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气氛瞬间有些诡异。
礼乐还在高声奏着, 钟鼓之声余音悠长。
人声却渐渐静下来。
魏琇不作声地喝了杯酒, 露出满目的笑色, 似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不曾想到, 南陈还有这等雅事。美人榜之事不过玩笑话,只是今日江昀大人既提了,皇姐不如给他一个面子。”
他含笑看向亲姐。
翊安下意识瞥齐棪一眼。
齐棪想必也知现在多少人正盯着他, 大方一笑,朝她点点头。
翊安不耽误,随即端杯起身, 款款走到郑昀面前。
“江昀大人谬赞, 翊安姿色平平,愧不敢当。”她微微欠身, “还望大人回国后,替南陈的美人们说几句公道话,莫要为翊安树敌才好。”
她设身处地想, 自己若辛辛苦苦收拾打扮,出尽风头, 排上了个赫赫有名的美人榜。
却在最高兴时,被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说, 跟另一位一比, 她就是庸脂俗粉。
一定难过又生气。
既想让人缝上那多嘴者的嘴, 又郁闷那传说中的人到底有多美。
总之,不能高兴。
南陈那些女人想必正烦她透顶,随时会派刺客取她小命。
害怕。
其实哪里是她美, 无非就是近臭远香的道理。远在天边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总是上等一些。
这道理,她在氿仙阁就见识过,无论那些陪客的女子多美,男人夸的永远是他尚未得到的那个。
那替她大放厥词之人,有没有见过自己不提,无非为了显摆自己眼界高人一等。
无端生出这些事来。
还不知宴罢之后,坊间会怎么传此事。
江昀这张脸离近看,比远看更无可挑剔。
他一身玉色窄袖长袍,腰间配着南陈文人的最爱,香囊和玉佩。
江昀盈盈笑着,不动声色地去看齐棪,后者正含笑看着他,笑意里满是刀光剑影。
他暗笑。
早注意到了。
这位翊安长公主与她那王爷夫君,实在佳偶天成,让人想忽视也难。
两个人自一进殿,便无暇顾及他人,凑在一起私语到现在。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或笑,或闹。
他用她的酒樽喝酒,她将他碗里的肉夹走。
看得江昀暗叹自己这孤家寡人实在没意思,想回家娶妻了。
方才翊安长公主献礼,站在大殿之上,毫不拘泥扭捏,那是身份高贵者与生俱来的从容之态。
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现在她站出来,一双妩媚潋滟的眸子看向他,郑昀心里一个激灵。
江昀自己是个美男子,什么样的花容月貌都见过。
若单论一张脸,南陈不是没有比她美的。
可面前这人的骨相加举止,再配上人家的身份,当真非一般人能比。
可不就把其他人比成了庸脂俗粉。
但她好像并不喜欢那话,脸上的笑容客气到有些冷淡,尚不如她坐在王爷身边时高兴。
“长公主谦虚,江昀回南陈后,自不会说出让公主为难的话。”江昀将酒饮尽,恭敬地弯了弯腰。
翊安浅笑,喝罢杯中酒后,先看了眼皇帝,又微微欠身回到座席。
此后,这江昀的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翊安本还不知,自一次与他对上目光后,无言尬笑一声,后来便一直有所察觉。
依稀记得她怀疑花燃好男风时,齐棪还道南人保守,不如祁人。
如今可是将脸打得疼。
人家敢在大殿之上敬他夫人的酒,还敢当着他的面目不转睛地欣赏。
保守之词成了笑话,这简直风流过了头。
翊安侧身坐了坐,刻意不往那边看。
她虽爱看美男,却不想惹这个麻烦。
齐棪手从她背后伸过去,忽将她往怀里一带。
她吓了一跳,怕引起左右注意,没用力气挣扎:“你干嘛?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齐棪微微扬眉,霸道地说:“我要让对面那个登徒浪子知道,你男人还没死。再怎么看,你也不是他的。”
翊安听罢,先是匪夷所思,接着抿嘴偏过头去笑。
越笑越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笑罢,她讽刺道:“齐棪,你越活越年轻了。”
