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修宁收了她的礼物,陆沉音别提多开心了。
心情一好,练剑就更卖力,哪怕握着的是树枝,也仿若舞出了剑影。
宿修宁认真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缓缓抬手接过她“剑影”划来的落花,低头看了看掌心,缓缓将花瓣攥在了手中。
“师父。”
又练完一套剑法,不但没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
陆沉音兴冲冲地跑到宿修宁面前,问他:“怎么样?有没有比之前好一些?”
宿修宁注视着她神采湛然丽若桃花的双眼,点了点头说:“不错。”
他并不吝啬对她的夸奖,但他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倒也让陆沉音不敢太骄傲。
“师父。”陆沉音看了一眼他握着拳的手,忽然说,“师父教我练剑,从不用太微,以前是我无法承受太微剑的剑气,但现在我可以了,不知是否有幸看师父用太微剑?”
宿修宁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他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陆沉音有些失落,但也没坚持,顺从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转身要走,但宿修宁忽然叫住了她。
“你上次说托白檀帮你买东西,想要自己做点什么,就是做这个吗?”
她转过身,看见不知何时,太微剑已经握在宿修宁手中,银色的长生结挂在剑柄上,随着轻拂而过的微风慢慢飘动。
陆沉音没有隐瞒,如实道:“对。不过还欠着白师兄灵石呢,等我筑基之后赚了灵石,必然十倍奉还。”
宿修宁没说什么,他只是挽了个剑花,繁复的白衣衣袂纷飞,青山云雾之中,他薄凉纤然的一身,恍若夜幕里挂在天空的皎月。
“站远一些。”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陆沉音下意识照办,后退几米,站得远远的。
宿修宁望过来,又道:“再远一些。”
陆沉音又后退了好几米,要不是仗着如今练气五层的修为,她都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可以了吗师父?”她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宿修宁远远颔首,也不多说,手执太微剑,长身玉立如流云般漾开,白色的身影与银色的剑光重合,陆沉音怔怔地看着,太微剑的寒意与他强大的剑气让她哪怕站得很远还是浑身发抖,可她却觉得,那不仅仅是被威慑的,更多的是被惊艳的。
陆沉音已经不是初入茅庐的小菜鸟了,她是玄尘道君的亲传弟子,对修真与剑道已经了解得颇为透彻。最初她只能看个热闹,现在已经能看出门道了。
宿修宁不愧为天下第一剑修,他的剑冷静锐利,如冰似雪,她站在远处,可以清晰听见剑中刺耳透骨的清寒铮鸣,她想,若她再靠近一些,耳朵大概要被这声音刺得流血。
很快,繁花落尽,剑冢后山的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花瓣,宿修宁颀长如玉的白色身影慢慢落地,他站得极稳,收剑动作干净利落,长生结划过他雪色的广袖,与她想象中一样适合他。
难言的满足感袭上心头,陆沉音展颜一笑,快步跑过去说:“师父,你真厉害。”
宿修宁语气平淡,侧脸对着她说:“你以后也会如此。”
“那可不一定,师父是天才,我却不一定是,不过我会努力的,绝对不给师父丢脸。”陆沉音认认真真地保证。
扫了一眼女孩严肃的脸,宿修宁点了点头,太微剑化为剑光消失不见,他青玉般剔透的手重新掩在了广袖之中,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回去吧。”
陆沉音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老老实实地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
转过头,望向云雾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宿修宁,她忽然朗声唤道:“师父。”
宿修宁双手负后,静静地望向她,默然地等着她要说的话。
陆沉音弯唇笑了笑,柔声道:“谢谢。”
不管是愿意展示给她看这种她现在肯定学不会的剑法,还是之前所有的种种迁就妥协,全都……谢谢。
宿修宁没有读心术,自然听不见她的心里话,他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微微颦眉,又很快舒展开,他低头看了看方才握剑的掌心,那曾经被他握在手心的花瓣早就碎了,如今留下的只是淡淡的带着花香的污渍。
没过几天,陆沉音再次收到了白檀的传音符,说是有东西让她过去拿。
她不记得自己还托他买了什么忘记拿,稀里糊涂地去了,就在他洞府里看见了个生面孔。
“这是落霞师侄。”白檀介绍道,“她是素云长老的小徒弟,三十年前拜入青玄宗的。”
又是素云长老的徒弟,陆沉音差点下意识就避开了,但她控制住了,因为她发现落霞和春岚还有蒋素澜很不一样,她面嫩得很,双眼机灵,笑容亲和,而且个子不高,比她还矮了快一个头,软软的一个妹子,实在让她提不起什么防备心。
“陆师叔。”落霞走上来恭恭敬敬道,“这是前几日掌门祖师让我帮你准备的东西。”
她递过来一枚白玉戒指,玉质清透,戒身细窄,十分秀丽。
“戒指?”陆沉音惊讶道,“为什么要给我戒指?”
落霞抿唇一笑:“这是储物戒,是玄尘祖师交给掌门祖师,掌门祖师又交给我的,我把师叔需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
白檀也靠了过来,教她如何使用:“你划破手指,在上面滴一滴血,以后便只有你能打开它。”
陆沉音接过来,听话地在上面滴了一滴血,白檀顺势抚过她的手,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感到怪异,手指上的伤口便止血了。
他面色如常道:“现在打开看看吧。”
落霞附和道:“是的,陆师叔看看是否还缺什么,我回去之后再帮你准备。”
陆沉音还有点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怎么就给她准备储物戒了?
