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缘来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静,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时, 苏小然临时接了个业务。
附近姚村有户人家有个半岁的小孩子, 高烧不退，各种退烧针也都打过。白天过分的安静，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家里阿婆猜测小孩子可能是招了夜啼鬼, 派人来福缘来。
婴儿年纪小, 受不得这样的折腾，苏小然整理好东西急匆匆跟着来请的姚村人去了。
这种业务还是很简单的, 她处理过不少，夜啼鬼是许多不能出生、以及出生后不久夭折的孩子化作的。
它们纠缠的都是小孩子，有的是为让小朋友跟自己玩，有的是因为羡慕小孩子可以受到家人的宠爱跟温暖，所以在旁边流连不去, 不能去投胎。
一般情况下，只要把迷途的夜啼鬼打送走, 小孩子就能恢复正常。
这种没什么难度的业务, 一两个小时就处理好。
苏小然收工后，小孩子很快不再惊厥啼哭, 趴在母亲怀里吃的很香，一家人放了心, 皆大欢喜。
姚村人千谢万谢的把苏小然给送回来。
回福缘来时已经很晚, 八庙街上雪大夜黑, 苏小然穿过街道, 意外看到自己铺子门口，停着辆黑色奔驰越野。
车牌她很熟悉，海城的，姜家的。
是姜淮的车。
苏小然心中猛然一跳，加快脚步。
姜先生怎么来了，难道又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过去半个月，小白猫一直都没有来找她，不会它又附身在姜淮身上了吧。
苏小然穿过铺子，摘着自己的围巾手套，快步往小院子的客厅走，呼吸都有些急。
推开房门，客厅的灰色沙发上，老爷子正面带的微笑跟眼前年轻男人聊天，秦玉好奇的飘在一旁，视线在年轻男人身上打量。
他漂亮的脸部轮廓在光影里，好看的跟一幅画般，苏小然放下外套，大步上来，“姜先生”
姜淮转头，漆黑纯粹的眸中眼波清冷，看到苏小然的那刻，眼神一下子暖起来，淡唇噙着少见的轻笑。
“姜先生，你怎么在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姜淮微倾身，交叠的大长腿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淡淡笑“没事，我是专程来拜访苏老先生的。”
苏志贤在旁边抚着胡子，眯着慈爱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笑。
苏小然松了口气，跟着在旁边坐下，心想姜家人是真的有礼貌。
“姜先生太客气啦，您那么忙，真的不用特意来拜年的。”
姜淮目光凝在她脸上，嗓音略哑“一定要来的。”
苏小然没察觉他语气的变化，心里还惦记着小白猫，试探又问“这段时间姜先生身边一切都正常吧。”
知道她想问什么，姜淮嘴角笑意更深“我一切都好，也再没有奇怪的事情出现。”
苏小然拍拍胸口“那就好。”
旁边老爷子轻咳一声，插话“小然，你快去把客房收拾一下，腾出来给姜先生住。”
苏小然微诧“姜先生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转念又想，今晚雪大，回海城的路确实不好走，留宿客人一晚也是应该的。
“哦，好的，这就去收拾。”
她冲姜淮一笑，撸起袖子就朝客厅外走，客房就在她房间对面，平时没有人住，换一些床单就可以。
姜淮起身，冲老爷子微颔首“爷爷，我去帮她。”
老爷子被这样称呼，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去吧，这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别吓到她。”
姜淮垂眸轻笑，点头，迈着长腿追出去。
客厅里。
老爷子终是忍不住，抚着下巴开怀大笑起来，“真没想到啊，还有这样的缘分呢。要是早知道小然日后跟他有这样关系，当年在弘昼寺，我就该带着小然多住些日子的，要是他们从那时候认识，这么多年也早该走到一起了吧。”