这么孩子气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从前齐棪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古板,现在倒是她在说“成何体统”,风水轮流转。
翊安嘴上虽笑话她,身子却配合,轻靠在他怀里,眉眼含情地喂他吃了一筷子牛肉。
魏琇在桌下,急拍着皇后的手,偏头朝她道:“你瞧,人家两口子不仅没在意,倒更亲密起来。”
皇后寻过去瞧了眼,温柔地笑出个梨涡来,“王爷总是大度的。”
大度才不是好事。不成。
魏琇见他姐又在喝那壶酒,又见齐棪那狐狸聪明得很,竟碰都不碰。
头疼之下,正想叹口气,气都提了起来,生怕皇后听了多心,便悄无声息地出了。
当下却也坐不住,招手喊高泉过来,附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吩咐完看向皇后,担忧道:“乏不乏,你且回去歇着,朕在这里就是。”
皇后摇摇头,柔柔地看他眼,低头笑:“臣妾想陪着陛下。”
“若不是朕在这大殿上,半步不得有错,也定将你搂着。”
魏琇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欢喜,却只能无奈感慨了句。
……
翊安独自缄默半天,拽拽齐棪的袖子,“我好像醉了。”
“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齐棪几坛子醋下肚,恨不得叫人把郑昀那双眼珠子抠下来。
他没细看翊安的脸色,以为她说的是被人家含情脉脉的眼神看醉了,这才酸溜溜地调侃了句。
但翊安这回没与他开玩笑。
她常在外玩,酒量比一些男子还好得多,自称皇家第一小酒鬼。
可从赴宴到现在,统共没喝几杯,更别说玉奴赏的这壶,也就比清水多了点花香和酒味。
按理说,略感微醺便不得了。
可她现在的醉意太明显,头晕,脚下发虚,心跳太快导致整个人莫名兴奋起来。
也不知有什么可兴奋的。
她捏了捏眉心。
齐棪瞧出不对劲,头凑到她面前,马后炮般地责怪道:“让你少喝点,不听。”
语气却是温柔且心疼的。
翊安哭唧唧:“我难受。”
齐棪心一沉,君心难测,陛下别真在酒里下了剂猛药。
他拉住翊安的手,急切地问:“哪里难受?我现在碰你的手,会不会有莫名的颤栗感?是不是燥热得想脱衣裳,有没有想吻我抱我的冲动?华儿说话呀!”
“……”翊安被他的话恶心到,作呕地拍拍心口,本不想吐的都被他一句“华儿”喊吐了。
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你有病?只是喝醉,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应。”
齐棪立刻松开手,神色自若:“哦,那就好。”
“你真了解。”她幽幽道,这些症状他如数家珍?
“略知皮毛。”堂堂男子汉,谁还没道听途说过几句。
咳咳,关心则乱。
这时,一个小内侍听了高泉的吩咐,弓腰低头到他们身边行礼。
小声传话道:“陛下方才事多,未来得及交待。这新酒名为‘雪后蝉’,饮之味如水,后劲却极大。请殿下与王爷少酌几杯,喝醉了伤身体。”
???
!!!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给我来一句忘了说?
翊安火大,心里骂骂咧咧,苍天,这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吗。
雪后才听到蝉鸣,这名字起的绝,果然如这酒劲一般。
齐棪听了松口气,还好只是酒劲大,顶多喝醉,不是那等乱七八糟的药在里面。
旁的不说,那劳什子风月散一类的东西自然伤身。
若翊安真沾上,他哪里真会高兴,忍住不当庭发怒才是最难的事。
齐棪老妈子似的,顾不得在宴上,替她揉头捏肩,倒水夹菜,嘘寒问暖。
生怕这小祖宗难受。
他拉住翊安端详一遍,小姑娘除了脸色略显绯红,一直在揉头外,眼神倒也还算清醒。
他交代:“殿下千万别在这里耍酒疯,若在外使面前失了仪态,御史台也是要参的。”
翊安乖巧点头。
其实还好,等适应了那个醉意,并不觉得有什么。
就是通身不太爽利,不想说话而已。
再怎么不想说话,还是忍不住回齐棪一句:“回去就可以耍酒疯了?”
