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曲辕犁相助,今年的玉柳乡很快翻耕种地,又兼程玉苗种育的好,黍稷俱都种下的同时,水渠渐渐挖好,玉溪旁,筒车一架架竖起,流水潺潺通过水渠流进田里……
“转了转了,这么大的木头轱辘没人推就转了,水自个儿流进来,我的天爷,女郎真是春娘娘,是天神下凡啊!”
“有水了,有水了,这是神迹,是天帝爷爷怜惜我们了!”
“春娘娘保佑我们,不用怕不下雨了,咱们挖渠,狠狠的挖,不下雨直接挖到宴江去,十年大旱都干不了宴江,咱们得救了!”
玉溪边上,佃户们按一日三餐的次数跪拜筒车,烧香念佛就算了,他们还往溪里扔活鸡活鸭,口口声声要祭‘车王爷’,叩求风调雨顺。且,第一架筒车立起来的时候,这帮人居然商量着要雕个石女像嫁给‘车王爷’,把‘车王爷’拴到自个乡里,不能让它跑了!
程玉:……
呵呵,她计划在玉柳乡立两百架筒车呢,一个石女像不太够吧?
两百‘车王爷’侍一妻啊?
人家不能同意!
抢下祭给‘车王爷’的活羊,程玉命人把它解开,送回田里拉犁,并且严辞呵斥了佃户们,又下令让家将把筒车全部架起,本意是制止祭祀活动,让佃户们习惯成自然,结果……
这帮人不祭筒车,全改拜她了!乌鸦鸦站山庄门口,跪下就磕头,口口声声她是天女下凡,春娘娘转世,反正不是正经人……
就连袁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程玉无意中听见袁大姐和袁二妹偷偷说话,一起回忆她出生的时候有没有霞光满天,袁夫人猛龙入梦什么的?
对此,她想说:怎么着?承认我聪明那么难吗?
【你连正经人都不是了,聪明什么啊!】狗子无情的嘲笑她。
到让程玉哭笑不得,偏偏又解释不清楚,她只能出面把佃户打发了,不过,此番‘神仙认证’,对她还真挺有好处,最起码,佃户们听话多了,当真是令行禁止,她指哪就打哪!
玉柳乡有佃农五百余户,算算足足四千多人,再加上庄内仆从,精兵家将,如此多的壮劳力,还听话听说,展现出来的力量真心不小,短短两个月,筒车架满、渠道挖通、水库初建……同时,程玉还挑出三百多灵机孩子,尽数交给了袁姥爷。
袁姥爷呢,他心疼外孙女,便没有敝帚自珍,而是把满身技艺,尽数传授下来。
玉柳山庄里,‘擦擦’全是锯木头的声儿。
【你看看你,好好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的田园牧歌,让你给糟蹋成什么样了?见天一出大门,满天飞舞锯沫子,扎的人两眼生疼,大玉,你真行啊!】狗子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我当然行了!】程玉挑眉,调笑道:【非得空谷幽兰,清山绿水啊,红尘烟火有什么不好?我瞧着挺顺眼的。溜儿,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文艺小清新,以前怎么没展示过?】她耸耸肩。
【我文青怎么了?你以为都是你吗?俗气的人类!!】狗子被噎的自闭。
程玉就笑笑,瞧着自家智脑再识海里炸成一个毛团,气的原地转圈追尾巴,心情瞬间愉快不少。
随着一人一狗嬉笑调侃,时间转眼进了六月,娇阳如火,流金铄石,晒的人浑身冒油的同时,还蒸发了无数江河湖川……
如宴江、玉溪这样能贯穿郡、县的水脉自然无事,可那些仅依靠一条小溪,或山泉流水的地方,真真是哭都找不准调儿了。
百姓们远走数十里,牛拉驴拽,肩挑背抗,依然满足不了田地黍稷的需求,眼见六月了,本该是千里青纱帐,幽幽稻花香的时节,但,九江郡里,或者说此次旱灾范围内的六、七个郡州,都出现了大旱的征兆。
除了玉柳乡。
不是丁点不旱,不是没有影响,玉柳乡——哪怕拥有二百多架筒车,田地依然是缺水的,只是没有旁处那么严重罢了,且,提前有准备,程玉今年没让种稻米,都是黍稷之类抗旱的粮种。
总体来说,减产是有,可还再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甚至,因为没有挑水的苦差,佃户们还有余力养些鸡鸭禽类,又或是领只羊羔猪崽,以备明年拉犁之用。
美好的生活让他们对程玉的感恩戴德,敬若神明,提她名字的时候都需恭手敬言,恨不得亲吻她走过的土地……因此,哪怕有标着九江郡守族徽,诺大‘苏’字旗迎风摇扬的车队进了乡里,大模大样言明要见‘楚家女郎’的时候,佃户们怕归怕,却还是齐齐把人拦下,自告奋通的跑到山庄,给女郎报信儿去了。
毕竟,膀大腰圆的骑兵、凶神恶煞的护卫、精明傲慢的小厮、盛气凌人的丫鬟,外加十多辆奢华马车……这组合一亮相,怎么看怎么不像好玩意儿!