秦玉抿着嘴，温温柔柔偷笑“现在也不晚呢，小然年纪还小，两个人日子长着呢。”
老爷子慈爱的点点头“也是，能把小然交给他，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
秦玉“就是不知道小然知道真相，会不会炸毛生气。”
“哈哈哈哈，很快就能知道。”
苏小然换着床单枕套，心绪却难平，开始有些走神。
姜先生看起来确实无恙的，那小白猫呢，它说让她先回宜城的，已过半个月，马上就是新年，它现在在哪里呢，什么时候回来呢
姜淮站在客房的门口，不言不语的看着忙碌的苏小然。
他身形微靠，倚在门边，眼神一点点温柔下来。
苏小然整理好被子，扭头就看到姜淮，都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披着院子的里溶溶月色，让那张清贵若神的脸，充满让人心弦悸动的惊艳。
她以待客之道，好脾气的笑说“姜先生，我已经收拾好啦，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再跟我说。”
苏小然抱起换下来的床单，准备出去。
姜淮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让开路。
“姜先生”
姜淮笑笑“你最近过的好吗”
苏小然点头“啊呃，我挺好的呀。”
姜淮偏过头，眼睫垂下来清冷波动着，嗓音喑沉的很“那有没有想过我”
苏小然
这话听起来不对吧。
尤其还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情况下，苏小然摸不透姜淮的态度，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
“嗯怎么不说话”
苏小然尴尬的哈哈一笑，直白摇头“呃，没有啊。要不姜先生先让一下我把东西抱出去。”
姜淮掀了眼帘望她，看她窘迫到手脚无处放的样子，眼神里有点点无奈，“好。”
侧身，让开路。
苏小然一步迈出来，脚步很急，逃似的窜回客厅，都不敢再回头看姜淮。
姜先生今晚真是怪怪的啊
苏小然坐在飘窗上，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质窗帘，看到对面姜淮的房间熄灭了灯。
为避免之前的尴尬，她躲回房间就没有再出去，姜淮到是又跟老爷子聊了一会天，也不知道聊的什么。
她低头继续手机游戏，也是才想起来这手机她忘记交还给雇主，等明天一定不要再忘记。
“叩叩叩”
身侧飘窗有轻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分外明显。
苏小然从手机上抬眼，拉开纱织窗帘。
一团小小的雪白，正优雅的蹲坐在窗外，湛绿猫瞳清清冷冷的，像是宝石般漂亮。
它来了。
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它也是这么蹲坐在窗外，望着她。
苏小然惊喜，丢下手机，手忙脚乱的打开窗户，小白猫轻轻一跃，带着冬夜的一身凉寒，跳到她面前。
“在等我”它低笑，晃晃耳尖。
苏小然曲起小腿坐好，瘪嘴“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它跳过来，前爪自然而然的搭上她的胳膊“有些事情脱不开身，刚处理完，来得有些晚，抱歉，让你等久了。”
苏小然本就没有真的生气，听它耐心解释缘由，哼哼两声，算是体谅了它。
她终于抬手，把它完全抱过来，额头主动蹭蹭它的，“不用道歉啦，其实我最近过的还挺充实的。而且，你不是也赶在新年之前过来了吗。”
她主动的亲昵，让小白猫很受用，舒服眯起猫瞳，声线低低沉沉，很是性感“想我了吗”
苏小然猛地抬头，目光诧异。
“嗯，怎么”小白猫凑过去，鼻尖蹭她柔软嘴角，有点不满苏小然的离开。
苏小然“呃，你是不是附身姜先生时间太长，怎么说话都开始跟他很像呢”
“有吗”
她使劲点头“嗯”
小白猫笑出声，“不好吗”
苏小然说“当然不好啦，让我有种错位的既视感。”
小白猫“你很讨厌他”
苏小然摇头“没有啊，姜先生人很好的。不过，你是你，他是他啊。”
还好，她并不排斥他。
小白猫垂下眼睛，有些掩饰的轻咳“你之前说，想看我幻化人身。现在，还想看吗”
苏小然眼睛一亮，猛然点头。