“当然,”齐棪心道在家你就是个霸王,谁敢拦你。
说完不放心,认真加了一句:“别打脸就成。”
“哈哈哈哈哈——”翊安闷声笑。
她酒品没那么差,喝再醉也不会随意施暴。
说来奇怪,现在看齐棪挺顺眼的,连带着他说的话都好笑好乐。
明明从前这个人很不会说话,她说什么他都接不上。永远端着,装模作样烦死人了。
她想,她果然是醉了。
子时——
紫宸殿宴罢,众宾退下。
魏琇从一早忙至深夜,又困又乏,心里一股浊气难出,离席时的脸色阴沉得高泉都不敢吭声。
一个小内侍正在收拾,见皇帝从身边过,下跪时手一抖,带砸碎了桌上的碗。
碗碎之声如惊雷霹雳。
魏琇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到地上,陡然冷笑了声,狠狠一脚将人踹倒。
“蠢材!”
皇后先去跟翊安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会功夫,回来见这个情形,便知再不拦,这内侍的手八成保不住了。
“可是都乏了?毛手毛脚,快快收拾了下去歇息。”皇后语气故作不耐,又挽住皇帝,柔声道:“陛下,夜里冷,回宫歇息吧,咱们皇儿想必也困了。”
“你早该回了。”魏琇被她一挽,戾气稍散,笑了,扶住她往外走,“好在明日没有早朝,多睡会。”
二人上了龙辇,十六名内侍抬着,稳稳地朝长阳殿去。
皇后道:“方才见长公主走路都晃,竟要王爷掺着。好在我上前说话,她倒还认得人。”
魏琇心虚地吃了块小桌上的糕点,含糊道:“想是醉了吧,阿姐好酒,夜宴上贪杯了。”
皇后嗔怪地看他:“明知公主容易贪杯,陛下便不该赐酒,她醉了该多难受啊。”
魏琇见逃不过去,嘻嘻地笑道:“那酒味道好,想着阿姐好酒,我怎舍得不给她尝一尝。再说,那么小一壶,哪里就能喝难受了。”
他本想着阿姐跟齐棪一人喝一半,有了醉意便成。
谁知齐棪是个老狐狸,一闻就知道不对,倒是自己姐姐傻愣愣地一杯又一杯。
真令人愁。
魏琇接着说:“皇后心疼姐姐,所以要来骂我,真是,我委屈了。”
果不其然,皇后听了,立刻往他怀里一靠:“不委屈,我不说了,没有怪陛下的意思。”
魏琇方才尝那糕饼味道不错,给她掰了小块,“别喊陛下。”
“要喊的。”她小口地咬着,提醒道。
“私下不许,否则朕会不高兴。”他皱眉。
皇后轻笑一声,“玉奴都要做父皇了,还闹脾气。”
魏琇自己也笑了,她比自己大了八个月,很是宠他,向来对他千依百顺的。
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只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朕要为咱们的孩子取个好名字。若是个皇子,于你于朕都是最好。若是个公主,朕心里更欢喜,朕要像父皇当年疼阿姐那般。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一辈子无忧自在。”
“若能像长公主,我倒希望是个女儿。”
龙辇外,冬夜的风仍旧刮面刺骨,从各宫各殿前呼啸而过。
前几日下的雪,尚有一些残存,屋檐上的积雪化成了水,滴在地面上。
方才殿上的热闹喧闹,就这么被众人抛在脑后。
翊安未曾高估自己的酒量,但也不曾想到,那酒的后劲,是越来越强的。
方才殿上,她还能清醒地与齐棪说笑,等到宴罢时,脑子里竟昏昏沉沉,走不动路了。
脚步有些虚浮,就像踩在棉花上,飘飘然。
但并不难受,既不恶心也不想吐,故而皇后一脸忧色地过来问候时,她还强忍了忍,表示没有大碍。
齐棪连扶带搂,带着翊安往礼宁殿去,路上挽骊说搭把手,他没舍得给。
他扶得动她,只是走不快。
翊安依偎在他怀里,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感觉,让齐棪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
对他而言,这是极为珍贵的时刻。