这份儿来势汹汹的。
——
乡间小路尽头,十来辆马车把黄土路堵地严严实实,足足五百有余的骑兵侍卫,和搭头缩肩,一脸苦大仇深的佃户们相互对峙着。
俊马踏蹄,响鞭嘶鸣,骑兵勒紧马绳,佃户暗握锄头……
气氛一触既发。
车队中间,被骑兵侍卫们众星供月般围绕的奢华车厢内,期姬跪坐狐皮毯子上,随手放下窗帘,恭敬侧身,“少君,咱们已然到了玉柳山庄,且稍候片刻,楚家女郎很快会来拜见您的。”
“拜见?”被她称做‘少君’的,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他斜靠着软榻,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唇色嫣红,玻璃般的眼睛淡淡一扫,犹如层雾沙轻覆,一身月白绸衣裹着身子,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苍白到近乎能看见淡青血管的肌肤,看起来不堪一握的腰肢,如羽扇般的睫毛垂下,他姿态慵懒,嫣红唇角勾起,“期姬,说的那么好听做甚?咱们,是被轰了吧?”
“不过误会罢了。”期姬闻言,连忙解释。
“误会?呵呵呵……”少君轻笑着,“九江郡里,我能被这样误会,到真是少见。”
“可不是吗?楚家女郎太傲慢了些,您长途奔劳前来照拂楚家,她到摆起架子,递了几次消息都不回,当真村野出身,受不起荣华富贵,觉得田间地头自在吧!”一旁,跪坐少君身后,手持罗扇轻轻摇着的绯衣丫头小声刻薄。
“鹤椿,你胡沁什么?楚家女郎是什么人,你能随口乱嚼?当心夫人撕了你的嘴!”期姬黛眉一厉,轻声斥着。
“夫人心疼少君,才不会怪我哩,本就是楚家女郎不好,六月炎夏,大太阳的天儿,她好端端的将军府不住,为什么非跑到庄子来?到累的咱们要亲自来探望,少君多矜贵的人啊,万一晒病了怎么办?春咳好不容易才好些的!”鹤椿哼声反驳,丝毫不觉有错,反而振振有词,“少君降尊临卑,都到这儿了,她没亲来相迎就算了,让这些下等人堵路算怎么回事?当真失礼。”
“是松柏态度傲慢,没传明白话,怪不得人家误会。”期姬蹙了蹙眉,说了句公道话,“且,咱们这么多人,又是马又是兵的……”
“唉,早应该想到的,春城离玉柳乡不过半日路程,何苦带这么多人马,到显得凶神恶煞,没得让人怀疑警惕。”她轻声,懊悔着说。
“少君惯用的器具衣食都再马车里呢,不带怎么行?山间多土匪,没骑兵遇着出事怎么办?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声声嘱咐咱们记着,千万不能委屈了少君……期姬,那是夫人的吩咐,你敢不听吗?”鹤椿昂着头,娇声道。
“我……”期姬哑然。
鹤椿哼声,眼神里全是小得意。
而那少君,则是挑了挑眉头,一派慵懒模样,仿佛什么都不上心,只淡淡说了一句,“那是阿父结义兄弟的女儿,鹤椿多舌,期姬按例惩她。”
“是,少君。”期姬一怔,随既应声。
鹤椿讶然,表情愤愤想说什么,然而,期姬瞧自家少君淡雅脸上显出一丝不奈,连忙拽了拽鹤椿的衣摆,拦下了她。
自家夫人把这样多舌、刻薄、烂漫、懵懂的小丫鬟派到少君身边,是因为少君性情淡漠,万尘不染,看着仿佛随时会飞升一般,想用鹤椿给他添点烟火人气儿,巧言利嘴的解他心腻,却不是烦他……期姬且明白着呢。
拽住鹤棒,狠狠捏着不让她出声,期姬膝行上前,给少君添了杯淡茶,随后,便拽着鹤椿老老实实退跪到车厢角落,垂头恭敬无声。
少君随手挑起窗帘,淡淡烟眸瞧向外头风景,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他握着茶杯的手映的几近透明……“这黍稷种的到好,竟仿佛不缺水般,疑?那是什么?”他轻声,斜眉微微挑起,目光看向不远处,高高架起的木轮。
身子向前探起,他眸光微沉,伸手指着木轮,刚想说什么,突然,车厢外,松柏的声音传来,“少君,楚家女郎来了。”
“掀帘。”少君指尖微顿,收回心神。
“诺。”期姬恭应,膝行上前,打开车厢门,抬手掀起帘子。
阳光刹时照射进来,少君微微侧身躲避的同时,耳边听见一把含笑女声,“是苏家兄长吧,远来是客,我不曾迎接,当真失礼了,请莫要怪罪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