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不喜欠人情。
欠钱尚且有还清的一天,人情债却不容易还清。积累多了会产生因果,因果解不开就成了业力。轻则“荣亲”,重则“业胎”,生生世世牵扯,剪不断理还乱,才叫人心烦又头疼。
譬如当年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轮回空间,如果队友没有把他捡回去悉心照料,那么他今天的选择绝不会是地球,而是更高维度的世界。
如果司诺城没有发善心送他来鲸渡港,那么他绝不会送出平安咒,更不会在咒术被触发的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救了一整艘游艇。
同理,如果司诺城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他一份工作,帮他解决温饱问题,那么纪斯绝无可能告知他这条预言。
人给予善,结下善因,他回馈善,结出善果。
没有善因,就不存在善果。
司诺城一念不起,或许他不会来鲸渡港。这般,纪斯会靠双腿走向事发地,姜启宁的游艇还会准时开往外海等待他们的结局大概是死在蛇腹,而纪斯没准还走在路上。
大祭司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吗
并不,越是接近神性的职业越是契合天道的性子。纪斯光是把预言留在网吧,已是对人类付出了极大的善意。听不听是人类的选择,而亲手做的选择,他们得自己负责。
至于纪斯,赶得及就救一救,赶不及就算了呗。就像他对待自己的庶弟一样,即使血管里流淌着相似的血,可教不好就把人搞死,没半分犹豫。
他的本质就是个凉薄又冷淡的大祭司。
要不是遇到司诺城,对方还给他挖了一个又一个善因的坑,纪斯真不会跟他牵扯太深,还不得不想法子把坑一个个填上。
人情债欠多了就像滚雪球,饶是纪斯也怕这雪球越滚越大,到时候把自己埋了。君不见人世间多少爱恨情仇,都是人与人累世相欠且还不清的结果。
纪斯心下轻叹,既然司诺城送他一份工作,那他就阻止对方身边即将发生的悲剧。
他“看见”有一个之于司诺城而言牵绊极深的人登上了飞机,最终葬身在岭东区界门打开之后罢了,去一趟岭东吧。
纪斯本以为话一出口,司诺城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大抵不会信。谁知这厮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眉头蹙得很紧、眼神也挺奇异,但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
纪斯奇了“你信我”
“信”司诺城憋出一个字,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刺激有跳海倾向的人,“我连巨蛇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纪斯笑道“好,麻烦你买两张机票,我们赶去岭东。”
司诺城是我请你做秘书你怎么反过来让我干秘书的活到底谁是谁老板啊
可他敢吼一个有跳海倾向的人吗他不敢
司诺城只能深呼吸,哪怕心里十万个不愿意,手指还是诚实地点开了手机“26日岭东有妖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说得不准,我就把你从男秘书调成门卫。”
然后不着痕迹地疏远,彻底远离这满嘴跑火车的中二病。
他的亲人在燕京,平日无事不离家。年关将至,正是大团圆的时候,目前除了他,他们不可能有闲心飞岭东。
真是疯了,居然跟着胡闹。
司诺城点击付款,凑巧瞥了一眼纪斯的身份证“说起来,你今年21岁,年纪比我小点儿应该是大三吧在哪儿上学呢现在还没放寒假,你怎么能到处跑”
纪斯这是一道掉马题。
他学过浩如烟海的东西,却没打听过有关地球上的学籍。无法,纪斯凭本能抬眼,以绝佳的目力扫视周遭的各种广告,分分钟锁定了一张很靠谱的读书内容。
“我已经毕业了。”纪斯稳得很。
21岁前毕业,人长得好,文学素养也不错,想来应该是个优秀生。司诺城如是想。
紧接着,他听见纪斯说道“我就读于绿江挖掘机学院,学制两年,上午理论下午实践,有丰富的开挖掘机的经验”
念完广告词,纪斯和司诺城一起陷入了沉默。
纪斯虽然不知道挖掘机怎么开,但既然我会开星舰,开挖掘机应该没问题吧