走到半途,翊安揪住他的衣襟瞪他,耍赖道:“我好累,你为什么还不背我?你故意的。”
齐棪原本想背,怕她醉酒不舒服,背着走太颠,别再吐出来。
她倒偷偷生起气。
见她开口,就知她是真没力气,齐棪在她耳边逗她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背你回去。”
翊安沉默了几步。
齐棪还当她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先欠着”。
结果被翊安一把勾住脖子,大大方方地在他脸颊上,清脆响亮地亲了一口。
“……”
夜里寂静,这声音听上去跟打雷似的吓人,齐棪脸皮还没那么厚。
一时大惊,公主大人这也太好说话了。
可实在不用亲出这么大声音,这么多人跟着呢。
他有预感地回头,果然,原本紧跟在他们身后、想搭把手的挽骊,已经离了他们几步远。
齐棪看出了两个字:嫌弃。
齐棪一边扶住翊安,一边蹲下,让她趴上自己的背,起身。
娘的,齐棪心里骂。
怪不着她走不动,她一头钗环压在他肩上,他才知道有多重。
这宫里真是能够折腾人。
好在,已经熬去了一半日子,很快就能回府。
不过好也不好,回府后,哪能天天黏着她。
不出意外,内殿的门已经修好,看着比从前更结实。
宴前齐棪还在沮丧,翊安今晚一定会把他赶走。
而现在,这位喝醉了,回去肯定倒头大睡,不会管他。
能蹭一日是一日。
齐棪背着人想到这里,高兴得想吹个口哨。
忍住!
回到礼宁殿,他直接将人背到床边,在豫西嬷嬷地帮忙下放翊安坐下。
翊安双眸半睁半闭,正想往后倒,被豫西嬷嬷一把扶住,心疼地替她擦了把脸。
虽然嬷嬷什么都没说,但齐棪看出她的责怪之意,是怨自己没把翊安照顾好。
齐棪心道不怪我,您去找皇帝说理,坏的还是他们魏家人。
豫西嬷嬷手脚麻利,替翊安卸那满头累赘。
齐棪看了会,觉得没自己什么事,转身要去沐浴,
一只手敏捷地抓住他,“去哪儿?”
齐棪见她眼睛都没睁开,还能发现自己要走,笑着回:“沐浴。”
“不许。”
“……”嗯,耍酒疯开始了,“殿下,我在这帮不上忙。”
齐棪将她散落在脸前的发丝放在耳后,动作轻柔,翊安舒服的往他手上蹭了蹭。
豫西嬷嬷有些没脸看,便专心于手上的事情,心想忙完快点走,别在这耽误他们俩的事儿。
见翊安安静下来,齐棪挣脱了下,欲走,
没想到公主大人忽然睁眼,又怒又委屈地看他。
“好好好,不走了。”齐棪哭笑不得,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她旁边。
翊安改为抓着他的胳膊,气呼呼地问:“早前,咱们没成亲的时候,你……”
她说到一半好像忘了要说什么,怔忡地看着他。
齐棪没道德地笑了,真傻。
而后耐心等着。
翊安的发髻被放下来,满头青丝垂腰,脸上的胭脂水粉也被擦干净。
齐棪替她松了口气,这才舒服。
翊安忽而想起来,扬声发脾气道:“那时候,你为什么见到我,看都不看一眼,你觉得我不好看是不是?”
这秋后算账……来得委实太晚了些。
齐棪本想哄她,一抬眼对上豫西嬷嬷强忍的笑意,顿时有些尴尬。
狠狠心,起身道:“麻烦嬷嬷了,过会我再来照顾殿下。”
说着大步朝外走,翊安得不到回答,还把人吓跑了,当即嚷道:“齐棪,你个薄情郎。”
齐棪一个趔趄,心虚,却不知怎么回。
这是事实,重生一世,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见齐棪脚步未停,翊安又委屈地骂了句“混蛋”,然而可怜巴巴地看向豫西嬷嬷,“他走了,不要我了。”
豫西嬷嬷哄道:“殿下放心,王爷一会就回来了,谁舍得不要我们殿下呢。”
心里直嘀咕,这是喝了多少酒。
竟然把憋心里许久、她从前百般打探不出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齐棪穿着玄色睡袍出来时,翊安已经洗漱好,乖巧地平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
“怎么不睡,已经很晚了?”
