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你昨天晚班,怎么不多睡会儿?我会起来做饭的。”林柒文用肩膀夹住手机,从冰箱取出饭菜,故作生气。
对面一片嘈杂, 林爸的声音被麻将声冲的散乱, 林柒文隔着手机都能闻到棋牌室的烟味儿。
“爸?”微波炉亮起黄灯, 嗡嗡作响。
林柒文颇感无奈。
即使实际只空白了十分钟的记忆,但像是离开了现实几年之久,朝夕相处的父亲再次回到身前,林柒文感概万千。
父亲已经老了。
孩子长大成人, 林爸肩上养家的担子化为鬓角的白发。他老当益壮,浑身力气却全使在了棋牌室,工作之余逮着空就去玩上几把。
习惯于理财, 毕业工作几年下来,林柒文瞒着父亲首付买了套房子,总算从破旧的老小区搬了出来。
林爸风雨无阻, 吃了午饭就骑上小电驴,相约麻友。
母亲早已另寻幸福,三人偶尔相聚, 也相处融洽。
日子平淡温馨, 林柒文能从中品出浸入心底的甜味儿。
“叮”
热了一道菜, 林柒文将另一盘菜放进去。
“行了行了,爸先忙活了,你多吃点, 瞧你瘦的,乖啊。”林爸匆匆挂了电话。
看着转为黑暗的屏幕,林柒文陷入沉思,考虑是不是该和和父亲聊聊节制的重要性。
昨日熬夜阅卷,早上昏昏沉沉醒来,现在脑袋还有些晕眩。
林柒文挠头,觉得鼻息热的厉害,喉咙不适感愈发明显,嘟囔道:“别是感冒了。”
取了体温计,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双手落在膝上瞧着电视,百无聊赖地晃动脚丫。
电视上正巧是陆颜洛的采访,无非是招拍挂得了哪块地皮,近日购物商城要落在哪里。画面上女子的笑容无懈可击,确实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商界女强人。
只存在于电视上的人一日跑到面前,林柒文至今还未有真实感。
尤其是那日交换了联系方式后,陆颜洛每日雷打不动来打招呼,并汇报找寻系统的进展——研究院的老头出于保密性,不愿透露系统的意识来源。
虽然一开始因为冷不丁被拉入任务世界有些隔阂恼意,但这段经历确实帮了别人,也未对生活产生不良影响,林柒文早就放下了心思,继续投身教学中。
只是陆颜洛不知怎得,或许是因为林柒文未收报酬她心里焦急,隔三岔五悄悄帮些忙。
诸如学校更新了设备,林爸工作不知不觉被调到空闲位置之类,林柒文告诉她不必如此,陆颜洛就打哈哈,装作不知实情的样子。
“38.9度…”钻入严实的衣服取出温度计,林柒文定睛一瞧,只觉得脑袋更沉了。他慢吞吞起身,准备吃好饭去医院挂水:最近学校事情多,他既担心传染给孩子们,也怕身体状况耽搁了教学进度。
周末的大医院人满为患,流感多发期,挂号处人头攒动,望不到窗口的影子。
林柒文双手揣在兜里,绵软的围巾给晕沉的脑袋一些支撑,他鼻尖因为呼吸不畅染了红色,脸颊也是通红。
就这么迷迷糊糊挂了号,上楼找内科门诊。
上楼梯时,前面身材圆润的女子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气喘吁吁,“你快点好不好!难受更要赶紧上去看医生。”
小孩儿迈着小胖腿努力上台阶,嫩白的脸因为不适皱在一起,“我晕。”
他的奶音有气无力,要不是母亲的胳膊拉着他,只怕下一秒他就要跌下楼梯。
同样有气无力的林柒文放慢脚步,隔着两个台阶的距离跟在小孩身后,脑子烧成一团,还想着如果小孩跌下来,他能做个肉垫。
“快点,哎呦你这孩子。”
女人不耐地催了一路,孩子摇晃一路,林柒文就迷迷瞪瞪跟了一路。
直到母子踏上平台,去门诊室,林柒文才吸了下鼻子,准备转身找内科门诊。
只是一直未留意路线,回过神他才发现不知跑到了哪里。
“嗯?”
