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镜里看花,水中望月聂天清跌宕起伏的……
聂天清十三岁那一年,银行突然抽贷,家里的小工厂濒临破产,债主们害怕自己拿不到钱,就在厂房附近聚众闹事,厂子里人心惶惶,工人们都不干活了,聂天清的父亲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生产线中断,工厂出不了货,客户们打爆了家里的电话,父母一边道歉一边赔钱。全家走投无路之际,“达美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上门拜访,拿出了一份资产收购合同。
项目经理来得正是时候。
他们顺利地买下了聂天清家里的工厂所有器材、设备、专利、土地的所有权都被转让给了“达美建筑公司”。
聂天清的父母还完债务,又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套房子卖了。他们搬到了省城的“安城小区”,生活质量一落千丈。
“安城小区”是市中心地带的贫民区。
聂天清一家属于贫民中的贫民。
他们家里值钱的电器都没几样,空荡荡的两室一厅,积聚着阳光照不亮的阴霾。
爸爸说“乍富乍贫,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妈妈说“安城小区也有好几个学生在省立一中上学。你跟人家做个伴吧,儿子”
聂天清一口拒绝。
每天早晨,聂天清五点半出门。他骑着自行车,从“安城小区”出发,直奔“桃源江畔”。
桃源江畔是一片富人住宅区,聂天清从小在这里长大。他假装自己还没从桃源江畔搬走,每天都在尽心尽力地编织谎言。
他会推着自行车,站在冬日的寒风中,苦苦等候十几分钟,等到一群初中生结伴出现这一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桃源江畔的住户。
聂天清会跟在他们的背后。
旁人问他住在哪里,他坚持说“桃源江畔。”
聂天清在省立一中读初二。他长相出众,人缘好,成绩更好,落魄的家境绝不能成为他的污点。
某天傍晚,聂天清骑车回家时,恰好在一家熟悉的店铺门口见到了他父亲的电动车。那辆电动车上挂着他母亲编织的平安结,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
他以为,父亲在店铺里买东西。
他按住自行车的手刹,偏头望向店铺的内部他看见一位打扮时髦的阿姨正在给他的父亲系围巾,阿姨与父亲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他知道,家里又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这一年的春节,父亲没有回家。
准确地说,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安城小区的那间老房子里,只剩下聂天清和他的母亲。
母亲对聂天清说“妈老了,妈没用,挣不到大钱,咱们娘俩儿省着点花。你在省立一中上学,别跟人攀比,别学人虚荣,你要混出个人样,叫你爸爸后悔死。”
母亲讲话时,正在缝鞋垫。她有空就去街边摆摊,卖衣服、卖鞋垫、卖头绳,冬天冻得耳朵生疮,夏天热得衣衫湿透。她能为了五毛钱在街头和人吵架,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溅,满嘴不离脏话。
但她从前并不是这样。
聂天清并不恨他的父亲。
因为父亲每个月都会打来一笔生活费每月两千,足够聂天清和他的母亲维持日常开销。
聂天清开始思考,“贫穷的操守”与“富贵的失节”,孰轻孰重呢
寒窗苦读多年,聂天清有惊无险地通过高考,考入一所全国知名的一流大学。在校期间,他疯狂地拓展自己的人脉,没脸没皮地混迹于各种团体,也在这时候认识了他的初恋女友。
恋爱的过程有酸也有甜。
他们这对小情侣的最大矛盾爆发于大四毕业前的那一个月初恋女友想要留在北京发展,而聂天清执意回到省城,他们谁也不服谁,最终只能以分手告终。
聂天清和初恋女友分手以后,并没有删除她的微信。他把她留在朋友圈里,继续关注着她的动态。他见证了她和柴阳的相识相爱,发家致富所有人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了。
自从初恋女友晒出了柴阳的照片,聂天清就攀上了柴阳的门路。
起初,聂天清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他的前女友放弃了他,选择了一个敦胖敦胖的冬瓜矬子。
