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司机觉得二少爷最近不对劲。

    自从在会馆和云枝误打误撞地碰上后,开始喜怒无常。

    比如,拿回那幅油画的时候很开心,喊云枝上车的时候也很开心,去地下室送了一趟药就不开心了。

    再比如,留着咬痕来宴会很郁闷,回来的时候车内的隔板降了下去,沈锦旬冷淡地打了通电话。

    听意思是对方醉了,不过他没想留在这里,于是司机一脚油门蹬了出去。

    沈锦旬挂完电话,见着自己离酒店越来越远,脸色不太好看。

    这搞得司机忐忑之余,想到了自己儿子。可儿子今年十八岁,正值青春期,天天倒贴看不上他的小姑娘,以至于别扭成这副德行。

    ……可自己在卧室见到的云枝很主动啊?!

    司机回过味来了,难道小老板欲拒还迎?

    忽然,沈锦旬说:“高叔,你停一下。”

    车子平稳地在路边熄火,他望着窗外神游。

    过了会,他收到一条消息,是位置的实时共享。虽然一个字都没有,但他像是收到了至关紧要的提示。

    或许不是提示,单纯让自己有了理由折返。

    “能不能回去?”他道。

    司机心领神会,开了一段之后,沈锦旬貌似不太满意,烦躁地用手指敲着车窗边沿。

    “下个路口靠边,我来开。”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打车回去。”

    司机一头雾水地下车,眼见着沈锦旬几乎压着超速的速度,飞快地驶向远处。

    您是去找云枝吧??

    当初说好的没有扶贫爱好呢???

    ·

    插花的瓶子碎裂,里面的水慢慢流淌,浸过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

    那人砸花瓶的时候没舍得照脸砸,砸在脚边碎片四溅,划伤了云枝的左手。

    伤口顺着手腕往下淌血,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眼。

    云枝斜着身子抵在隔间的门上,晕血加上酒精的作用,视野一片模糊,世界全部朦朦胧胧的。

    有人在外面拔高了音量:“这里头有人吗?怎么进不去啊?”

    “真是不好意思,有点事情。”细框眼镜客气道。

    被邀请来的宾客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在细枝末节上过不去。听到细框眼镜这么一说,不假思索道:“那你慢着来,我换个地方。”

    等外面徘徊的人走后,他继续试着拆门。

    他问云枝:“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这里的锁不牢固,花点功夫就弄开了,要不然主动出来聊聊?”

    他没在酒店里使用暴力,怕捅出篓子来收不住场,宁愿多一些耐心,和云枝在这里僵持。

    “其实你跟着白栖迟,那我直接把你带走也没关系。过后和他说一声,他能拿我怎么办?识相点的话,收一些转手费吧。”

    “我姓阎,阎字打头的娱乐公司就是我家开的。你要是往后想拍戏当明星,我给你铺路,包你顺风顺水的……”

    独自沉默了片刻,云枝听到对方越说越暴躁。

    他无法分辨那些话是不是污言秽语,自己已然处在半梦半醒中。

    因晕血而干呕了几声以后,他试图用嘴巴捂嘴,无意中把血抹了上去,难闻的腥气味扑面而来。

    酒精作用加上血液恐惧症,他晕眩得更加厉害。

    在茫然中,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锁居然松动了。

    咔嚓。

    很轻的一声,让云枝毛骨悚然。

    自己撑起眼皮都费劲,单单是看着门板细开了一条缝隙。

    无奈手脚迟钝得不停使唤,他做不出及时的反抗。

    就在对方踏进来的一瞬间,外面再度有了动静。

    阎先生本来不想理睬,然而看那边敲个不停,看架势如果不出声搪塞过去,肯定会没完没了。

    瞅着快要如愿以偿,他亢奋道:“里面干事呢,哪个没眼力见的?”

    话音落下,那扇门被踹开了。

    沈锦旬看两人的实时坐标终于重叠在一起,阴沉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什么事?”

