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修】外·真正的世界（三）

    外·真正的世界（三）

    “这……又是哪里？”

    陆子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庭院，似乎有些陌生，又似乎很是熟悉，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吱嘎——老旧的房间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她轻轻的推开，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格局，很简单的屋子，里面放置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虽然门十分的破旧，但是屋内的东西却干净异常，仿佛经常有人打扫一般，堂屋正中央，写着大大的字：

    道。

    她看着这里怔愣出神，张了张口，仿佛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这里是……青云后山……这里是……她陆子蕴的房间……

    “你是谁？”

    她的背后传来平铺直诉却又略显冷淡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好听，男子似乎久居上位，纵使是简短的问话也带着一丝压迫感，兴许也是此人装出来也不定呢？陆子蕴淡定的转身。

    是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他穿着随意，眉目沉静，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定要好好看他，陆子蕴抬头看他，看到那双眼睛，就这么愣住了，眼神中似乎蕴含着道韵，又仿佛沉淀了岁月与星辰，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她当场就断定，但是那个人一点修为也没有，却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真有趣，你见我穿的是青云道袍，又出现在青云后山，必然是青云弟子。”陆子蕴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仿佛是一只回到了领地的猫，她心中有疑惑，遂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子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待看到她身上的道袍的时候，瞳孔更是收缩了一下，不过那男子并非等闲之辈，却是全然叫陆子蕴看不出他的喜怒，他盯着陆子蕴，就快要把她盯得毛骨悚然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但我知道，若是你不想被青云门围攻的话，最好换下你这一身衣服。”

    “哎？为……”陆子蕴刚想问，却见那人向前走远了，看模样，像是去往祖师祠堂，她连忙跟上，她对这地形熟悉无比，不一会儿就追到了那个黑衣男子，那男子看到她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心中暗暗惊讶，不过他早已过了年少，只是心中有小小的惊讶罢了，不过见到她身上的道袍以及感受到她所修行的太极玄清道，他还是有些许的疑惑，只是并未表现出来。

    他听到她问：

    “为什么呀？这里不是青云门吗？为什么我不能穿这样啊？”

    他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陆子蕴不傻，相反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从方才到现在，她也算是知道了，自己似乎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在这里她需要很多很多情报，而能够得知这些的，只有她面前的这个男子。

    随着他的脚步，他们的确走到了祖师祠堂。

    这里依旧那么庄严，那么的令人怀念，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怀念，她换了个问题，道：“你可知昔日在这里扫地的那位老人，可还安好？”

    黑衣男子终于动了动眼皮，好生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我问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男子叹了一口气，神色没有方才那么冷淡，只是露出了他的疑惑，“祖师祠堂很久之前就没有老人在了，这里是一位青云门的长老在照看着，我看你身上是三十年前的青云道袍，若是不想被认成魔教的探子，你还是换了的好？”

    “那你在试探我？”陆子蕴皱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话。

    男子爽朗一笑，道：“你还不用我试探，我只是青云门的一个厨子，管不了这些，若是出了些什么事儿，当然是那些长老们的事儿。”

    “胡说八道。”陆子蕴小声嘀咕，“一个厨子，你是哪个峰的？这边算得上禁地，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

    那男子也不介意她的话，不知为何，他从方才起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冷淡，变得温和起来，他笑了笑道：“我是帮故人来这里打扫打扫，我在找一个人，我发现你可能见过她。”说完，他看着她，那股淡淡的冷香，一如那个女子，想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急躁，却还是叫人看不出来。

    陆子蕴定了定神，总觉得这里很奇怪，但她对着男子有着一些说不清的亲近，总觉得是认识的人，且他的眉目仔细看去，似乎有些像故人，因此她不曾怀疑他的话，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她又看了一眼祖师祠堂，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以为名为林惊羽的师兄？”

    男子眼中的惊讶这次是让她看了个真切，看来他是真的很吃惊，好好看了她两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林长老他下山去了，大约在幽州的龙城湖一带，小姑娘，你认识他？”

