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 真是半句都嫌多,跟自谓深情的‘恋爱脑’解释不出道理来, 程玉不愿意多做纠缠, 只仔细叮嘱李曼语莫要主动透露身份,免得让她爹娘知道, 把她抓回去,随后,便把她打发走了。
站在走廊拐角, 默默看着原本样样都好,前途远大的女学生,穿着件女仆装,端着个水盆儿,那么自我感动的伺候着瘫痪的‘爱人’,程玉心里, 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
【真有这样的人啊……】出自肺腑的感慨,她狠狠拍着墙,灵魂一问, 【她到底图许令则什么啊?】
图他花心?图他肠烂子?图他有元配?图他不能动?
人都瘫痪了, 这时候还不有多远躲多远, 居然上赶子跑过来, 真是……
程玉真真理解不了!
【人家是真爱, 愿意同甘共苦!】狗子出声。
把程玉给噎的啊,连连摆手,【溜儿, 你住嘴,快别恶心我,李曼语年纪小,没见过市面,我信她的真心,但许令则……呕,我真想吐他一脸!】
【吐呗,反正他都瘫了,也不能反抗你!】狗子坦然。
程玉,【呃,算了吧,吐他我嫌浪费粮食,他根本不值我那一口!美得他!】
【呃,大玉,你这就有点过份了啊,好歹人家许令则是个文豪留学生,才华是有的!】狗子觉得许令则有些太惨,忍不住替他说话。
【呵呵,这就过份了?我还有更过份的呢?粮食喷他脸上浪费?我往他脸上喷屎怎么样?】程玉挑了挑眉,一边跟狗子扯皮,一边走回房间。
换了常服,叫来女佣准备热水,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随后,便坐到床边,拿起裹脚布,咧着嘴开始裹脚。
一边裹,一边骂街。
【大玉,你真要去青县啊?】狗子呲牙看着,很是担忧的问。
【对啊,说都说了,怎么能不去?】程玉抬头,【我还要靠这一波儿收买人心,积蓄财产,从此成为富可敌国的女人呢!】
【啊?什么意思?】狗子微怔。
【柳玉娘啊,人家原本的技能就点在经商上了,我当然不能乱改,肯定是要做生意的,她有心要当贤妻良母,那和春堂自然得归我掌管,只是,如今我有点势单力薄,虽则暂时拉了关渠做靠山,可他是李曼语的表叔,等事情败露之后,我本身要是没点儿斤两,他能向着我?】程玉挑眉道:【自然得展现价值啊!】
【你看这一波儿,我跟许元章要了十万银元,到时候分关渠一半,我自个儿能留下五万,答应给关家军的白药,那是我的秘方,采购时自然随我心意,是多是少我说了算,照样能坑笔大的,打底打六、七万银元到手。】
【我手里有三个嫁妆铺子,都是做布料生意的,布匹从柳家购进,这很明显限制了我的发展,但,有了从许家坑那些银元,我就能建个厂子,自产自销不是方便的很吗?】
【呃……这,那个,许元章不是让许至忠跟着你吗?你怎么解释你的白药秘方?】狗子挠头。
【关渠给的啊!】程玉断然。
【那关渠那边呢?】狗子追问。
【许家祖传!】程玉坦荡荡。
【你……两头瞒啊?】狗子怔住。
【对啊,怎么?不行啊?】程玉挑眉。
狗子哑然,好半晌,支支耳朵,【到不是不行?就是有点骚……万一让人家发现了怎么办?】
【那我就说随手地上捡的,他俩能拿我如何?是抻的长?还是拉的断?】程玉耸耸肩,丝毫不以为然。
狗子仰面向天,从心里往外服了自家宿主这股不要脸的劲头,缓了半天,才徐徐道:【大玉,你要建厂子,工人到是好招,机器嘛,有银元从外国人那里买就行,但是销路呢?你有吗?万一卖不出去可怎么好?】
【你从来没做过生意,半生不熟的,柳家人……单看柳玉娘记忆,就他们那行事作风,估计不会帮你的!】
毕竟,那家人着实迂腐的很。
【没事,我先试试,实在没办法的话,还有关渠呢!】程玉潇洒挥手。
【他?跟他有什么关系?】狗子不解。
【他是我靠山啊,是麾下十多万军队,手握三个省的大军阀,他的人既然需要吃药,自然也需要穿衣,有他呢,还愁没销路?】程玉理所当然的道。
【大玉,你吃上人家啦!】狗子抬爪捂脸。
【什么叫‘吃上了’?这明明是包.养好吗?我负责了衣,又承担了药,解决他多大问题呢!】程玉笑说。
狗子不由暗暗吐糟,【说的跟你不收人家钱似的!】
【钱……当然是收的!】程玉摊手。
狗子晃着耳朵笑。
闹了好一会儿,程玉把三寸金莲收拾明白了,换了睡衣躺下准备睡觉,狗子突然问了她一句,【大玉,你那脚,不准备放啊?】
平素留许家,偶尔外出坐黄包车的时候,三寸金莲都给自家宿主造成这么大困扰,青县远在千里外,坐火车都得两天,程玉踮着小脚儿行动,不得疼死她?!