翊安看向他,无声地眨了眨眼睛。
“喝水吗?”
摇头。
齐棪灭了烛灯,脱鞋上床,幔帐里都是翊安身上的味道。
翊安似是在强撑,难耐地揉了揉头,眼神时而涣散恍惚,时而又清醒似的。
齐棪也不知道她是真醉,还算趁着酒劲想跟他算账。
他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不是殿下不好看,正是因为殿下太美,我才不敢唐突。生怕看得多了,晚上一个人睡不着。”
他将她的手放在额边的手拿下,亲自帮她揉头,从眉心捏到头顶。
翊安舒服得微微启唇。
而他分明是哄孩子的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了些暧昧在里头。
齐棪被她这副姿态摄去了魂,脑子一混,什么样的心思都有了。当即自我唾弃。
翊安懵懂地追问:“为什么睡不着?”
这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十几岁的少年,家里又没通房妾室,总有旖旎心思翻腾的时候。
院里虽有姿色好些的女使,可他并不喜欢,日后也未必愿意日日看到。
如此,还不如不去沾染,免得害人家一生。
还好他洁身自好至成亲前,否则也配不上她。
见齐棪不回答,翊安有些生气,以为他又是随口敷衍。
她有些烦躁,揪住他的衣袖,口齿不清地说:“齐棪,没人的时候,你不需要跟我演……演戏。”
齐棪盘膝坐,她改为枕在齐棪腿上,齐棪手上动作未停,“早就不演戏啦,你夫君金盆洗手了。”
她定定地看他,“你是我的夫君,哪怕我们没情谊,我也不会害你,我会护住你的。”
“我知道。”前世,她甚至拼死去护他。
“你不知道,”翊安委屈道:“你对我不放心,所以故意对我好些,让玉奴高兴,把我骗得团团转。”
齐棪把头低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就是这种人啊?”
他失笑,这小没良心的,对她好也成了罪过。
翊安丝毫没抵触这样的亲密,自顾自道:“你给封浅浅安排婚事,是怕我针对她,想护她平安。”
嗯,还有呢。
他想知道她有多少心里话。
“你就是喜欢她,她温柔贤惠,她还会绣护膝,我什么都不会,还闹腾。你现在不承认喜欢她,是骗我的。”
嗯,魏某有自知之明地泼来脏水。
“你今天在殿上搂住我,不是吃醋,不是给江昀看。你想给皇帝看,皇后看,所有人看,我都晓得。”
嗯,瞧她眼里他这阴险算计的嘴脸。
“你要演戏,我就陪你演,谁让我们不能轻易和离。但私下不行,你不要演。我总疑心,哪天你突然不想演的时候,我会很难过。”
“为什么会很难过?”齐棪不再给她按摩,指腹轻抚着她的眉。
翊安闭上眼,“不知道。”
肯定没醉!
轮到他提问,她就不答了,哪有这样的。
“我不喜欢封浅浅,从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殿下不信我,觉得我演戏,觉得我城府深,我便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给殿下看。好不好?”
齐棪说完吻上她的唇,心满意足地来了个深吻。
翊安喘不过气,开始推他,推不动。齐棪将她半个身子都搂在怀里。
“所以,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他问。
不答。
聪明得很,醉了也不肯说实话。
“我也要说几句真心话。”齐棪严肃地说完这句,狠狠咬上她的唇瓣,顾不得怜惜。
翊安吃痛,嘤咛了声,委屈地看他,似是不解说真心话,为什么要先咬她。
他问:“我与江昀,你觉得谁好?”
翊安傻笑了下:“你好。”
“我哪里好?”
