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在自己的围裙上擦拭着水渍,隔壁的孩童在她边上闹着,这些孩子总爱到她的豆腐铺玩闹,谢娘性子好,为人又善良,孩子们都喜欢同她说话。
谢娘喜笑颜开,往孩子们嘴中各塞了块糕点,“一群小馋猫。”
“谢娘谢娘,再给我们讲讲故事吧。”一个小姑娘摇晃着她的衣角,软软地撒娇。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店里陆续来了客人,谢娘可没时间跟他们讲故事,又是柔声哄了番,拿着几盒糕点递到那个最年长的孩童手中,“来,给街角那些乞儿带去。”
拿着糕点的孩子故意不答应,“不给讲故事就不给带去!”
店里落座的客人已经抬手招呼她过去,谢娘抚着他的脑袋,“明个给你们讲两个故事,去吧。”
孩子们欢呼着跑出店铺,带着糕点向乞儿们所在的地方奔去,街道回响着孩童的银铃笑声。
宠溺地摇摇头,谢娘转身。
忙活一阵,还没歇下,门口却多了熟悉的身影。
“哎哟!仙人,快来坐下。”
为首的少女皎若秋月,见谢娘热情招呼,摆摆手,“谢娘,我们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谢娘的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这三人神情严肃,她不知道自己小小的豆腐铺老板能知晓她们不知道的东西。
“先坐下吧,我们坐下说。”
四人在角落的桌边坐下,谢娘还想去取些吃食,却被林柒文抬手止住了。
端坐在那,林柒文柔着声,生怕吓到她,问道:“谢娘,听闻你家郎君,不久前…”
谢娘心下了然,双手摆在膝上,心绪起伏,垂眼回答道:“郎君二十余日前于家中去世,我自是痛苦万分…但店铺要经营,孩子还要吃奶,街角的乞儿还饿着肚子,孩童们还缠着我讲故事…日子还是要继续。”
她深深地叹气,眼角泛红。
“如何死去?”温若筠直盯着谢娘的嘴唇,问道。
谢娘忍不住悲伤,潸然泪下,用袖口擦着眼角,说道:“那日我们夫妻二人正哄着孩子睡觉,那些日子我有些乏累,就小憩一会儿,谁知醒来,郎君就断了气,面色青黑,无比可怜。”
君落歌点头,照这个说法,昨晚的黑影确实是谢娘的郎君。
只是…
为何好端端的活人断了气,成了游魂?
再思及昨晚的情形,那时三人循声找去,最终就是找到了这间豆腐铺。
黑夜中谢娘站在门口,身上尽是死气,正是妖魔附体,紧闭双唇,却回响着可怖的歌声。
寻常来说,妖魔侵入普通人身躯,总会受到抵抗,谁知妖魔和谢娘两者交融,不分彼此,就像本就是一体。
君落歌琴声未能止住妖魔,那黑气一消散,谢娘就瞪着眼睛倒地,没有意识。
却再也寻不到黑气的踪迹。
林柒文握住谢娘紧紧揪着衣服的手,问道:“那孩子呢?”
谢娘有些有气无力,“郎君入了葬,孩子还在吃奶,我一人带着。”
三人一对视,温若筠淡淡说道,“这孩子是有些问题。”
“孩子怎么会有问题!那是…那是郎君留下最后的念想!”谢娘的手冰冷,不住颤抖。
温若筠却恍若未闻,扇柄贴着下巴,兀自思索着,“昨日妖魔出于你家中,你被妖魔附体,却一丝不反抗,只有你的孩子,才能让你完全放下戒心。”
谢娘的泪水没有在温若筠心中掀起一丝浪花,他只对那妖物无比好奇,倏地起身,就要去寻婴孩。
“仙人!不,他只是个普通孩子而已!”