    陆子蕴是大大的震惊，大写的震惊！林长老？！这是什么称呼？她心中迅速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在脑中一闪而逝，让她看不真切，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调皮一笑道：“我当然认识他，我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既然你说他在幽州，那我就信你，我若失去幽州找不到他，定会来找你麻烦，我看你普普通通毫无修为，最好还是不要骗我为好，老实交代，惊羽他到底在哪儿？”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却好像看到什么人一样，眼中有些怀念，道：“我若骗你，你自可来找我，我住在大竹峰。”

    顿了顿，他看着她有一丝惊骇在眼底闪过，他说：“如果你……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找我。”

    陆子蕴听着他的话，有些疑惑，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祭起画影，化作一道光芒消失在天际。

    这边，男子看着她远去，却很快被一个声音打断：“哎，我说我近日来累死累活的，偏生你就在这里这么清闲，早知道当初我也当厨子去了，说不准还能抱得美人归。”

    男子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蓝色衣衫的男子，温和的笑了笑，不同于方才对待陆子蕴的态度，这下子是全然温和的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他只是看着越走越近的友人，并没有说话。

    “我说你这么高兴，莫不是你家那口子有消息了？”

    蓝衣男子开口道，刷的一下收回了折扇。

    “没有，”黑衣男子抿唇，随即笑开：“我想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是一件好事儿，听说幽州那边不怎么太平，你要去看看吗？对了，我看你家小鼎，近日来是越加顽皮了，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不过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哈哈哈哈。”蓝衣男子大笑，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轻松不已。

    黑衣男子无奈的笑笑，显然是想起自家儿子有些哭笑不得，道：“等她回来就好了。”

    “说的也是。”

    蓝衣男子咂咂嘴，缩了缩脖子。

    “如果我没记错，惊羽是去了幽州吧？听说他去那边调查，还要顺带收一个徒弟？说是早年的人情？”

    “他是去了幽州，有他去掌门才能放心啊，我也放心，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偷懒了，要我说惊羽去了的话，我可一点都不担心那边的情况，就等他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了”蓝衣男子边说边往外走，黑衣男子则跟着他，“不过那徒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等他回来也就知道了，反正这次也不是他自己去，不过也少见，惊羽还是很少和他人一起出去的，想来那个徒弟也可能是真的吧。”

    “等他回来便就知道了。”男子笑笑，问身旁的好友道：“今天我做饭，你要不要随我去大竹峰？”

    “好呀好呀，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连酒都买好了，我哪儿能不知道你的手艺呀，那可真是，绝了！”

    两名男子说说笑笑的走向大竹峰，令人恐惧的是，二者每跨出一步，都已在距离原地百里之外，大约两步，就从后山走到了大竹峰守静堂，真真让人害怕，看来这二人，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

    幽州

    陆子蕴走在大街上，周围的人都对她熟视无睹，于当初在河阳城“备受关注”的情况全然不同，是了，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她伸手想要触碰一个路人，却被不知名的膜阻拦下来，膜荡漾了几下，最终消失不见，只是陆子蕴笑了，似乎充满了希望。

    我看到了那刺眼的太阳，那青色的石板路。

    这双眼，不再是黑白二色。

    忽然，青云道袍直直撞入她的眼里，她盯着那人看了两眼，约莫三十几岁，身后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道袍……的确和她之前身上的不大一样，陆子蕴轻笑，她换不换又如何呢？这里的人还是看不见她。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她忽略了，思索了一下，决定尾随那几个青云弟子，反正，也没有人看的见她……不是吗？除了！

    陆子蕴睁大双眼，想起来，初至之时，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对她说：

    “你是谁？”

    陆子蕴心中一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还是决定先把这边的事情弄完，然后再回青云，去找那个男人。

    陆子蕴收敛心神，跟着那几个青云弟子走进一家华丽的府邸，她抬头看看那两个烫金的大字——王府。

    这王府之内，倒是有一位中年男子，笑脸相迎，将这三位青云弟子给迎了进来，王瑞武是王家的家主，他见到青云门的人，礼貌道：“不知诸位道长怎么称呼？”