【要不就放了吧!】狗子真心建议。
【我到是想放,就是找不到机会,而且,唉,说真的,我有点怕柳玉娘不愿意。】程玉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瞧了瞧裹着红绣鞋的脚,微微蹙了蹙眉,【溜儿,你是知道的,柳玉娘二十二岁就离婚了,她要是有心放脚,那有的是机会,但终其一生,她都踩着三寸金莲,我说放就放了,她要是不满意怎么办?】
【我还想要她的好评呢!】
【而且,眼下我在许家不掌权,没到说甚是甚的地步,好端端的要放脚,不提我那公公婆婆了,估计柳家人都得找上门来,呵呵,我这脚,可是亲妈给裹的啊!】
柳家算大户人家,尤崇古礼,家里从老太太到小媳妇,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三寸金莲,四寸都嫌丢人,算裹坏了,而柳玉娘,她是四岁的时候,亲娘亲自下的手,那脚裹的又尖又俊,绝对是‘金莲’里的巅峰,所以……【我想放都放不了啊!】程玉由终叹息。
不是十来岁,掰断似的裹法儿,柳玉娘是四岁,脚骨都没长好就直接裹畸形了,从根里长成那样,哪怕放了,也一样是个残废,好不了多少的!
【太残忍了!这都不如战场上捅我一刀,好歹有痊愈的时候,这玩意儿……真是坑死了我这个活爹!】程玉泪流满面。
狗子满脸同情,伸小爪拍拍她脑袋,默默的安慰着她。
程玉则仰面躺倒,一副失去灵魂的模样。
——
一夜无话,美美睡了一宿,次日清晨,程玉满血复活,洗漱换衣服,她慢吞吞下楼——脚疼——陪着许元章和许太太用了早膳,随后,就让许元章叫到书房,并且,颤微微的给她一本册子,言明里头记载的,都是往年跟他做过生意药商、药农,又仔细交代叮嘱,几乎是一字一句,手把手的教该她怎么应对,如何交涉……
【简直把我当傻子了!】程玉不由吐糟,【我是有智商的人!】
【他不知道啊!】狗子小声笑。
程玉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儿,随后,扬起笑脸接过册子,缩着肩膀,频频点头,那模样,真真既规矩又乖巧。
再没那么老实听话的了!
足足一上午的时间,许元章叮嘱的嘴唇紫青,嘴角都要冒白沫了,却依然不大放心,但可惜啊,身体着实不允许,他捂住胸口,感觉说的太多,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爹,关大帅要的大洋……您看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了,人家等着呢!”程玉突然出声。
许元章两眼上翻,食指指天,一口没倒上来,差点没撅过去。
程玉——她正低垂头老实听训呢,根本没抬脸看人!
许元章:……
像死鱼一样嗄巴着嘴儿,他特别艰难的自己缓回来,断断续续的说:“好,好,好,你且等等,我来想法子。”
“嗯。”程玉点头,理所当然的道:“那爹你快些,免得关大帅等的不耐烦。”
“好!”许元章奄奄一息,眼里都有血泪!
程玉仰头望天,一脸无动于衷,装做没看见。
许元章:……
默默抹去了血泪!
喘了两口气儿,感觉不会随便猝死了,他抓着程玉,刚想再说点什么,外头,许太太来敲门了,“老爷,玉娘,午膳准备好了,你们有事一会儿在说,先出来吃饭吧!”
许元章一口气噎回喉头,捂住胸口,身体都僵硬了。
“哎,娘,我们马上来。”程玉转头脆生生的回。
许元章默默自己缓回来。
程玉回过头。
两人无声对视,“吃饭吧!”许元章挥手,通身疲惫不堪。
“哎,那爹,我扶你吧。”程玉上前挽他胳膊,一脸体贴孝顺。
“嗯。”许元章闭眼,都快哭出来了。
两人走出书房,草草用过午餐,许元章强撑残躯出门筹钱,而程玉呢,则跟着许太太‘守尸’许令则去了!