司诺城
他有理由怀疑纪斯是开着挖掘机不小心刨了人家祖坟,所以不仅赔得身无分文,还被迫丢了工作上赶着去投海。
这个逻辑没毛病,嗯,应该是真相。
岭东机场,客机禁飞的第九天,无人机试探的第七天。
天空上依旧挂着大朵大朵怪异的灰云,右边团起恍若人像,戴着顶高帽子,左侧稀疏凝成一线,又长又直,横穿了整一片天。
没有人注意到云朵的怪相,除了俞铭洋。
作为司老大的头号小弟,俞铭洋自然紧随司诺城的步伐。哪怕他不会破费去住最好的酒店,但司诺城吃过的美食他一个也不放过。而中洲的美食有着让吃货停不下来的魅力,一旦下嘴,就走不出这座城了。
俞铭洋在岭东呆了五天,也吃了五天。握着单反除了拍天空,就是拍无人机和风景线。
然而奇怪的是,五天来拍的天空云图俱是一个模样。细微处虽有变动,大轮廓却没有更改。翻看照片,右边的云越瞅越像个人,而左边的云越看越形似锁链。
莫名地让俞铭洋想起了勾魂使者的形象
啧,不吉利,呸呸呸
年关将至,想法得吉利点。思及父母的催促,俞铭洋决定明天返京。折腾了这么些时日,岭东机场确实该复工了。
诚如他所料,岭东机场当晚复工。起飞和接待了不少班次,没有一次失事。渐渐地,驻留在机场附近的警员离开,无人机也消失了不少。除了必要的机子还留在高楼徘徊,岭东区已成功解禁。
俞铭洋放心地订了第二天晚八点的机票,准备来一波离开前的狂欢。结果到了次日傍晚,他揉着颈椎一仰头,依旧看到了不祥的云
这一次,不知是夕阳的渲染还是大气的折射,它看上去特别红,红得让人心头发慌。
俞铭洋打了个饱嗝,举起手机照了一张,发在朋友圈“第六天了,又看到同款的云,不知为什么越看越不舒服。”附图,没发地理位置信息。
没多久,叮叮咚咚的回复响起。俞铭洋开圈一瞅,发现众人的感觉与他相似,只有少部分人觉得形状和配色甚美。
他没由来地烦躁,拖着行李箱去了岭东机场。彼时,正值18点整,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个小时。
另一端,候机的司诺城无意间刷到了俞铭洋的信息,他蹙眉盯着红色的云图,片刻后递到纪斯的面前“难得一见,红色的云。”
纪斯眯起眼“勾魂云。”
司诺城一时语塞。他发现,自从对纪斯说了一个“信”字,这货就有点不知收敛了。
“勾魂使者出现,往往带着锁链。锁链横贯的区域,这一片的生魂都是它能带走的猎物。”纪斯平静道,“云,黑色为魔,粉色是妖,红色多血光。是天兆,也是当地能量场变动的反应。”
“比如地震之前会莫名出现地光,就是一种提醒。”纪斯转眸,目带凉薄,“不过,人类往往拒收老天爷的好意。”
司诺城这个语气这个表情,说得我都快信了
不行,要稳住他是唯物主义者
前往岭东的飞机落地,两人歇了交流的心思跟着他人一起离开。待飞机到达岭东,应该是晚上八点。
岭东时间19:55分,由鲸渡港飞往岭东的航班提前落地,由岭东飞往燕京的航班即将启程。
盘旋在高空的无人机飞快散去,工作人员瞅着设备传来影像,打起一个哈欠“真是要命啊,每天就盯着影像找怪东西。除了云就是空气,找什么啊”
另一人点头“上面不知道为什么盯得那么紧,机场复工了也不放过。这每天干到凌晨跟人换班,时间长了身体也吃不消,天儿太冷了。”
两人唠叨了会儿,骤然听见“滋啦”一声响,其中一块屏幕跳成了雪花屏。
“诶,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没影响没声儿了,是不是坏了”
男子飞快调试着,说道“别胡说,这无人机是军方最先进的款,解禁后能飞几千米高,哪能这么快报废。”
“那怎么”
滋啦再一声刺耳的响,好似有什么被捏爆的声音传来。
两人僵在原地,傻不愣登地看着十六块屏幕以极快的速度爆成雪花屏,一个接一个。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们呆呆地仰望漆黑的苍穹。
肉眼可见,追踪了九天九夜的天顶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缝,有黑漆漆的尖锐物顶着缝隙冒出来,周遭有无人机炸开的火光零落
与此同时,一架银白客机从跑道上滑起,急速上升。不偏不倚,方向正是要途径“天缝”的门。
“啊啊啊快快联系大队”
吼
天缝开裂,魔鬼的角顶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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