她轻声道:“你是齐棪。”
心里一热,“可你喜欢江昀那张脸,还跟他喝酒,还对他笑是吧。”
齐棪因她醉酒而忍下去的醋意,噌噌全上来了,说完又啃又咬,继续欺负她的唇。
翊安嫌疼,受不住,偏过头嘟囔:“那是……逢场作戏。”
这四个字,说的人更气。
欢场里的翘楚才这么说,她倒学来了。
“那跟我呢?”他故意问:“现在跟我这样,是什么意思?”
翊安皱着眉头,半天没想出来怎么说,就好像这不是个该问的问题。
嗯,又不答了。
所以哪怕喝醉酒的是她,这套话环节吃亏的还是自己。
齐棪无奈替她抚平眉头,“别皱眉头,皱了个小‘川’出来,姐弟俩如出一辙。”
魏琇也是一板脸皱眉,眉间便有一个“川”字,甚是吓人。
但放在翊安眉间,却极有风情,惹人怜惜。
“殿下醉了,闭上眼睛睡吧。”
他哄道,她睡了自己才能睡,否则真不放心。
翊安妖精似的,两只手勾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懒懒散散将唇凑了上去。
她不想睡。
“殿下喜欢这样?”齐棪低声笑了笑,如她所愿地吻她。
明日唇肿了别怪他,她自己凑上来的。
齐棪克制又兴奋,从她的嘴,吻到眼角那颗小痣上。
翊安头晕乎乎的,感觉到齐棪的大腿从她头下消失,现在枕的是枕头。
而他开始压在她身上,亲不够一样地一遍遍亲。
在翊安快要睡过去时,感觉到他驱舌进来,搅乱了一汪潭水。
翊安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无师自通地回应他。
齐棪本还能忍,被心上人这么一撩,旖念立刻占据心头,很是难抛。
他将她两手固定在头上,耐心地将翊安仔细赏了一遍。
她穿着素净的寝衣,衣襟不高,轻易能露出春光。
发丝凌乱,眼神迷离,脸色自酒劲上来后,便一直泛着淡淡的红,媚得惊心动魄。
神情却极其无辜,被他这样对待,并未挣扎,只安静地细细喘着气。
胸口随之起起伏伏,方才背她时明明不重,该长的地方却半点不含糊。
见她乖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他心里的火愈发烧了起来。
翊安被吻得扬起脖颈,脆弱地哼了几声。
齐棪有前世的记忆,在这事上,比翊安多经历几回。只随意挑拨,她便成了手下败将。
明明已经将身下人欺负得头晕目眩,他却故意放低姿态。
恶劣地问:“殿下,臣伺候得还舒服吗?”
翊安失神地点了点头。
齐棪将翊安的手松开,她反应迟缓,没有他桎梏,手还放在头顶上。
翊安难耐地动动腰,赶巧腿碰上他不得体的地方。
齐棪几乎满足地发出声。
他手还算规矩,眼睛跟脑子却波澜起伏,想的尽是美事。
他心里想,旁人他不晓得,翊安这样的身段,已经足够将他迷的神魂颠倒。
“嗯……”翊安的脸被火烧起来,开始发烫。
齐棪最终没舍得动手去脱她的衣裳,或是说,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他还是懂得分寸的,翊安现在的温柔顺从,总有酒的缘故在里面,她自己也难理智。
他大可趁机哄骗了她,图一时的欢快。
可明日怎么跟她交代,日后又怎么说。
她对他还有一堆的误会。
说不定以为他的情.欲都是演出来的,而不是因为喜欢她才与她结合。
他不想冒那个险。
但翊安现在的模样确实诱人,齐棪将她的头发理好,痴痴地说:“除了我,天下没人能见到你这般模样。”
她是他一个人的。
他心道不能再看下去,这太为难他了。
该占的便宜已占,再做下去,就是不该的了。
翊安累极了,很快睡过去。
齐棪将她的被子盖好,搂住她,自我平复着。
脑子里有过自渎的念头,可这是她的床,他不知怎么,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肯玷污这里。
就那么折磨着自己。
心里是高兴的,反复回味翊安对他说的那些醉话。
若她心里真没有他,若她真与他“互不相扰”,她心里怎会装着那些事。
她在意他。
只是齐棪上辈子太蠢,甚至没有给她表露情感的机会。
齐棪亲亲她的耳朵,睡到了另一头去。
不是不想这么抱着她睡过去,只是今早那出,还历历在目。
翊安不好惹,发起脾气,把他被子都扔在了地上。
虽没打他耳光,齐棪估摸着是怕宴上让人瞧出来。
……
翌日,齐棪在往常的时辰睁眼,起了个大早。
独自去御花园散心,去梅园折梅。
今早起床时看了翊安的唇,稍稍有些惨不忍睹……
齐棪不知她自己看到会作何反应。
好像不管何种反应都很有趣,他一时很期待,步子都迈得大了些。
回来时,翊安竟然起了,原以为她喝醉酒,还要多睡半个时辰的。
想是昨日被钗环压得脖颈疼,今日她有意厚待自己,几乎未曾打扮。
只斜插了枝玉簪,坠了几颗珍珠,像个尚未出阁的姑娘。
齐棪理理衣裳,故意走过去,“头晕吗?”