谢娘也不擦眼泪,忙起身去拦,大声哭喊,店中其他客人想上前帮忙,却又忌惮修仙者的力量。
温若筠脚步不停,往里屋走去。
虽然师兄不让人喘息的逼问有些残酷,但林柒文不得不承认,问题确实是该出自孩子身上。
豆腐铺后面连着两间房,果然入了里屋,就见一个白嫩红润的娃娃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别!孩子真的是无辜的!“
温若筠大步走去,大手一托,熟睡的婴孩就落入手中。
这孩子身上确实没有妖魔的气息。
温若筠动作并不轻柔,左右检查,闹得婴孩转醒,却也不哭闹,睁着水灵的双眼。
半响,婴孩才皱起自己的小脸,蓄力要哭。
温若筠极其讨厌哭喊声,一个法术,孩子就止了泪。
谢娘落泪想要去夺,却被止住,急得团团转。
“他的眉心有郁气,虽无妖魔之力,但总能让凡人感到不详的气息,谢娘,你是他娘,总不会感觉不到吧?”
君落歌在后开口问道。
谢娘支支吾吾,眼泪都收住了,半天不言语,最后见温若筠还在翻弄,一阵慌乱,“我知道!我知道!但这是我的孩子,做娘的还能不疼吗?”
林柒文托腮,细细思索。
昨夜那男子说是他的过错,本是一家人,指向的不是谢娘,那就是这孩子。
妖魔总不会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钻回了孩子体内,而孩子的身体一定有能够抑制妖魔之气的东西,才逃过他们的搜寻。
可那是什么东西呢?
林柒文试探性地问道:“师兄,是否有一种法术,能封去妖魔之力?”
温若筠挑着眉,斜睨他一眼,不做声,低头就去拨开婴童的衣服。
“仙人!仙人!”谢娘不知所措,急得团团转。
婴孩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温若筠。
温若筠两手托着他,果不其然,他的腰后有一道金色的符文。
“原来是这样…”君落歌有了想法,跨步向前,就想去探查婴孩的识海。
谢娘无力地在床边抽噎。
从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他是不一般的。
从不啼哭,有时神情像个大人,那股让人不适的郁气…
但那是自己和郎君的孩子,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感到蛮横的灵力在体内波动,婴孩不断挣扎,竟开口吐出了人言!
“娘!娘!救我!”嗓音仍带着稚气,却字正腔圆。
谢娘瞪大眼睛,颤抖着嘴唇。
“娘!我是你的儿,救救我啊!”
君落歌并未停手,此刻已经闭上了眼,在他的识海中探寻。
果然,那里尽是滔天的杀意!
半晌,屋子中只有谢娘的抽泣声。
“应是刚出生的婴儿被这老鬼占了身子。”君落歌收回手,面色沉静地说道。
温若筠倒是来了些兴致,好奇地望着手中光溜溜的胖娃娃。
“我猜…你的郎君也非常人吧。”
谢娘一阵晕眩,她仍不能接受自己孩子是妖魔的现实,闻言抬眼, “仙人何知?郎君他…是位修者,只是修为尚浅。”
温若筠一撒手,胖娃娃就掉在床上,他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桃花眼流光四溢。
“这事已经结了。妖魔鸠占鹊巢,你郎君不忍你伤心,瞒了下来。谁料妖魔之力不断增加,一日竟要伤你,那男子心急之下,想灭了妖魔,又担心十月怀胎的你伤神难过…”
“于是…”温若筠尾音拉的老长,走到了林柒文面前,盯着自己的小师妹,嘴角噙笑。
林柒文补充道:“于是他想将妖魔之力抹去,留下他的意识。却没想到妖魔过于强横,虽成功限制了他的力量,自己也灵力耗尽受了反噬。”
谢娘不住地摇头,“不,不…”
林柒文心中也不忍,他们两夫妻是无辜,但城中之人同样是无辜的。
“你的郎君魂魄离体,只能夜晚在街中游荡,以敲门声吓退他人。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吗?”温若筠垂着睫毛问道。
谢娘泪已沾湿衣襟,眼前迷蒙一片,说不出话来。
“因为妖魔一到夜晚便会恢复力量,借你的身体吃人呀!”