她虽然很喜欢小白猫跟它的原身，但也很期待看它幻化，如果是人身的话，很多事情做起来，就不会显得特别怪异。
只是她还有点点忐忑。
已经习惯小白猫这幅样子，怕它顶着一个完全陌生男人的脸，两个人酱酱酿酿的话，她会接受不了。
所以，她又摇头，白皙手指绞着，非常纠结。
“不想看了吗”它耐心问。
苏小然纠结半天，期待的小声说“想呢。”
反正早晚要看的，不如就现在好了。
小白猫低笑，退开身，跳到地上。
苏小然心跳突然加速，双手紧张到捂起来眼睛，屏住呼吸。
不过瞬息的时间，看到从指缝里漏进来熟悉的白光，她舔舔发干的嘴角，觉得自己声音都变了“你好、好了吗”
一只修长温暖的手，搭在她纤细手腕上，牢牢握住。
苏小然后背僵直，不敢动了。
“你”
“然然，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清冷的嗓音压得很低，显得隐忍克制，似有汹涌在声线里。
好熟悉的声音。
苏小然呆呆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缓慢移开，灵眸抬起望向眼前单膝跪在跟前的男人。
他有一双极深邃的眼睛，幽沉平静，眸光波动间隐隐的妖异，与之对视，苏小然有种魂魄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薄唇紧抿着，似乎跟她一样，也是屏住了呼吸的。
“然然。”
他喉结滚着，目光渐渐发烫。
苏小然眨眨眼睛，惊得发出极大的吸气声。
瞳、孔、地、震
下一瞬，她凶悍的抬手，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脑门上。
姜淮疼得轻嘶一声，被打蒙了。
苏小然回神，咬牙切齿的把姜淮扑倒在地。
整个人跳上去骑在他身上，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低吼“你你你你是笨蛋吗，让你幻化成人，谁让你照着姜先生的样子幻化啊”
“你附身在人家身上不够，学他说话也就罢了，现在连样子也照搬，我掐死你信不信你快点给我变回来变回来啊”
姜淮
苏小然气急，跨在他身上不下来，张牙舞爪的厉害，非要他改变外貌了。
姜淮无奈了，双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蓦得用力，直接翻身将苏小然反压在下，双手扣住那双到处抓挠的小手。
“你还敢压我快点变回来啊”
她气的要死，哪怕被桎梏，也不老实，两条腿使劲蹬着。
姜淮只好用身体将人牢牢按住，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了下，不轻不重，是两人从前亲密的互动“谁跟你说我是照着别人的样子幻化的”
苏小然挣扎的动作，如同被按下暂停。
姜淮气息开始有些不稳，因为跟她接触，神魂皆颤。
薄唇从秀气鼻尖移到嘴角，亲了又亲“乖，你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他压下心头汹涌的渴念，放开她的双手，撑起身。
苏小然直视他，清晰看到那双原本漆黑纯粹的瞳色，化为了湛绿，再化为一抹极深的浓翠。
“小、小白猫”她颤声。
“嗯。”
“神秘精怪”
“嗯。”
“”
“姜、姜先生姜淮”
“嗯。”他嗓音沙哑到不成样子，心悸的要命。
“哐”
巨大的摔门声传来，响彻整个小院子。
姜淮摸摸鼻尖，无奈的站在紧闭的门外，被里面的人给赶了出来。
老爷子跟秦玉，非常八卦的拉开各自窗户，探出身来，笑眯眯的看处境窘迫的姜淮，明显的乐不可支。
姜淮垂垂眼帘，也顾不得自己在他们面前的掉面子了，轻轻拍门，哄她“然然，开门。”
门内传来暴躁炸毛声“你走”
姜淮语气又软几分，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先听我解释清楚好不好。”
苏小然“不想看见你你快走”
居然敢骗她，还瞒她这么久。
苏小然一想到跟小白猫之间的相处，跟姜淮的相处，就气死啦气死啦
姜淮说“天这么冷，你要我去哪里呢”
门内安静了一瞬。
她冷哼“少博同情，觉得冷就回客房”
姜淮又拍了几下门，她还是不肯开。
没办法，只能先变回去。
苏小然气闷的鼓着腮，抓着枕头坐在床上，攥紧拳头一下下锤着，俨然把枕头当成姜淮来撒气。
