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定睛看了眼手机,发现居然是他妈妈的微信头像。
手机的手感也不对劲。
他趴在书桌上, 腿已经坐麻掉了, 胳膊上被枕出了红色的印子。
“喂喂, 遥遥, 你还听得见吗”
屋子是他本来的屋子, 米白色的书桌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 边上一座高高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的, 五颜六色的杂志胡乱的穿插在里面, 墙上贴着几张老电影的海报。
谢遥的心连着跳空了两拍。
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指腹, 直到留下一道深色的印子才缓缓松开。
晚风从透着缝的窗户里吹进来,裹挟着一丝热意, 蝉鸣扯着嗓子此起彼伏得疯叫着。
“喂, 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怎么听不到你说话呀”
谢遥抓起手机, 刚想说什么,心头却涌起一股让人窒息的茫然感觉, 堵住了他的喉咙。
过了许久, 那头以为他断线了, 于是把电话给挂了。
他是真的回来了。
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发展, 就戛然而止了, 甚至连个句号都没来得及草草地划上。
他突然想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手机上机构的号码好像并不是空号,于是赶紧去翻电话。
可能是在另一个世界过了一年多, 谢遥恍惚间有种隔了很久的感觉,本以为会往上翻一段时间才能找到,结果不到十秒钟,就看到了某个陌生的号码。
他看着这个号码,定了定神,拨了过去,然而对面依然是占线的无法接通状态。
谢遥把手机丢到一边,栽倒在床上,阖上眼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颜洲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了吧,会急着去找他吗
会吧,肯定会疯了一样找他。
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时他的手机嗡的长长震动了一声,谢遥麻木地捞过来看了一眼,竟然是刚才那个没有打通的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同学您好,因为机构第一次实验这种教学模式,存在一定缺陷,导致第一批任务大部分以失败告终,导师们严重脱离剧本安排,机构已经设置好返回时间点以强制导师们退出任务。”
“此号码将不会再给您发送任何消
息,您可将号码删除,已经支付的稿酬也不会要求您退回。”
谢遥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拨去了两个电话,全部都是占线状态。
他怀疑这个机构联系人全部都是单向的,只能他们过来找人,别人没法找回去。
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号码连地域标识都没有。
谢遥心里讽刺道,还真是划算啊。不过是一个小时,他做了个梦,就赚了十万块钱,还真是便宜买卖。
但他却没有半点开心,心里烦乱得厉害,以至于他甚至不敢想那边的事情,但又忍不住去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回来得很突然,谢遥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属于那边的东西作为留念,包括关于那个人的。
他扯下领口,原本锁骨上落的一道小小的被咬的淤痕早就消失不见了。
记忆是很扯淡的东西,如果没有实物,会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谢遥回来后连续两个晚上的梦都跟颜洲有关,第一次是他值日的时候,路过的二部有人说颜洲冷漠、不擅交际,就是个喜欢装酷的花架子。
虽然他知道只是梦而已,但还是想要强烈地辩论上两句。
他哥人真的很好,看不到他的好,要么是无缘,要么是不配。
但这话还没来得及说,闹钟就响了。
第二晚则梦到了高二刚开学时候的颜洲,场景是三班边上一条走廊。
那会儿颜洲扣着帽子,深深压着眉眼,黑色的t恤,一身的冷意和生人勿进,看人的时候也是眸子在眼尾处轻轻扫一眼。
谢遥跟他在走廊上迎面遇到,谢遥正想开口打招呼,颜洲却习惯性把帽檐朝下按了按,跟他擦肩而过。
等颜洲走过的时候,谢遥心绪难平,回头去看颜洲。
但回头的只有他一个人。
颜洲不认识他。
甚至没有给他一片余光。
昨晚这个梦后,谢遥就惊醒了,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嗓子一阵干疼,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过喉咙一样难受。
出完成绩后,他们班的班长提议举办一次班级聚会,吃一顿散伙饭。女班长说别的班考完试都已经聚过了,他们也应该聚一聚。
估计是班主任在群里看到了消息,说他也要来蹭学生一顿毕业散伙饭。
谢遥本来实在是没心情去,接到通知的时候整个人烦躁得不行,奈何群里说非要给他庆祝拿状元,班主任还特地让他一定要过来吃饭,说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第一次手底下班级出了状元,一定要纪念一下。
谢遥问梁晓东去不去,杨晓东说他奶奶给他一起报了个夕阳团,已经上了去黄山的旅游大巴的车,赶不过去了。