    站在最前头的这位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明阳，这后头两位师侄乃是云叶、云方，我等奉掌教萧真人之命前来龙湖王家，一来追查本门方师叔意外身亡之事，二来也是确认你我两家同盟，昔日王家主亲上青云与萧真人所约之事，萧真人无意有所改变，只是不知王家主心意若何？”

    王瑞武大喜过望，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声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说着亲自上前拉住明阳之手，道，“不瞒道兄说，贵派方老先生出了意外之后，我是寝食难安，幸得如今有明阳道兄前来主持大局，如此便再无忧虑了。”

    明阳道人却是摇头道：“家主有所不知，其实明阳并非此行的主事人。”

    王瑞武一怔，目光在明阳身后两位年轻道人身上逐一掠过，他能够担当世家之主，自然是有些本领神通的，眼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这一看之下，便知晓这另外两位年轻道士虽然本领都是不错，但还未必及得上明阳道人，一时便有些错愕。

    明阳微微低首，单掌竖于胸前，淡淡道：“不瞒家主，我等一行人前来此处，除这里的四人外，还有一位师兄，他才是真正主持追查凶手的人物。只是他性子有些古怪，到了龙湖城后，径直便去了城外乌石山查看，失礼之处，还请家主恕罪。”

    王瑞武“啊”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贵派这位师兄名讳是何？”

    明阳道人微微一笑，道：“这位师兄姓林，名唤惊羽。”

    飒飒——

    似乎有风吹起了门外的柳树，阴阳道人似乎有什么察觉，抬头望向远方，却什么也没有见到，皱了皱眉，又和王家家主寒暄起来，这八面玲珑的样子，难怪萧逸才会派他过来。

    龙湖城外，乌石山上。

    这一日正是晴朗春日，阳光和煦，温和柔软地洒落人间，占地广大的龙湖上波光粼粼，水波碧蓝，倒映出蓝天白云，湖畔山石，可谓美景。远处田野苍苍，风吹草伏，又有巍峨群山，耸立人间，云遮雾笼，透出几分神秘。

    春风吹过，荡起湖水涟漪，几只水鸟欢叫飞翔，在湖畔嬉闹玩耍，拂石而过，已到了乌石山上。

    小庙破败依然，安静伫立在春阳之下，庙中神像，木然呆坐，不知人间岁月。周围几许乌石，散落山头，早不见了当日血腥，只有一条若隐若现横贯山头地面的血痕，似乎还透出几分森然。

    一个身影走上了乌石山头，缓缓站定，看向四周。清风从远处湖面上吹来，他衣襟飘动，自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之意。远远望去，此人剑眉星目，相貌俊逸，只是容貌神色间略带了几分冷淡。身后背负一柄长剑，通体碧绿，豪光轻闪，望之竟似一只蛰龙低伏，似醒未醒，纵然是在这阳光明媚的白日之时，这柄匣内仙剑也散发出无形威势，透着淡淡杀意。

    血痕已淡，气息亦散，这男子目光落在地面那道血痕间，顺着这条当日方老头爬过的路，缓步走去。山风吹过，他容色渐冷，身后那柄碧绿仙剑却是豪光流转，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某些心意，绿芒渐盛。

    没过多久，他终于走到了那座小庙之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淡淡的说了一句：“谁？”

    陆子蕴在他转头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贪婪的看着这个男子，他比记忆中的少年更加成熟，更加富有魅力，也更加……冷淡，但是这种事情谁在意？

    男子看着转头，看着空旷无比的大山，以及那狭隘的山间小路，这里除了他又还能有谁在呢？男子皱了眉头，握着斩龙的手，又紧了几分。

    陆子蕴一直看着他，只是她那张倾城颜色的脸，却是从惊喜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她还是固执的看着他，不肯离去，她看到的，明亮具有色彩的世界，她看到的，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世界，她看到的是身边没有她的林惊羽，他仍旧看不到她，但是陆子蕴还是守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

    我已经可以看到色彩了，什么时候也让你看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