她莫名地感应了一下戒指里的空间,很大很大,也放了许多东西,有衣服和各种首饰,还有一些女孩的日常用品,可以说她在青玄峰缺的东西,这里面全都有了。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许多灵石,各种品阶都有,真的很多。
“怎么还有灵石?”陆沉音惊讶地抬眸望去。
落霞笑着说:“那是储物戒里本来就有的,想来是玄尘祖师放进去的,应该也是要供陆师叔日常使用的。”
……她明白了。
看来是她师父找了掌门师伯,安排了这件事。
这年头,大能们没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不错了,竟然还给钱花,这哪里是师父,生父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沉音心情复杂极了,她得说不管宿修宁在外人看来多高不可攀,但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对他来说是责任的人,他真的细腻体贴极了。
那种冷冰冰却透着温柔的风度,让陆沉音心口发痒,忍不住咬了咬唇。
“多谢了。”陆沉音将戒指握在掌心,没有戴上。
她朝白檀和落霞抱拳致谢,匆匆离开紫霄峰。
白檀将她脚步急迫的样子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倒是落霞感慨了一句:“真想不到玄尘祖师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竟也会考虑到徒弟的日常需求这种小事,啊,我真是越发崇敬玄尘祖师了,他真是个完美的人呢。”
回到青玄峰,陆沉音直接去了正殿,她语速很快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师父”,正殿的门便自己打开了。
宿修宁自门内飒飒转身,清寒的身姿包裹在滚了金边云纹的白袍之中,嵌着美玉珍珠的腰封勾勒出他细窄却有力的腰身,他的肌肤在明珠之下泛着细腻柔润的光泽,冷冷清清的双眼如蕴江山之秀丽,苍苍茫茫的一片,深邃沉静,于温雅中薄带杀气。
陆沉音望着他,心在胸腔内跳得激烈,人却好似十分镇定。
“师父。”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好听柔和的沙哑,“这是你让掌门师伯帮我准备的吗?”
宿修宁垂眸看了看她掌心的储物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你身为女子,在青玄峰生活多有不便,为师如今才想到为你准备这些,有些迟了。”
陆沉音眨了眨眼,视线落在漂亮的白玉戒指上,抿着唇没说话。
大约是见她神色郁郁,宿修宁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只有一根木簪?”他随手指了指储物戒,“这里面应该有可以让你替换使用的簪子。”
他的意思挺好明白的——你今后不用再因首饰或者其他身外物的问题而烦恼了,为什么看起来似乎不高兴?
是啊,麻烦解决了,为什么不高兴呢?
其实是高兴的,她心中一片熨帖安稳,可这安稳之中还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里面还有很多灵石。”陆沉音抿唇说道,“是师父的?”
“嗯。”宿修宁淡淡道,“欠别人的总是不好,你数出来一些,还了白檀吧。”
陆沉音:“……”
她真的很清楚宿修宁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他仅仅是在做他认为该做的而已。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一颗心为他而跳动。
她凝着他看了许久,问他:“那我欠师父的,是不是也不好?”
窗外吹来一阵微凉的风,拂起宿修宁过腰的黑发。
他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落在陆沉音身上,和缓温凉的嗓音质感极好,动人心弦。
“我的便是你的。”他理所应当道,“待为师飞升,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是啊……他飞升了,他的一切自然由她继承了,毕竟,她是他的徒弟嘛。
陆沉音眼睛有些发热,她忍不住道:“也不一定都是我的,若之后师父又收了师弟或者师妹,到时我们自然是要平分的。”
她说这话时是玩笑的语气,但宿修宁的回复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不会有师弟师妹。”他转过身,走向书桌的方向,云淡风轻道,“徒弟,你一个就够了。”
陆沉音心思难言,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储物戒,只觉烫手得很。
宿修宁落座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云堆砌般的白衣柔柔散落,他单手支颌斜靠在椅背上,另一手执起玉简静静览看。
陆沉音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他,轻声说:“祖师爷以前待师父,也像师父待我这样好吗?”
宿修宁似被这话勾起了什么回忆,他竟嘴角微勾,很浅很浅地笑了笑,那笑稍纵即逝,像陆沉音看花了眼一般,但她知道没有。
那样一个雪霁春来的笑,哪怕只看了一瞬,她这辈子也难以忘怀。
“师父待我,要比我待你更好。”他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温惬。
光是从他的眉宇间,他的语气里,陆沉音就能猜想出祖师爷是怎样温柔的一个人。
能让宿修宁那般淡泊无欲的人那般怀念,青玄宗的祖师爷,又该是何等风采呢。
缓缓捏起储物戒,陆沉音将它戴到手指上,抬眼望着宿修宁的侧影轻声说:“我以后也会待师父好的,比祖师爷待师父更好。”
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宿修宁偏头望了过来,或许是角度问题,又或者是她存在心理暗示,总之她觉得,他这个眼神玉丽又温柔。
“好好修炼,便是对为师最好的报答。”他语速平和,一字一句,若清风云月,不染尘埃。
陆沉音笑着称是,转身离开正殿,妥帖地替他关上门。
站在门口,她低头看了看左手上的储物戒——
啊,一不小心,竟然戴在了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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