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飞烁, 商濛濛翻滚坠落。
变故只在一瞬间, 她骤然惊吓之余,只能下意识双手掩面抱头。
地动山摇的声音让她骇然。
如果人这一生总有一些记忆犹新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时刻, 那此时此刻绝对能排到前五。
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疼痛?!
好像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温暖安全。
还是她已经over了?
昏然中,一道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夹杂在铺天盖地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中, 萦绕在她鼻尖。
随着短暂的一分钟左后的翻滚下滑后, 商濛濛感觉到自己停止了下落。
耳边巨大的轰隆隆声不断,眼前一片漆黑。
她是死了吗?
商濛濛指尖微动,她清晰地感觉到掌下冰凉潮湿,以及后肩膀处传来的不太明显的疼痛。
人死了还会有痛觉吗?
她试着摸索着撑起身子, 却有低低的吸气声和压抑的痛吟近在耳畔。
然后是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你怎么样?哪里疼?”
是燕淮!
商濛濛这才感觉到腰间和后背处两条如铁箍般紧紧搂着她的手臂,而他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这是什么情况?
燕淮和自己一起掉落下来了??
可是,明明只有自己脚下的那处塌了呀???
“我应该没事。”商濛濛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 “你呢?”
燕淮不答, 只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好像也坐起来了。
商濛濛活动了下手脚, 发现自己幸运地除了肩膀疼, 没有其他任何受伤的地方,甚至双肩背包还在。
她取下背包, 拉开拉链,找到手机。
一束刺目亮光打在地上,眼前终于不在黑暗了。
借着光线, 商濛濛看清了燕淮。
他就坐在她旁边一步远的距离,漆黑的凤眸飞快地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着她,见她不像受伤的样子,才轻吁了口气。
可商濛濛的目光却定在了他血迹斑斑的右手手背上。
“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她连忙问。
“没有。”
商濛濛不信。
他们今天应该是倒霉地遇到了地震加山体滑坡。
从那么高的山上滚下来,她没怎么受伤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做了她的人肉垫。
她倾身靠近,“我看看。”
燕淮要躲,却被她早有准备地半抱住。
商濛濛用手电筒照在他背上,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
板正挺括的西装和衬衣早已成了支离破碎的破布条条,状如乞丐,鲜血淋漓。
商濛濛瞬间眼睛一热,她跪坐在地上,轻声说:“我替你检查一下别的地方,哪里疼告诉我。”
语罢,不等燕淮说话,她的手已经按压在他胸前。
没有反应。
肋骨应该未断。
两条手臂可以活动。
右腿从上到下有大片红肿擦伤,脚踝没事。
左腿外侧面伤痕数条,脚踝肿大。
最后她又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圈。
万幸万幸,没有流血,也没有肿痛。
只是额角破了道口子,渗出的血在俊美脸颊上蜿蜒了好几道暗红。
商濛濛眼前一片模糊,抽泣一声,晶莹的泪珠“吧嗒”砸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燕淮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女人眼中的恐惧、慌乱、担忧、不安,他弯了弯唇,“没事,死不了。我三岁的时候算过命,大师说我一生顺遂,福禄寿俱全,只是一百二十五岁有道坎。”
商濛濛眨眨眼,泪水从眼角滚落,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轻轻吸吸鼻子,槽他:“这是哪里来的大师,还一百二十五岁有个坎,怕不是坟头让人刨了吧?!”
燕淮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一声低哑而浑浊的笑声从喉间溢出,莫名的性.感撩人。
商濛濛噘着嘴,白他一眼。
向来不怎么开玩笑的男人,竟然在这种时候有了幽默细胞。
阿弥陀佛,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神志是清醒的。
燕淮抬手,用还算干净的左手大拇指指腹拭去她脸上滚烫的泪珠,“别哭,浪费氧气。”
商濛濛点头,紧紧咬住下唇,可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涟涟不绝。
燕淮叹了口气,拿过她的手机按灭。
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他在小女人单薄的肩背上安抚地轻拍,温声道:“不哭了,我没大事。其实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不该大雨天的拉着你来这儿。现在每一滴水都很珍贵,别哭了,好不好?对了,我的手机掉了,你试试看有没有信号?”
闻言,商濛濛立刻擦擦眼泪,打开手机。
不幸中的万幸——信号很弱,但不是完全没有。
她拨给乐奕凡。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乐奕凡惊慌失措的尖锐声音传过来,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珠炮般,“姑奶奶,你在哪里?受伤了吗?参观城堡的人都疏散出来了,我和赵昕找了三圈都没看到你?”
赵昕也在一旁叫着商濛濛的名字,问她怎么样。
商濛濛稳了稳心神,告诉他们自己和燕淮遇到了山体滑坡,现在被困在一个不大的山洞里,山洞入口被滚下来的岩石和沙砾完全堵住。燕淮受了伤,需要救援。
乐奕凡都傻眼了。
地震加山体滑坡?
