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马车驶进了重重宫门，灯火通明，宴会的乐声从人影幢幢的花厅流淌出来。戴着雪白丝套的纤细手臂伸出车帘，被先行下车的菲尔格斯主教托住。
莎拉提裙下车。天蓝色礼裙素雅清丽，绾起长发的珍珠发网圆润洁白，随行动微微摇晃。
从头到脚，都淋淋尽致地演绎着旁人眼里“不食烟火”的高贵圣女形象。他们一行所经，无论侍者还是参加宴会的贵族，无不恭敬避让。
莎拉的大半张脸庞掩在垂纱之后，露出的淡褐眼瞳平静无波，对周遭的一切习以为常并且无动于衷。
“菲尔格斯主教，冕下让您看好我，”她步履优雅，没有偏头，面纱后的嘴唇微动，“那您一定要将我看好了。”
她可以冷静，理智，努力压制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但她也是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是人，便永远摆脱不了欲.望。
半阖的鎏金大门被两侧的侍者推开，乐声一下清晰，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盛大舞会恍如画卷呈现在眼前。内官尖细的通报声犹在回荡，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敛声屏气，众皆行礼，恭敬地望着这特殊的教廷来客踏入花厅。
数百贵族的无声注视下，莎拉被菲尔格斯托着手，来到上首的国王及宴请的主宾精灵族使者跟前，如她此前承诺过的，向其郑重见礼。
“莎拉·亚瑟·菲利浦·路易斯·艾瑞斯特向您问好，尊贵的国王陛下，精灵族的使者大人。”
戴了乌黑假发的老国王难得的容光焕发，向他们哈哈大笑地介绍过此次和约缔结的大喜事，然后才轮到一身精灵族正典装扮的安斯艾尔向莎拉行礼。
“尊贵的圣女殿下，愿您光晖永耀。”
他行了人类的吻手礼，身量修长，尖耳翠眸，比记忆里的更加俊美优雅。四目交错，他起身放开她的动作比惯常的礼节慢了一瞬。
安斯艾尔。伴随这个名字，许多深藏的记忆似乎下刻就将冲破牢笼击垮她的理智，莎拉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口，方才消去异常，平静地继续交际。
不冷不淡地相互问候几句，她的戏份便完了，退至旁侧，由菲尔格斯继续与国王及其他贵族交流。
及至老国王正式宣布宴会开始，她这位圣女殿下都是高堂上最昂贵的那朵装饰品，只容旁人远观，绝不敢上前“亵渎”。
因此，当精灵族使者摆脱贵族小姐和夫人们的纠缠，近前与她说话时，明里暗里关注这方的人都惊讶不已。
正与国王谈论教廷事务的菲尔格斯看过来一眼，微微点头。于是护在莎拉身畔的侍女退后些许，使得两人勉强有了谈话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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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中，莎拉与安斯艾尔相隔三步，皆表现淡然，符合礼节的客气生疏，表面瞧不出半点异常。
“很高兴殿下能接受邀请，在此，请容许安斯艾尔向您表达精灵族最真诚的感谢。”
安斯艾尔抚胸致谢。莎拉闻言微笑，“两族缔结和约是好事，我理应到场祝贺，阁下不必多礼。”
“……此次的和约确实来之不易。”深翠的眸子凝视她，悦耳声线略变低沉，除了最近的莎拉没人察觉。安斯艾尔忽然弯唇一笑，“总之，您能来我实在非常高兴。如果有幸，殿下等会可愿与我共舞一曲？”
他的笑容从眸子绽放到薄唇边，熟悉的安定温暖感扑面而来，莎拉竟看得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后半句话。
还是同样惊呆的侍女反应快速地替她答，“不好意思使者大人，您大概还不太清楚我国习俗，圣女殿下是不能与任何教廷以外的人接触的，所以恕她无法接受邀请了。”
没理会侍女的反对，他目光柔和，低声重复，“殿下，你可愿意？”
作为圣女，从来不敢有人邀她跳舞。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也从无这方面的内容。毕竟，圣女是需“纯洁无暇”的存在。
所以，莎拉长这么大当真是头一次面临这种场面。也因此，这“第一次”……她并不想拒绝。
“大人稍等。”她转眼下定决心，不顾侍女的阻止，靠近一旁的菲尔格斯，三言两语道明了事情缘由。
她本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没想到菲尔格斯沉默片刻，竟真的同意了。
等到舒缓动人的舞曲响起，莎拉才知道为何菲尔格斯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此次是假面舞会。
穹顶的水晶灯暗下，迷离地洒下星星灯光。莎拉换了身湖绿礼裙，戴上遮掩容貌的羽毛面具，激动忐忑地来到舞池边。
音乐潺潺，裙摆上的宝石光芒随着舞步流转，一对对年轻男女挽臂相拥，无不戴着各具特色的假面，时有呢喃笑语，气氛放松而带着莫名暧昧。
莎拉身前，骑士装扮的高大身影等候已久。他戴的是十分简单的白色面具，流畅地贴合面部轮廓，仿若最高超的雕刻师精心雕刻的作品。
正要将手放到倾身的男子手上，莎拉的目光蓦的触及他垂落背后的绿发，动作一顿，旋即掩饰下，如常地随他滑入舞池。
旖旎的舞曲回荡耳际，莎拉生涩地随着身前人舞动，好几次不慎踩到他的脚。
“啊，抱歉，安斯艾尔，又踩到你。”再次出错，她窘迫地出声，实在是高估自己的学习能力了。
“没事的，莎拉你不用紧张。”安斯艾尔体贴地安慰她，随即轻松道，“其实，今晚也是我第一次与人跳舞呢。”
嗯？身为外交官的安斯艾尔竟也是第一次？还是说，是第一次跳人类的舞？
反正步伐和节奏上完全是他带着她在移动，没有经验的莎拉也不知道他跳得怎么样。正在她迷惑时，身前之人再次开口，“莎拉，似乎你的心情不太好，方便和我说说吗？”
竟然被才见过两面的安斯艾尔看出来了。莎拉怔了下，“……我，我想伊莱哥哥了。”
如果此时和她共舞的是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年，该有多好啊。尽管知道能够跳舞已是求来的机会，真正步进舞池的时候莎拉还是不禁生出这样的渴望。
“安斯艾尔，你进宫前见过伊莱哥哥吗？他还好吗？”莎拉急促地问，连带着好不容易地步伐都微微乱起来。
她没发觉，失神地低语，“我把他送给我的大海螺弄坏了……伊莱哥哥一定会生气吧……”
“他很好，也绝对不会生气。”
他沉稳笃定的语气让莎拉惊讶抬头。就在这时，为了越过错身而来的一对舞伴，虚抚在她腰肢上的大手骤然收拢，莎拉轻呼，随着他的力道漂亮地旋转大半圈，而后重新扑进他怀里，手忙脚乱地调整舞步。
二人紧拥，她贴在他的胸口，没等推拒，男子忽而低下头，对上她瞪大的眼睛。
光线昏蒙，半面的白色面具后，绿色眼瞳变成了一双深邃含笑的蜂蜜色眼眸。他胸口微微震动，退却了精灵的清泠，是极富质感的磁性低音。
“音乐要加快了，哥哥的小莎拉可要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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