看着许太太、李曼语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团团围着个不能动的许令则嘘寒问暖,垂泪哭泣,程玉……【太辣眼睛,有点后悔,到不如继续跟许元章逗咳嗽了!】
【得了吧,你在逗他就要当场猝死了!】狗子苦笑。
程玉撅撅嘴,没反驳什么。
不过,忽略许太太和李曼语,尤其是李曼语,单看许令则躺床上,那痛苦悲凉的眼神——脖子以下全瘫,他只能用眼神来表达情绪了——程玉得承认,确实很有欣赏价值,她旁观起来挺爽的。
痛并快乐着,时间流水而过,转眼天黑下来,许元章带着金票回来,那是整整十万现大洋,交到程玉手里的时候,他心都颤抖着。
依依不舍,抻着拽着,往回抢了好几次呢!
到是程玉,接的那叫个眉开眼笑,毕竟,里头有她一半啊!
当真不少!
拿了金票,银元到手,她也不耽误,次日清晨,收整出门,坐上黄包车就往市政府去了,到了政府大院,这回不用递帖子,她直接找到关渠,把五万金票一送——她自己留了一半——关渠便直接打了电话,令人把关押大牢里的和春堂掌柜并伙计们放走了。
就连被封掉的铺子,都可以重新开张。
“记得你答应我的东西!”关渠声声提醒。
“白药嘛,我知道,你放心,该你的是自是你的,丁点少不了!”程玉笑靥如花,嗔笑着伸指点他。
关渠哑声,脸上火烫。
陪他‘聊’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再不回去禀告消息,估计许元章就要急死,程玉挥挥手告辞,自归家行事,准备收拾东西往黄县奔了……
这一旁,独自消化下情绪,手握五万大洋,关渠心里也是美滋滋。
稳坐办公桌里,面色有些恍惚,他反复回忆着跟程玉的几次见面,好半晌,粗粗缓了口气,狠狠骂道:“娘的,关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没见过女人吗?人家是有主儿的干粮,别胡思乱想!”
抬头粗糙大手,他狠狠搓了搓脸,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程玉那水盈盈,微微挑起的眼角,含笑的朱红樱唇和娇滴滴的声音,时不时回想在他脑海耳边,让他一点办公的心思都没有!
“是不是最近火气太旺了?怎么让个小媳妇燎拔成这样?难道娘说的对,我真该娶妻了吗?”低声疑惑一声,他站起身灌了两口凉水,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儿,终归缓不下心神,干脆不在勉强,收拾收拾东西,拽了大衣披上,迈步走出门。
“你们这儿守着,老子出去转转。”他粗声吩咐。
“是。”门口,秘书恭敬应声。
关渠转身就走,直接出了政府大院,刚想附近溜溜消消火,突然,不远处跑来个警卫员,两步窜到他身边儿,大声喊,“大帅,家里出事儿了,老太太让您赶紧回去一趟。”
“出事儿了?什么事?”关渠皱眉问。
“是李副局长和李太太过来了。”警卫员回答。
“他们俩?能有什么事儿?”关渠疑声,却也没多追问,而是找来司机,直接开车回家了。
政府大院离关家别墅的距离不算太远,不过二十几分钟,吉普车到了地方,开进花园,关渠抬腿下车进了大门,自有管家迎上前,恭敬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小声道:“大帅,您回来了!”
“老太太正在二楼卧室等着呢!”
“哦~李柏也在?”关渠边脱鞋边问。
“是,李先生和李太太都在。”管家点头,复又小声道:“来了抱着老太太就哭,现在都没停!”
“哭?李柏个大老爷们,哭什么?他家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关渠拧眉。
“谁知道呢?老太太到是问了,他们却没说,反而是把我们给打发出来,只跟老太太在屋里,抱着老太太腿,两口子那是嚎陶大哭啊,动静儿真真怪吓人的……”官家微顿,伸手抹了把汗,轻声猜测道:“我琢磨着,许是李家出了些不能向跟外人言的问题,大帅,还是您亲自问问吧!”
“嗯。”关渠垂眸沉吟,对管家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忙去吧!”说完,便抬腿上楼上走去。
“是。”站他身后,管家垂首恭声。
关渠头都没回,迈大长腿直奔二楼,踩着地毯来到关老太太的房间门前,抬手刚刚把门推开个缝儿,屋里,震天的哭声便迫不及待的钻进他耳朵里!
