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为光荣完成使命的贽献收尸、入棺、安葬，是苦荞村雷打不动的经典节目。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村长家院子里就聚集了不少村民，大伙儿正翘首以盼阿楠荣归故里。而隆封则铁青着脸，一边苦思待会儿该如何检讨谢罪，一边猜测两个法师究竟会横着进来还是竖着进来。
“来了来了！”
“咦，怎么就两个人？那几个替阿楠收尸的汉子呢？”
“你们看，那不是城里来的法师吗？”
村民们一窝蜂地堵在院门口张望，等殷槐和楚离原扛着担架走近，他们又像躲瘟疫似地四散开去。
隆封盯着眼前这一幕，先是嘴唇哆嗦，然后是浑身打摆子，“白……白布下面……”
“当然是阿楠咯。”楚离原把担架往地上一放，揉了揉肩膀，“阿楠一死，我们刚想下山通报，你派的人就上来了。他们看到庙里的情景，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说啥都不肯碰尸体。我和殷槐没办法，只好亲自送人上门。”
“扑通”，隆封从椅子上栽倒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向阿楠的尸体，才揭开白布瞅了那么一眼，就大张着嘴干嚎起来。有两个胆大的村民想凑上前偷眼看，硬是被他两眼血红、龇牙咧嘴的疯态给吓了回去。
“命啊，这就是命。丽桢被她爹绑去了省城，就连着最后一面……唉！”
“收尸的人年年都干，怎么这次偏偏不愿碰了呢？”
“我……我刚才好像瞄到了，阿楠的胳膊上，怎么都是黑黑的小洞啊？”
“阿楠是不是死特别惨？可往年贽献真没这样，看上去都跟睡着了似的。”
“小师傅啊，阿楠到底咋回事儿啊？”
楚离原做出噤声的手势，干咳一声，正色道，“昨夜，贽献一入庙门，我俩便严守在附近，只待里面稍有异动，便破门而入，将那女鬼束手就擒。”
“果不其然，半夜三更，只听传来屑屑索索之声，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冲进去刚想与她斗上一斗，却是阿楠七窍之中正源源不断冒出许多尸虫。”
“女鬼怕了我们的神通，故意避而不现，用这种下作伎俩害人。尸虫来势汹汹，又最喜活人血肉，当时情况，只能用千钧一发形容。幸好我们法术高明，才解了这局危机啊！”
楚离原说得兴起，还往地上掷了尸虫的尸体佐证，众人见那虫子模样极其诡异可怖，乃是目所未睹的怪物，尽皆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既然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救救阿楠！”隆封怒目圆睁。
“他被下了尸虫，大罗金仙都难救好嘛！”自己好心帮隆封圆偷梁换柱的谎，老东西怎么还叨人呢！楚离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听楚离原说得绘声绘色，周围村民不由齐齐发出唏嘘之声。恐惧，兴奋，同情，还有劫后余生的窃喜，沸成一片哗然喧闹。突然，一声尖锐高亢的惨叫，冷不丁地就传了过来——
“阿楠啊！”
只见一团黑影“呼”地扑向阿楠的尸体，抱着他肩膀就凄厉地嘶叫起来，露出一口黑黄的烂牙，正是隆封疯疯癫癫的妻子，盛红。
“他不是阿楠！”隆封急得直跺脚，他压根没想到，一直神智不清听不进话的妻子，竟然会在这档口清醒过来。
“我不信！”盛红颤抖着掀开阿楠脸上的白布，一看到里面那张酷似她亲弟弟盛清的脸，顿时撕心裂肺地号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阿楠，是我害了你和你阿爹呀！”
“你瞎说什么胡话！害死他们的是那个千刀劈万刀斩的女鬼！”隆封想把妻子从尸身上拽开，可疯子的劲儿往往大得出奇，盛红还是箍着阿楠死不松手。“都是我的错。” 她一遍遍重复着，“是我太没用，是我害了你们啊！”
“行了行了，没事儿的就先散了吧。”楚离原赶紧上前赶人，“阿楠身体里指不定还藏着没死的尸虫，见着活人就扑，沾上准完蛋。”
热闹再好看也不值得赔上性命，众人嘀嘀咕咕一阵，也就各回各家了，闹腾的院子顿时冷冷清清，在惨白的晨光里，显得分外黯淡凄凉。
殷槐和楚离原一个站一个蹲，等老俩口哭累了哭够了再也嚎不动了，才走过去把昨晚的事儿拣重点说了。
隆封和盛红相互搀扶着，眼神发直地盯着空气里某一点，木偶人似的也没反应，半晌，隆封才嘶哑地问：“你们的意思是，阿楠在路上就被女鬼害了，女鬼还用虫子操纵他去杀你们？”
殷槐点点头，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感情的淡淡的笑容显得有些冰冷可怕。
“隆村长，这些年，你们都被骗了，我们也跟着一起陷入误区。”
“那个褚灵桃，早已不是缥缈无形的恶鬼，而是藏在你们中间，与你们朝夕相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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