飘窗处没关好的窗户被顶开，一团雪白拨开窗帘跳进来，抖了抖身上的落雪。
苏小然抓起手里的枕头丢过去“你还敢进来。”
它轻巧躲开枕头，直接跳上床边。
她气势汹汹扑过去想要抓起他丢下去。
小白猫则顺势跳苏小然她怀里，爪爪紧紧抓着她衣服，“然然，让我说完再赶我出去好不好。”
动作一顿，掐着小白猫的腰，力道放轻下来。
不是她心软，是因为他漂亮小白猫时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大眼睛跟绿宝石般的好看，让苏小然不自觉心软起来。
而且，面对着熟悉的小白猫，比面对姜淮，让苏小然跟觉得自然一些。
“只给你一次机会。”别开头，冷哼。
它用耳尖蹭蹭她下巴，笑道“好，我会把握住的。”
姜淮想了想，认真道“我并不是故意瞒你，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黄礼感受到妖气告诉我，后来我才跟他做了一个交易，学着控制自己的灵气，也仅限于此罢了。我还是不能变回原身。”
“黄礼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变回原身还是在许家山那次，后来的事情，也都告诉你了。”
苏小然揪着它的耳尖强调“可是你并没有说你就是姜淮”
这才是她生气的点。
姜淮无奈“你揭穿我身份的那天，我以为你能猜到的，没想到你居然觉得我是附身的精怪。”
“那你怎么不直接说明”
姜淮轻咳，转过脑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那时候境况不一样。”
苏小然问“哪里不一样。”
姜淮沉默下来，猫瞳也不再直视她。
苏小然手指尖戳戳那毛绒绒的脸颊跟胡须，“你说啊，哪里不一样。”
“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我私心觉得，如果是精怪身份，你会更容易接受我，咳咳。”
明明他是面无表情的猫身，她还是感觉到姜淮的微窘，以及害羞。
她哼一声，嘴角却翘起来。
姜先生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清贵优雅，从容淡然的样子，没想到也会有无措害羞的样子，还是因为她。
苏小然莫名有点暗爽。
见她神情缓和，似不在生气，想让她原谅自己，姜淮觉得还不够。
它低下头，雪白爪爪动动，按在苏小然的掌心上。
手心有点异样，他似乎给了她什么东西。
狐疑的展开手心，看到一张叠的整整齐齐，早已经失去灵力的黄色血符。
“这是”苏小然捏着符咒，惊讶。
她当然认得这东西，这是她用自己的血加持过的符咒，在当初对付女鬼陈颜的时候，苏小然曾让姜淮独自守阵，除骨笛外，还给过他三张血符。
她以为血符都用光了的。
姜淮低声重复她当初说的话，“符咒受灵力加持，如果不是在你手中，灵力没几天会消散，就变得跟普通纸一样。没什么抵挡邪祟能力的。”
“明知道没什么作用，我还是留了下来，一直放在身上。”
苏小然被它湛绿猫瞳盯的耳后又开始发烫，满满的恼意，神奇的又不见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对我居心不良喽暗恋我”
她哼哼，心里爽翻了。
姜淮笑，宠着她“是。”
苏小然双手捧住它的脸颊使劲搓搓，忍不住笑出声。
姜淮感觉她手心的柔软，声线哑下来“听我表白，很高兴”
苏小然说“当然高兴，哈哈哈哈。”
姜淮说“那我以后每天都让你这么高兴”
“嗯”
小白猫转转身体，小小的一团在苏小然面前，眨眼幻化成身形挺拔，如松似竹般的男人。
苏小然看着眼前放大的人，笑声止住，脸颊腾的烧起来，后退的贴着床侧墙壁。
“你你你，怎么又一言不合又幻化啊。”
姜淮倾身过来，握住她有些冒汗的手，十指交缠，“然然。”
“唔，嗯，喔”
她支支吾吾，不敢去看他的脸。
“然然。”
他再唤，嗓音哑的跟被熏坏了般。
“唔。”
苏小然脸更红，退无可退。
姜淮俯首，薄唇印上她的额头，低到几乎只听得见一声轻叹“我爱你。”
苏小然颤抖合上眼睛，嘴角抿着，“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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