“三姨,呜呜呜呜,你说说,我是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养大个闺女,手里捧着,嘴里含着,生怕她冷着热着,拿她当心肝宝贝哄,哪知她竟然是个糊涂蛋,空口白牙让个男人给骗,鬼迷心窍似的,非说什么自由?什么民主?呸,我是她妈啊,十月怀胎把她生出来的,她做错了事,我难道不能骂醒她?怎么一甩袖子就离家出门了,我的天爷,简直剜了我的心肝了!”屋里,跪关老太太腿边儿,李太太眼眶通红,咬牙切齿的边哭边骂。
眼泪鼻涕留了满脸,她一副憔悴不堪,披头散发的模样。
她身侧,李柏拘搂着腰身,同样灰头土脸。
“呜呜呜呜,三姨,真是活不了了,那小没良心的,她犯下大错,我和她爸不过骂了她几句,都没敢动手打她,她就跑了,甩了佣人,一句话没留,这死丫头,我白养活了!”
许太太哭的直打噎。
自那天女儿说漏嘴,让他们知晓了‘隐情’,许家夫妻是真没手软,把女儿迎头一通臭骂之后,直接塞房间半了木兰,只是,那么大闺女了,又是从小疼爱到大的,瞧她哭泣痛苦的模样,夫妻俩心都要疼碎了,又自觉孩子岁数小,会有如此表现……肯定是让人哄了,所有错处都该归那臭不要脸的许姓畜生,他家女儿完全懵懂无知,涉世未深,是被骗了的!
正所谓:瘌痢头儿子——自家好,李家夫妻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大错。
但是,非常可惜,他们家闺女李曼语半点不认同。
她很是听不惯父母按三餐带宵夜的日常辱骂情郎,又句句责备她,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想劝服父母赞同她和许令则,但结果嘛……
不用多说,很让她失望,且,她还因此产生了逆反心理,于是,在程玉的忽悠下,李曼语一去不回,几乎粘到了许令则的病床边,只抽空儿,还是在程玉好心提醒下,给自家爸妈寄了封手书回来,当然,肯定没说自个儿在哪里?单单言明:她实在受不了封建压迫,决定奔向自由!
把李家夫妻给急的啊,当场就泪奔了。
鞋都没顾上穿,他俩飞奔着出门寻找,整整找了一天一夜,他们成功找到了……被女儿甩掉的女佣一枚,此女佣跟丢了小姐,且怎么找都找不回来,坐江边哭了一宿,都准备想要跳河了!
毕竟,她一个佣人,把小姐弄没了,绝对没有活路啊!
找到女佣,问明情况,李家夫妻挖门盗洞的找关系,到真寻到了海城大学,还跟被程玉‘收买’把李曼语叫出来的同学见了面儿,然而,不得不说,民国这个年代能上得起大学的人,尤其是女子,家里绝对都是豪富,根本不畏惧李家权势,更何况,能跟李曼语成为至交好友,其脾气禀性都差不了多少……
李曼语进许家大门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苦苦哀求同学帮她保密,说她是奔着真爱去的,要跟爱人同甘共苦,同学一样是中文系的,都是许令则的学生,从头到尾旁观了他们俩的爱情,感情的痛哭流涕,举双手向天主起誓要帮助他们,自然闭紧了嘴!
不管李家夫妻怎样寻问,她都咬死了没见过李曼语,电话是她打的,约见是她约的,但李曼语没来,她就是没见着人!!
小腰一掐,小眼一瞪,谁能拿她如何?
李家夫妻:……
眼睛都快哭瞎了!
搬石头砸天一样的找,他们到是想过女儿会不会跑许畜生那儿,但……唉,怎么说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李曼语是满心追求真爱,不惧世情,但他们却还得考虑女儿的名声,怕她吃过苦头悔过了,但却没有退路。
得保密呢!
不好声张,亦不能大张旗鼓,他们的寻人路艰难万分,毕竟,人要脸树要皮,他们横不能直接登上许家门‘捉拿’女儿……只能旁敲侧击,然而,完全没想许家大少奶奶会掺合到里头,亦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女儿会跑到许家当‘佣人’,他们买通佣人寻问的,都是问许家进没进娇滴滴的女学生,而不是奶妈子一般的李曼语!
女儿在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啊,他们哪能想到?
尤其,许家的佣人都让程玉专门狠收拾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
翻天入地的找不到人,掐指一算半个来月了,李家夫妻熬的两眼通红,形如枯骨,着实受不住,亦是害怕孩子真跑没影儿了,是不是会什么出事?大姑娘家家,长的那么俊让人拐了……他们在顾不得名声不名声,直接求到了关老太太面前。
那意思很明显,是想让关渠出面去找。
毕竟,他是自家亲戚,能帮着保密,不会太损女儿名声,又是武将军阀,麾下能人无数,找起来都方便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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