她还未涂胭脂,嘴唇触目惊心,一看就被人狠狠欺负过。
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先骂,还是先打?齐棪做着心理准备。
翊安神情懒懒地坐在镜前,“不晕,就是没力气,吃完早膳想再睡会。”
反应不对……没反应?
齐棪盯着她看,她扭头回视他,不解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齐棪斯文地笑。
翊安对着镜子抿胭脂时,齐棪看着都疼,心里骂自己畜牲,昨晚下牙太重。
偏偏她连眉头都没皱,好像那处并未有何异样。
齐棪输了,他不能接受她这么平静,“殿下还记得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吗?”
翊安懒懒地想了想,“卸妆洗漱后便睡了,怎么,我不会真打你了吧?”
她还记得宴席上的玩笑话,却不记得后来那么多精彩的事?
齐棪心里崩溃,加大药量道:“打人倒是不曾,但殿下非礼我了。”
翊安顿时沉寂下来,脸上表情厌厌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哦,”半晌她开口,依旧平静,起身走开,“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
“这种事不分男女。”他不依不饶。
翊安看他一眼,继续平静道:“我与你道歉。”
???
齐棪万万没想到,昨晚耳鬓厮磨,今早起来是这个局面。
心里狠狠失落了把,好像昨晚的那些话那些事,成了他一个人的东西。
就像前世的那些回忆,她永远不会知道,更不会相信。
若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恐怕他说出来,她也不会当真。
早知她什么都不会记得,还不如不与她说那些掏心窝子的话,白白废了一番感情。
昨晚更不该做什么正人君子,直接把她要了,反正她不晓得。
岂有此理!
这叫什么事,魏琇送的那酒也是绝了。
趁齐棪坐在窗前纠结的功夫,翊安走了出去,因为宿醉,脸上一直不见笑。
然而在齐棪看不见的地方,她缓缓抬起手指,指腹轻轻点在隐隐发疼的那处。
皱眉。混账。
非礼也罢,还骗她,让她吃个哑巴亏。
什么人啊。
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大家评论!每条我都会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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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另外码了一章小车,哈哈哈,我很喜欢。一想到还没发展到那里,顿时想快点写剧情了,早点跟你们分享。)
别急,楔子的戏在回府后,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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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子我曾睡过》
宁国公膝下多子,求女不得,算命的说他命里无女。
若有,便是天赐,当以男儿养,不可许人,放之游四方。
谢辰生在宁国公四十五岁这年,小名天赐,京城人人喊一声“四公子”。
兄长们说要养她终身。
她却有件不为人知的惊世骇俗之事:暮春时在江南,曾与人春风一度。
燕王世子蔺长星回了京,红着脸支支吾吾:“姐姐……那夜你说我是你的人了。”
谢天赐僵笑:“寻乐的话,不作数的。”
他跺脚放狠话:“不作数也得作数,八字不合我蔺长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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