后来,他发现,柴阳确实有几分才华,能在计算机行业大施拳脚、大展宏图。
柴阳经营的“江科软件公司”业绩蒸蒸日上。根据柴阳的描述,“江科软件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是江逾白,而江逾白的妈妈名叫关洵美,她是“达美建筑公司”的幕后老板。
兜兜转转几个来回,聂天清最关注的两个公司,都和江逾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段时间,聂天清的心态很不平衡。他在一个重要的酒局上喝得酩酊大醉,酒后,他还讲了“江科软件”的坏话聂天清混迹于金融行业,口无遮拦是他们这一行的大忌。
聂天清原本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没想到,竟然有业内人士找到了聂天清,委托他帮助“江科软件”脱离母公司,独立上市,那背后的巨额利润十分可观。聂天清作为柴阳的好友,应当肩负起相应的责任。
聂天清答应下来。
他和柴阳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他也越来越厌恶柴阳。
那一天中午,柴阳跨坐在大厦顶楼的窗栏上,聂天清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就把柴阳往下推了。他预见到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血腥景象,却没料到江逾白会立刻冲过来救人。
阴差阳错之下,江逾白成了柴阳的救命恩人。
而柴阳休整了一段时间,继续经营起“阳阳直播”公司。他不再发表热评,不再追踪互联网时事,像是退居幕后一样,潜心规划着“阳阳直播”的发展路线,竟然也从市场上扒下来一小块蛋糕。他挣不到大钱,却也饿不死团队,整个公司就那么苟延残喘地维持着运转。
相比之下,聂天清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主动申请外派,被公司派到了巴基斯坦,七年后才能回国。
聂天清和几位同事一起住在巴基斯坦的南部城市。他入乡随俗,穿起当地人的长袍,还在朋友圈发布一条状态“我在巴基斯坦的第一个月,没带够衣服,只能穿本地人的长袍。”
次日下午,母亲就用微信告诉他“儿子,昨天早晨,妈把你的衣服都找出来,洗了一遍,晒干了,用真空袋包好,拿到了邮政局,填上了你的地址,给你寄出去了。邮政能把包裹送到你家门口,你还缺什么,就跟妈说,妈给你寄。”
聂天清秒回“邮政的包裹多大妈,你不用折腾,够穿了。”
放下手机,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半个月后,聂天清收到了两个包裹其中一个来自北京,另一个来自省城。
省城的包裹很大,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是他母亲写的。
而北京的包裹比较小,那字体龙飞凤舞,属于柴阳。
聂天清喊来同事,让同事帮他拆开包裹他谎称自己手头没有裁纸刀。
热心善良的年轻同事二话不说,就把北京包裹的表皮撕了下来,塑料袋里掉出两本崭新的佛经。那佛经刚好滚到聂天清的脚下,他蓦地失笑,嘴角僵硬。
聂天清的同事喜欢读书。他们没有电视,网络状况不佳,除了读书以外,没有更好的消遣方式。
同事欣喜地问道“聂哥,佛经是新的,你看吗你不看我拿走了”
“你拿吧。”聂天清答应道。
同事连忙道谢“谢谢啊,我这儿也有一本好书,刚看完,我跟你换。”
话音未落,同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名为追忆似水年华的法国,摆在了聂天清的书桌前。
聂天清扫了一眼封皮。他只看到了追忆似水年华的标题。
六月的巴基斯坦气候燥热,室外温度超过了四十度,阳光灿烂如一颗燃烧的火球,聂天清有些犯困。
他躺在办公室的一张竹椅上,打了个盹,时光仿佛在脑海中倒流。
他怀念十三岁那一年在江逾白家里玩的一场泡泡球大战,更怀念十二岁那一年的暑假暑假的雨水冲走了夏季的炎热,妈妈正在厨房做排骨莲藕汤,爸爸坐在客厅看球赛,而聂天清躺在卧室的小床上,摆弄着一副尚未完成的拼图。
雨水敲打着窗扉,妈妈大声喊道“饭做好了,老聂小聂,快来吃饭了”
聂天清连忙穿上拖鞋,风风火火地跑向厨房。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那一刻,就是他往后三十年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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