    看到是沈锦旬,阎先生顿时换了种态度,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暗自权衡着,沈锦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不至于为了白栖迟的小情人和自己闹翻。

    再说他常常这么浪荡,沈锦旬以前又不是不知道,摊牌了也不会有事……

    可是刚刚被沈锦旬盯了一下,着实有压迫感,教他不敢油嘴滑舌。

    沈锦旬弯腰捡起了云枝落在地上的手机,随手摆在洗手台上,再走进去看了隔间的情况。

    整个过程里,阎先生拦也不敢拦。

    简易门锁被撬开了,云枝带着酒气,醉得一塌糊涂。

    尽管闭着眼睛没了反应,还下意识护着左手,那处掌心被划开了两道。

    “是你做的吗?阎家老三?”沈锦旬冷冷问。

    一边问,一边顺手关门。快要闭合的时候特意用手掌挡了下,使得声音放得特别轻,生怕关门声吵到谁。

    阎先生琢磨着这不是显而易见嘛!有什么好问的?

    他坦率点头的时候,沈锦旬朝他脸上干脆利落地来了一记。

    猝不及防地被打倒在地,阎先生猛地察觉出了刚才问话的意图。

    是沈锦旬要动手,提前了确认一遍,以免找错仇家。

    喊了他的名号并非忌惮他,而是另有含义。

    ——我心知肚明你是什么身份,但我今天就要打你。

    捂着腮帮子呼痛之际,阎先生被拎着领子提走,摁在了冰冷坚硬的洗手台前面,整个过程可谓怂到缩起脖子。

    他先磕了一下腹部,继而被狠狠地打偏了头。

    “我操,沈二你……”

    脸颊被扇得左右对称,不消片刻便肿了起来,再孬的人也该着急上火。

    他话说一半,猝不及防对上了沈锦旬的眼神。

    平时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桃花眼,这时候充满了狠戾锋利,秀气的泪痣削弱不了半分锐意。

    他从没见过沈二身上的攻击性那么强烈过,将后半句话吞回了嗓子眼里,凉飕飕的滋味从头顶渗到了后脚跟。

    结结实实又挨了几下打,他算是明白了,能让人疯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那是你的人?”

    怕自己的胳膊被沈锦旬活生生拧断,他试着和人交流。

    “关你屁事。”沈锦旬道。

    口气轻狂,压根不把阎先生当回事,也确实不用放在眼里。

    现在的形式一边倒,论打架属于碾压,讲道理的话,阎先生依旧没任何优势。

    要是搬出家世背景来,沈锦旬背后的靠山比他硬得多,愈发令阎先生完全不敢顶撞忤逆。

    形式完全倒转,阎先生用什么压制云枝,现在就被什么压制着。

    他不敢还手,也没法还手,打不过只有逃。

    好死不死,沈锦旬此刻肆无忌惮,当着其他人的面照样随心所欲。

    他在后面踹了阎先生一脚,让人冲着门口的台阶表演了个狗啃泥,抬起鞋踩在阎家老三的左手上。

    “哪只手碰他了?”沈锦旬问。

    “别使劲,别使劲!再使劲就碎了!”阎先生讨饶,“我看他挣扎得太厉害,砸了个花瓶吓唬一下,碎片弹起来伤到了手!”

    他道:“咱们打个商量,万一有人路过,对你对我都不好……”

    “我没觉得不好,所以到底是哪只手?”沈锦旬嗤笑。

    就在打算催促的时候,身后传来虚浮的脚步声,紧跟着迷迷糊糊的一声“小锦”。

    他道:“不要出来。”

    躺在地上丢尽脸的阎先生服了,虽然自己在外面露脸,但不愿意牵连里面的人?!

    云枝醉醺醺地撞上了墙,发出细微的闷哼声,随即清了清嗓子。

    他轻轻地说:“你是不是在打架啊?别这样子。”

    嗓音温温柔柔的,听得阎先生不由舒了一口气。

    左手上的力道即刻加重,他立即把气倒吸了回去,侧着身求饶了几句。

    从云枝开口后,沈锦旬的怒意渐消,此刻竟是收敛了脾气。

    沈锦旬叹了口气,妥协似的松开人。

    在他没发话之前,阎先生不敢私自动,谄笑:“多有得罪,哎呀,修理费用全由我包下来,下回再、再也不敢了,咱们互相勾销……”

    沈锦旬道:“滚。”

    碰了一鼻子灰顺带挨了打,阎先生转头有多远滚多远。

    “为什么这里的门塌了?”

