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间今日为公事而来, 想着抓住那伙盗贼便是功劳一件,能在圣上面前讨个好。
没想到会遇见翊安。
因对面的几扇窗户大敞, 她方推开门, 阮间便眼前一亮。
在她怔然地看向自己时,阮间手足无措, 只好借向她行礼来掩饰慌乱。
翊安含笑朝他点了头后,他恍如置于没有喧嚣的秘境,眼里心里只剩下一个她。
就是那双看向自己的眸子,明澈而魅惑, 盛着万千风情。
或明媚,或沉思, 或温柔,或狡黠。
他不禁一遍遍地想,该如何得到让他心心念念的眼睛。
一时半忧半喜, 心乱如麻。
听竹卫上下忙活许多日,如此紧要关头,他不知齐棪为何把这群不相干的人叫在身旁。
又见他们一伙人全挤在窗口,愈发疑惑不解。
那魏思荣是个胡闹惯了的,阮间从前常在秦楼楚馆碰见他。
怕是被他老子打多了,疯疯癫癫, 傻里傻气。
他跟翊安一同进的雅阁, 两人现在又并肩站在窗边。
但见翊安满目温柔地与他说话,他一惊一乍地回着,很会卖乖。
他们何时如此亲厚了?
阮间妒火中烧, 同时觉得悲怆,怎么他就做不到自在地站在她身侧呢。
是她,从未给过他机会。
花燃笑了两声,“魏思荣那小子还没被打够,敢跟连舜钦站一个屋子了。”
阮间没吭声,花燃继续自顾自道:“按辈分,他还是长公主的侄儿,难怪殿下疼他。”
他算殿下的侄儿,我还是殿下的表亲呢。
阮间阴沉地想,翊安自是瞧不上这层关系,从未如此喊过他。
只陛下如今依仗着自己父亲,才愿意喊一声“舅父”。
阮间清楚看见翊安对上他的眼神后,笑容转淡地垂下头去。
想是有些羞涩。
原来她也有不好意思看人的时候,阮间暗笑,遗憾自己从前胆子小,未曾发觉。
明知不能再看下去,却难以挪开目光。
因为他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安心地站在对面注视她。
平日里遇上,只匆匆说上几句话,她便急着离开。
想起上回阮静兰说,翊安背后说他人不错。
他自来不敢往她身前凑,她太耀眼,也并非看上去那般好亲近,从来都看不见自己。
没想到,她心里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阮间这样一想,心里便高兴许多,谁知很快冰冷下来。
齐棪起身走向翊安,两人在窗子前腻歪起来。
齐棪先是摸她的脸,在翊安惊愕的眼神下,又替她整理头发。
情浓意浓地说了句什么。
他说完后,身旁一周人瞬间笑得发起抖来,却不敢出声哄闹。
尤其魏思荣,背对他们俩捂着嘴憋笑,做了个鬼脸。
翊安一瞬间又羞又恼,很快镇定自若,偏过头不去理他,眉眼却是欢喜的。
阮间眼里阴恻恻的,一束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记得,从前他们夫妻,不曾如此亲密无间。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酒楼这边,众人的目光朝下看去——
穿着一身浅紫春装的陈姑娘被扶下马车,行动间身若娇柳。
众人连声喊失望。
她脸上蒙着面纱。
翊安期待一场,好不容易见着人出来,还犹抱琵琶半遮面。
魏思荣急得跺脚,“怎么这样守旧,有什么好遮脸的,大祁哪里就古板至如此了。”
齐棪不咸不淡评了一句:“陈姑娘看着身子羸弱,风一吹便能跑。”
“侄儿,记得好好怜惜人家。”翊安跟着打趣。
封浅浅道:“她眼睛还挺漂亮的。”
江州来接:“想来不会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魏思荣抓狂。
“只看眼睛怎能放心。而且,这身子确实太弱不禁风,一瞧就是话说重就哭的那种姑娘,我好怕。”
齐棪以过来人的口吻道:“思荣,对于女子,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说罢,他特地看了一眼翊安。若仅看外表,他家这个真是美艳温柔呢。
翊安会意,柔柔一笑,不动声色地踩上齐棪的脚。
翊安踩人更有一套,脚跟后踩在小脚趾头上,逐渐加大力气。
齐棪吃痛,又抽不回脚,面上只能风轻云淡。
“侄儿谨记在心。”
魏思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齐棪从翊安的铁足下捡回一条命,目光似剑,看着魏思荣。
淡淡道:“你同清河郡主商量好的吧,怎么,你们交情很好?”