电话里说了会儿,杨晓然注意到“你声音怎么回事啊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谢遥“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杨晓东表示很懂的道“高考完放飞自我嘛你肯定天天熬夜看剧”
谢遥苦笑了一下。
杨晓东“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要请我吃饭啊,我给你好好庆祝下”
谢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同学聚会的地点离他们学校不太远,是一家档次还算可以的酒店,谢遥家也住在附近,他刚好可以步行过去。
高考后天气逐渐转热,今天难得地突然凉爽了一些,太阳也不是很大。
他进酒楼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呛了一下,揉了揉胳膊肘,不免得觉得有点冷。
电梯坐到四楼,一拐角就是聚会定的包厢,上面白底金边“仙鹤厅”三个字,谢遥握上冰凉的门把手的时候,却没听到厅内有聚会那种独特的喧嚣的声音,只有寥寥的说话声。
倒是安安静静的,像是还没来什么人似的。
谢遥看了眼时间,发现他来的并不算早。他眉心蹙了蹙,然后拧开了门。
厅比较大,摆了两张圆桌,中间有一盏精巧的小屏风隔开两间。
桌面上人基本都已经坐齐了,放眼下去有快二十个人,要么邻座的几个小声地在聊天,要么就是垂着头玩手机,凉菜已经都上了,看样子还在等人。
谢遥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他们班主任。
他推门进来后,男生多的那个桌子有人起身大声吆喝道“呦咱们状元来了快鼓掌欢迎”
这话莫名听得谢遥有点不舒服,他太阳穴微微一跳,朝说话的那个男生看去。
是个跟他并不熟悉的男生。
他在的高中是每年都会换一次班级,所以都是铁打的班主任,流水一样的班级,谢遥对
每一任班级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印象深刻,就又换班级了。
加上他们高中是偏严苛型的,学习氛围比较紧张压抑,每个班都还有几个复读生,大家基本上都是埋头苦学,没什么玩的时间,所以谢遥真正玩得好的也只有那么两三个。
梁晓东和他在一个班,另外两个都去了文科班,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也就偶尔一起去食堂吃饭聊聊天。
谢遥对他们高三班实在是感情比较浅,连梁晓东这种自来熟的都觉得这个班没什么意思。
大家都在明里暗里竞争各种机会,竞赛,夏令营,优秀学生代表。好多人会暗暗去记别人的成绩,对彼此的考试排名都清清楚楚。
谢遥记得有次他似乎是想安慰下班里一个人,那人化学考砸了,谢遥就说“没事,我上次也不过只考了分而已”,结果当时那人就反驳道“学神你上次考得不是这个分。”
谢遥当时就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班,稳坐第一就会被排名后面几个男生每天阴阳怪气地喊学神,大神之类的,有次杨晓东冲进了前十,他们语气酸酸地喊了他将近一周的杨黑马、杨潜力股。
之后他干脆在班里懒得说话,每天就跟杨晓东低调做人,只跟一小部分人往来。
刚才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的男生就是其中一个。
谢遥勉强地笑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那男生说完话之后就坐了下来,似乎想找点话题聊聊,最后大家似乎都把生分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一帮人静静地等了会儿,直到班主任到了。班主任来了后,他们才勉强跟在后面聊聊天,不过基本上也是轮流着说一遍自己可能的目标院校。
考得不错的班主任就夸两句,考差了的大家就都心知肚明地含糊过去。班主任坐在谢遥边上,把他重重地表扬了一番,说他让自己职业生涯的圆满了。
班主任家里有事,吃了会儿就着急要走,于是一帮人站起来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给班主任敬酒。
等他人一走,剩下的该聊天的聊天,该玩手机的玩手机。
之前那个男生突然站立来,又喊了跟他坐在桌子正对面的谢遥一声“来,我敬状元一杯酒,到时候你去了清北后
,千万别忘了我们这帮患难兄弟呀”
谢遥懒得辩解,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抿了一口红酒。
喝完后,谢遥就推脱说家里来了亲戚,匆匆地离了场。
他想起了在明成的时候,班上人又有趣又好玩,比起学神,他们更喜欢喊班长,整天就是班长长,班长短的,屁大点子事情都喜欢跑到他跟前来叨叨叨,还喜欢带着他做吃瓜第一线的群众。
吃饭聚餐也很有意思,各个喝得醉醺醺丑态百出,酒嗝直打,谁也不嫌弃谁,最后还是勾肩搭背地一起回去。
但他男朋友喝完酒后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脸都不红,跟没事人一样。
谢遥沿着他学校的外围墙慢慢往回走,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们的操场。可能是假期的原因,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篮球场上倒是有零星的人在练投篮,篮球砸在地上发出寥落的声音。
他想起来明成的操场。
和他学校不一样,从明成的围栏外是很难看到里面的场地的。
因为这个时候,围栏应该爬满了枝叶繁茂的蔷薇,蔷薇叶还会在墙根投下一片浓浓的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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