以前只在电视上或者书上才能看到的天灾,今天就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天知道,刚才天摇地晃的那一刻有多恐怖。
没想到商濛濛他们更惨。
乐奕凡一边给自己打气说不要慌,一边告诉商濛濛别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城堡门口找到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的英语不太行,商濛濛说了一遍自己的大概位置,他也不怎么明白。
这时,燕淮开口了。
用的是十分标准的当地语言,腔调感十足。
打完求救电话,手机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好在她还带了一个充电宝。
充上电,商濛濛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在地上。
小半瓶矿泉水,两块巧克力,一包饼干,这就是他们现在所有的口粮。
他们要靠这些,坚持到有人来救他们出去。
燕淮安慰她:“我们肯定可以出去的。”
商濛濛也不再哭了,嗯了一声,撕开巧克力,喂到燕淮嘴边,“我在进城堡之前吃了一个苹果,你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燕淮也没推辞,山洞里又潮湿又阴冷。他受了伤,体温正在缓慢降低。
不过他只喝了一口水。
商濛濛爱美,今天结束工作出来玩,特地穿了件颜色很跳的孔雀蓝廓形西装外套,里面搭了件雪纺衬衣,下面是修身牛仔裤和靴子。
她把外套脱下来,拍拍自己的腿,“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来,你后背有伤,侧躺在我腿上休息一下吧。”
燕淮想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这点伤不算大事,可是私心里又想靠近她,近些,再近些。
他听话地侧躺下,面朝着她,头枕在她大腿上,受伤的右腿右手软软地弯着。
商濛濛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摸了摸他额角伤口的边缘。
男人皮肤白皙,干涸的暗红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看得她心里一抽一抽得痛。
燕淮这样富贵人家长大的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更不曾受过这样的罪。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他还是燕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
他竟然……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眼睛又热起来。
“疼吗?”
“……疼。”
燕淮没骗她,后背皮开肉绽火烧火燎地疼让他几乎感觉不到脚踝处扭伤的痛。
“那怎么办?”
听着小女人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他压抑着细细的吸气声,故意提高声音玩笑道:“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正视淋漓的鲜血需要勇气,而且这血还是为她而流。男人这万里挑一的好皮囊要是因为自己而留下难看的疤痕,她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此刻,别说吹吹了,无论让她干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商濛濛鼓起腮,噘着嘴,轻轻地吹了口仙气。
凉丝丝的气流小心翼翼地吹在火辣辣的额角伤口处,掀起鸡皮疙瘩一片。
燕淮下意识地想向后躲,商濛濛以为他疼,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微微用力固定住他的脑袋。
继续吹。
舒服吗?
舒服的,就像干裂灼烧的大地迎来了天降甘霖。
不舒服吗?
不舒服,疼痛确实减弱了些,但是有别的烦恼出现。
已经不是荷尔蒙躁动的青春少年,被分手大半年来,他更是清心寡欲得快要出家当和尚,可商濛濛是谁?
是教他何谓情爱销魂的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
再正常不过血气方刚的,很久没有开过荤的年轻男人的脑海里冒出了不合时宜的极致的欢.愉画面。
奇异的痒感从头皮下的神经一路向下,直奔脐下三寸而去。
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够了,可以了。”他全身僵硬,嗓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燕淮庆幸,好在山洞内光线昏暗,否则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
商濛濛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自然不会注意到男人某处的活跃。
当然,打死她也想不到男人都是吹口气就不行的生物。
充电宝也不是满电,看着手机百分之五十的电量,商濛濛把手电筒先关了。
可是,眼前一黑,她又害怕了。
怕鬼,也怕虫子。
大概没有女孩子不怕这两样。
没一分钟,她就觉得胳膊上毛毛的,好像有什么爬过。
全身僵硬的商濛濛又立刻打开了手电筒。
她这一番折腾,燕淮想起了两人刚在一起时,每天夜里她必定要钻进他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贴在他胸口上,树袋熊似的紧紧挂在他身上。
他本是习惯独睡的人,刚开始还觉得不习惯,有时半夜醒来会抽出自己被枕麻了的胳膊。
可她立刻会无意识地哼哼唧唧,皱着眉头找过来。
直到有一天他到家已经是凌晨了,等困了的小女人可怜兮兮地睡在沙发上,双腿屈起,虾米一样蜷缩着,三个靠垫都被她压在身下,——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客厅的顶灯、壁灯、射灯全部大开着。
他才知道她怕黑。
燕淮仰着头,看着小女人精致的下颌线,“我后背疼得厉害,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啊?你会讲吗?”
让他讲故事,怎么想怎么违和。
燕淮难得结巴了一下,“我,我可以现编。”
“好啊。”
商濛濛有点好奇他能讲个什么故事出来,心中的恐惧不知不觉淡了很多。
十分钟后,她完完全全断定这男人根本不会讲故事。
因为他把《三只小猪》来来回回讲了三遍,每遍还都不一样!
不过他的声音真好听啊。
像是汩汩溪泉,缓缓流动在无边的黑暗中,低沉柔缓,又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只是,鼻音有点重,呼吸也好像越来越热。
商濛濛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好烫!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不仅是接个吻就不行的生物,还是吹口气就不行的生物。
可爱们,今天这是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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