床上的婴孩嘟着嘴,迷茫之态,咬着大拇指,想爬去跟娘撒娇。
君落歌见温若筠一字一句快让徐娘晕厥过去,不由上前,说道:“这已不是你的孩子,尽快除去才最为稳妥。”
熟悉的撒娇声,婴孩已经爬到谢娘手边,粉雕玉琢的面上挂着泪珠。
林柒文暗叹一口气,造物弄人。
却见温若筠抬手,指尖紫光跳动,林柒文心一惊,赶紧上前拉过他的手。
原著中说温若筠在这个地方受了刺激,血脉觉醒陷入混乱,看样子就是这妖魔,若是温若筠接触了,剧情就会往前推动。
但林柒文私心想要将这个剧情点往后延一些。
主角有上古神龙血脉,神龙血脉性淫,在灵力混乱的阶段,他会与许多优秀女子接触到,发生些桃.色故事。
但现在不行,温若筠依旧喜爱男子,原剧情点的女性被男子替代,任务也就算失败了。
“师兄,别出手。”
感受着手腕上细滑如凝脂般的皮肤,温若筠回首端视,眯着眼睛,手灵巧一动,反而握住了林柒文的手腕,细细摩挲,故意低着嗓子。
“你这女子,好生不正经,总是摸我,还亲我。”
耳边婴儿的啼哭仿佛成了摆设,温若筠转身,手紧紧箍住林柒文的肩膀,微微低下头,顺滑的青丝落在林柒文脸颊边。
他舒展开眉眼,深嗅着那股奶香味,“师妹好坏,明知道师兄喜爱男子。”
虽有些无言以对,林柒文还是笑眯眯地说道:“师兄,回头再聊。我们先解决妖魔之事。”
“不解决了,让他娘自己动手,不就好了?”
“什么?!”谢娘讶然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温若筠松开手,一手滑到林柒文的掌心,五指灵巧地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你的郎君每日受尽折磨,只因为你这宝贝儿子。若是再拖,他投不了胎,怨谁?”
这话倒是再理。
不再理会屋中情形,温若筠把扇子别在腰间,一掐指,拥着林柒文向外御剑离去。
君落歌淡淡瞥了眼他的背影,停在谢娘面前,“确实由你来了结此事比较恰当。希望今晚不再需要你郎君的敲门声了。”
说完,也转身离去。
林柒文被压在身后那人的怀里,耳边是温热的呼吸。
他脸都有些苍白,飞的过于高,城镇在脚下小的不可思议。
“师妹,师兄对你可好?”
“…嗯。”
腰间衣袂随风飘动,疾速之下,风刮过脸颊,甚至有些刺痛。
“你这柔若无骨的样子,师兄怎么能不疼你?”温若筠肆意大笑,胸腔都在振动。
“师兄…虽然是妖魔入体,但你不觉得那婴孩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吗?”
“嗯?”温若筠嘴唇紧贴着他的耳尖,发出鼻音,有些慵懒之意。
林柒文想着,掰直主角总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总要在平日多说两句,于是微微仰头,说道:“师兄若是和女子在一起,便是金童玉女,你们可以共享极乐,最终一起养育一个可爱的胖娃娃。”
温若筠又是大笑,半天才摇头说道,“师妹,师兄真的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不是我…比如念柳师姐,比如…”
温若筠挑着眉尾,一口叼住他的耳尖,“不准再说!”
林柒文赶紧闭了嘴,想把他往后推推。
谁知半晌,温若筠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没了声音。
心中疑惑,林柒文小心扭头,温若筠竟紧闭双眼,锁着眉,似乎有些难受。
“师兄?师兄?”
怎么叫唤温若筠都没有反应。
脚下的剑开始不稳地晃动。
林柒文张皇失措,自己可不知道如何运用灵力御剑。
“师兄!温若筠!还好吗?”
最终温若筠彻底失去意识,剑灵消散,两人齐齐向下落去。
林柒文慌张之下,赶忙用灵力护住两人,防止受伤。
还不忘心中恨恨吐槽,剧情的力量过于强大,就算不在城中受了刺激,该觉醒血脉的时候,就会觉醒。
即使主角只是在御剑飞行。
君落歌一路追来,却丢了两人的去向。
翌日。
豆腐铺的门口探出几个小小的脑袋。
“谢娘?谢娘?昨日没有鬼魅敲门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涌进去,就要找谢娘聊这事,却哪里都找不到。
“谢娘你在哪里?”
一小姑娘鼓着脸,气嘟嘟的,冲天辫都更挺了,“谢娘!再不出来我们去欺负那些小乞儿!”
另一个男孩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大声喊道:“完了!谢娘不想跟我们讲两个故事,自己逃了!”
这话让孩子们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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