉飞快倒出堵得胸口发闷的一腔话。
“冕下当然错了！种族大战的根源便是源自各种族间的隔阂异见，即便是发起大战的兽人族亦不见得个个都残忍噬杀，何况是爱好和平的其他种族。冕下往日教我不能以偏概全，如今自己都忘了吗？”
要死就死个痛快，“更不要说现在异族凋敝，精灵族隐世多年，实力尚且不明，他们既然有心与人类交好，我们根本没理由置之不理啊！”
她着急得主动攀上他手臂，直视他深浅不明的蓝眸，恳切之极，“冕下，求您把国书还回去吧！这两百年的和平得来的多么不容易，若被打破，从前的那些牺牲不是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您难道忍心看到这种结果吗？”
这个人，这个人曾经也是宁愿牺牲双腿也要带领人类走出黑暗的啊！魔气可以侵蚀掉血肉，但打败所有人活下来的您，心底的良知和理智也被侵蚀了么？
胳膊陡然被攥住，莎拉被气息急促的尼奥三世一把拉到跟前，眸底压抑着沸腾的岩浆，一字一顿。
“还回去，可以。但你必须发誓，绝对不背叛我，从今往后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莎拉嘴唇颤抖，禁锢在他冰冷的怀抱里，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轻轻点头。
“莎拉·艾瑞斯特向至高的光明神发誓，绝对不背叛冕下，从今往后……永远留在冕下的身边。”
话音落下，随即响起海螺捏碎的脆响，如同捏碎她的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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