    云枝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眼前有三扇门,六道门把锁,和十二个沈锦旬。

    世界摇摇欲坠,好多东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站不稳。

    他稍微恢复了些精力,强撑着走了一段路后,在晕头转向中沿着墙壁往下滑。

    躲地震般躲来躲去,最后蹲在水池的角落里,双手牢牢捏着自己的房卡。

    缓了缓,云枝委屈道:“能出去了吗?我想回家。”

    他倍感天旋地转,站不直身体,于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往外面挪。

    从上往下看,仿佛一只缓慢前进的蘑菇。

    挪到一半,腿酸到发麻,他绝望:“回不了家了。”

    沈锦旬看到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明白云枝此刻在撒酒疯。

    他试着把云枝拉起来,云枝觉得他讨厌,拍开他的手,继续瑟瑟发抖。

    沈锦旬看走廊上有宾客成群结队地过来,这架势是不能任着云枝来的。

    不然这家酒店就多出一则有关走廊蘑菇精的传说。

    好笑是好笑,可沈锦旬暂时不想给别人捡乐子,就和云枝面对面蹲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收走了云枝的房卡,在云枝想抢回来的时候,也学着拍开手。

    云枝捂着被打到的手背,低头安静了一会,再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的膝盖,闻着衣服上一股白酒味。

    然后越闻越难受,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两下。

    “知道回不了家要怎么做吗?”

    云枝软绵绵地揪着衣摆,等他的下文。

    “好好祈祷。”他说。

    他握着云枝微凉的双手,让人双手合十抵在锁骨的位置。

    趁着云枝松懈,沈锦旬脱了外套盖住他的脑袋,和捕捉小精灵一样。

    接下来全靠手速,他不由分说地把人横抱了起来。

    如此这般,酒店少了蘑菇精的传说,多出一条花边新闻:沈家二少爷抱了个男人去套间。

    上半身还是用西装蒙着的,占有欲强得要命。

    事实上,沈锦旬考虑到云枝面孔上沾着血,怕在路上被误会更多,这才遮住头和手。

    刷卡进房,云枝被稳当地放在了床上,继续乖乖顶着沈锦旬的衣服。

    “你当新娘子披头纱,舍不得摘啊?”沈锦旬道。

    他撩开了外套,看着云枝脸上的血已经被蹭掉了一点,视线涣散着不知道在走神些什么。

    原先看到左手的伤,自己想着揍完傻逼再好好批评这家伙。

    可现在瞧见云枝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垂着脑袋犯迷糊,他忽地打消了念头。

    没什么好数落的,自己想凶都凶不起来。

    他说:“伸手,瞧瞧你的伤。”

    云枝听话地摊开手掌,那里的伤痕奇迹般地愈合了。

    “不痛了就行,那去洗澡。”沈锦旬道,“在厕所待了半天,你不嫌臭我还嫌呢,好好在水里刷一下自己。”

    云枝呆滞地玩着手指,听到沈锦旬在做指挥,循着本能做出了似曾相识的动作。

    他抱住了沈锦旬的胳膊,看沈锦旬不排斥,抱得紧了点。

    沈锦旬:“……”

    五分钟后,他半拖半扛,把云枝伺候到了庭院里的温泉池旁。

    云枝贴着他,身体重心全放在了他身上。

    他道:“你不会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吧?那是不是也要帮你洗澡?”

    见云枝要用小腿勾着自己的小腿,他眼疾手快地躲了下。

    吸血鬼没能得逞,失衡地跌倒了温泉池子里去,激起了一阵水花。

    云枝折腾了会,怯怯地趴在岸边,揪住扶手不肯放,看得沈锦旬勾起嘴角。

    没想多待,他打算扔下云枝在这里洗澡。

    然而经过刚才的折腾,自己没察觉地面已经变得很滑,转身时一个不小心,也后仰着栽了进去。

    云枝游了过去,坚持不懈地抱住沈锦旬的胳膊,并且投去专注的目光。

    他盯着男人的脖颈,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什么。

    接着用牙齿叼了下沈锦旬的衬衫领子,解痒似的咬了咬,转而嗅了嗅淌过水珠的侧颈,用唇畔蹭着上面的伤口。

    沈锦旬愣了下,默契地理解了云枝说的是——

    “疼不疼?”

    他看向云枝:“怎么了?”

    而云枝的舌尖舔了下他的脖子,在伤口附近留下了一道残有酒气的水痕。

    举措如同寻求互相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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