不常生病,病来如山倒,林柒文脚步虚浮地在走廊晃悠,儿童扯着嗓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和机械滴滴声夹在在一起,让林柒文不停晃着脑袋也无法保持清醒。
“哎呦。”
正巧抬头努力辨认指路牌,林柒文未注意身侧,猛地撞上一人,就像碰了块铁,对方倒是稳稳站在原地,他眨巴眼睛向后倒去。
那人随意抬手,就将他扶稳。
是一位医生。
应是上一场手术刚结束,他发丝一丝不苟地理好,宽肩如刀削,身体与面部线条都落的恰到好处,精壮却不魁梧。
面上因为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对上挑的眼眸,深邃而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路。”站稳后立在原地,林柒文觉得鼻子里出的气简直能灼伤皮肤,喉咙也痛的厉害,以至于声音虚弱无力,跟猫儿叫似的。
这道声音,他曾透过陆颜洛的手机听到过。
陆青夜松开手,着魔一般盯着面前的青年,青年手揣在兜里汲取温暖,无意识地小幅度摇晃身体,眸子滴溜乱转,明显是烧迷糊了。
刚才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手术未让陆青夜有任何情绪起伏,此刻视线先是落在对方盈了秋水的杏眼上,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青年饱满的嘴唇微微启着,取代不通气的鼻子缓慢呼吸,半晌又歪头不解,软软问道:“没事吗?”
咕咚,喉结滚动。
刚才已是一阵心悸,此刻尾音上翘的短短三个字,如同火焰点燃了身体每一片肌肤,连带着每一处神经末节都被切断联系,陆青夜失去对感官的控制,世界的颜色皆瞬间退去。
“陆医生!要准备下一场手术了!”楼梯上小护士脆声呼喊,将陆青夜从莫名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他如同脱水的鱼,心有余悸地大力喘息,浑身肌肉绷紧,手指因为情绪而痉挛。
淡漠的视线染了温度,陆青夜取过对方手中的病历本扫了一眼,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林柒文弯眼一笑,乐呵呵扯开嘴角,“谢谢你,医生。”
陆青夜沉默半晌,抬手用拇指蹭去对方不自觉滑下的清水鼻涕,“快去吧。”
说完,他深深瞧了眼林柒文,捂好口罩向小护士那走去。
看着医生颀长的背影,鼻子下还残留着拇指粗粝的触感,林柒文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捂住鼻子,泄气地挠头,“丢脸!”
知道了方向,一切就顺利了起来。
只是问诊的人太多,直到傍晚才输上液。
林柒文左手落在扶手上,细管从上方垂下,落在手背,将透明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
输液室大都是中年人,此时都昏昏欲睡,空气中药水味弥漫,混杂着零散的咳嗽声。
仰首专注看着前方悬挂的屏幕,出于病人休息考虑,电视声音开的极低,林柒文看着字幕,正巧画面里的人出了糗,他冷不丁被逗乐,扑哧一笑,鼻子就这么冒了个泡。
唇角瞬间压下,林柒文羞赧地拭去,此时膝上的小袋子里已装了不少纸团,可怜的鼻子早因过多的摩擦变得红痛。
脑海又想起那位奇怪的医生来,顿时屏幕上的电影都没了趣味,他反复咀嚼着那尴尬的场景,愈发觉得熟悉起来。
陆颜洛口中的“医生”,“冷漠”冷不丁响起,林柒文打了个寒颤,暗念可别这么巧。
偏偏事与愿违,一道嗓子落在沉寂的输液室,正响在林柒文耳后。
“快输完了。”
林柒文腿猛地绷直,条件反射就撅起屁股想溜之大吉,就是刚出两步,有力的胳膊就滑过侧腰,将他稳稳按在座位上。
“去哪里?”陆青夜扬眉,俯下身为他按下按钮,唤护士来替换药水。
停在面前的侧颜俊朗无比,果真是人生赢家,去了哪个世界都是做主角的命。想起现实中主角并不认识自己,林柒文偷偷松了口气。
“嗯…”刚要说想去上厕所,还好林柒文及时住嘴,暗道压根不用厕所遁。
只是为何主角来了这儿,他摸不透。
“时间晚了,还要继续输液。先吃点东西吧。”陆青夜在他身侧坐下,随意安放的双腿修长无比。
今天并不是手术日,不用忙活到凌晨,今日共进行了三场手术,陆青夜未显乏累,倒是神采奕奕,唇角的弧度都柔和下来。
更换药水的小护士偷摸地瞧着陆医生将一个热乎的包子递到病人唇边,那病人一边乖巧小口咬下包子,一边也偷摸瞧着陆医生。
小护士顺着看去,正撞到陆医生冰冷的视线里,还未等医生说一个字,小护士已抖成了筛子,小声吹着口哨挪回脑袋,不敢再瞧。
“行了,最后一瓶,好了喊我啊。”小护士眼神闪躲,脚下抹油溜走。
林柒文顿时笑吟吟,这反应,果真是主角。
他看向医生白大褂里藏着的胸卡,嘴里又被塞了块包子,含糊问道:“你叫陆青夜吗?那个…为什么给我送…”
话还没说完,陆青夜垂下眼帘,将最后的包子推了进去,指尖一转捻去他唇角一块碎屑。
“怕你晕在这了。”拭去碎屑还不够,陆青夜神色不明,常年操刀带着薄茧的手心向上,最终停在了鼻尖。
青年鼓着腮帮子咀嚼面团,陆青夜勾唇一笑,拇指轻柔擦过他的鼻子,毫不嫌弃地将湿气抹去。
林柒文腮帮子猛地停下,鼻尖轻微抖动,随后一阵羞恼将面颊染红,他扁着嘴,原本呼吸不畅的鼻子都通了。
不论是哪个主角,林柒文都无比熟悉,面前这位虽隐隐浮现了过去的影子,但不论有无记忆,到底无法当作一人,他无法做出亲密熟识的样子。
陆青夜的姐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曾告诉他,陆青夜的记忆并未彻底消散,只是被封存在了仪器里。
为了弟弟能不受阻挠地追寻事业,陆颜洛主动承担了家族重任,出席各大场合,与一群老东西周旋。
她和林柒文坦白,说她自私也好,自作主张也罢,封存陆青夜的记忆,只有一点原因,不想让陆青夜打扰他人的生活。
那日所说的“无法成为朋友”不假,作为从小看着陆青夜长大的人,她心里门儿清,这人寡情冷淡,不说是否会因为这段记忆接近林柒文,即使循着记忆和林柒文勉强交上朋友,也会因为性格缺陷不知不觉伤害了他人。
与其让这段关系成为两人生活的累赘,不如暂时封存,再做考量。
陆颜洛之所以没有封去林柒文的记忆,就是想找些时间询问他的态度,关于他是否愿意存在于这样一个人的记忆中。
当时的林柒文考虑许久,最终只告诉陆颜洛,听天由命。
“想什么呢?”陆青夜盯了林柒文半晌,见他嘴角挂水壶半天都不说话的模样,心尖颤了又颤。
他自认冷静自持,手术台前如此,学术会议如此,人际交往也如此。
但这青年即使轻微的呢喃、细微的神情变化,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跳呼吸。
不联想到那日林柒文和陆颜洛呆在一起的现实,只是这份心里的悸动,都让答案落在嘴边。
林柒文回神,眼睛一转,腮帮子继续动作,费力地将包子吞咽下去。
刚想说话,陆青夜又给一瓶牛奶插上吸管,直接送到他唇边。
喂牛奶的动作与段落槿重合,林柒文未作思索,条件反射就启唇含住吸管,小口吞咽。
直到听到对面一声轻笑,“其余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柒文动作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蝴蝶&a;毛绒熊,蝶梦,凉者相帕,欧洲首席绯~
骚嗷瑞,估计半夜还有一章才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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