魏思荣一愣,随即点头,含糊道:“与郡主能说得上话罢了。”
何止说得上话。
连舜钦冷下脸,清河郡主既乐意替这小子做事,又怎会因他惊了自己车架,跑去御前告状呢。
听竹卫一趟,魏思荣没少吃苦头。
真是不简单啊一个个。
齐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神情让人捉摸不定。
清河郡主到底是清河郡主,不知说了什么,陈家姑娘竟在街边乖巧地将面纱拿了。
一行人忙探头,“!!!”
这是个年轻斯文的姑娘,不算绝美,但绝对不难看。
五官端正,白净腼腆,带着股书卷气。
总之,娶了不算亏。
魏思荣松口气,回头跟众人傻笑:“万幸万幸,比我想得好看多了。”
翊安忍笑问:“你把人想成什么样了?你爹娘还能害你不成。”
“姑母您有所不知。”
魏思荣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侄儿我风评太差,这门亲又定的太快,让人不放心。我只当是我爹娘为让我收心,专找的嫁不出去的姑娘,给我点苦头吃呢。”
我知,全京城都知。
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翊安如是想道。
齐棪说公道话:“陈家乃清贵人家,不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安平府是皇亲国戚,本是门当户对,自然定亲定的快。你不必担忧,成亲前莫再胡闹就是。”
“侄儿晓得了,先行告辞。”魏思荣怕了他的大道理,又是一弯腰,随即蹦蹦跳跳地走了。
齐棪看着他的背影,摇头道:“男子汉穿得如此花哨,我倒担心起陈家姑娘来。”
翊安趁机打量齐棪,这人在外还是端正严肃。一堆道理,像个夫子似的爱教训人。
她立刻意识到,齐棪不是疯了也不是变了,仅仅在她面前不一样而已。
“齐大人,别担心旁人了,您这边等到何时?”
齐棪不忍让她饿着,左右楼下都是听竹卫的人,若真有异动绝对跑不了。
于是让人上菜。
“都吃一口吧,招待不周。”
连舜钦也不推辞,立即坐下:“好的,有右司在,咱们左司躲躲清闲。”
翊安腹诽,这是人话?
江州来跟封浅浅站了大半日,终于蹭到饭,特地挑了离连舜钦远些的位置坐下。
翊安跟齐棪坐在一处,窃窃私语,就差互相喂饭。
连舜钦冷笑,面不改色地继续吃。
被孤立又如何,总比右司那两个饿肚子的倒霉鬼强。
半个时辰后,封浅浅跟江州来先行一步离开。
翊安也不想再看齐棪,虽说越看越好看……
却不想在这分他的神。
但齐棪脸色凌厉,垂眸正在想什么事,通身阴郁得翊安甚至不知怎么开口说话。
只听他语气冷硬地吩咐:“舜钦,让人都撤了,留两队人轮流巡视。去对面茶楼请花指挥使来吃饭……哦,顺便问问阮副指挥使来不来。”
连舜钦明白,就是不想阮间过来,又不得不客套的意思。
右司未必是错的,可现在早过了时辰还不见异样,难道打草惊蛇了?
齐棪忍下心头的烦闷与繁杂,柔声与翊安说起话,“殿下先回,这几日我晚上就不过去了。此事忙完,寻个好日子,我陪你去山上住几日。”
“陪我?”翊安摆起公主架子,“那要看本宫愿不愿意你跟着。”
“我不跟着谁跟着?”
“挽骊啊,她比你听话。”
“没听说过这样比的。”
正说话间,花燃的声音传来,“都吃饱了?残羹剩饭可有给我留一口?”
翊安见到人后,从他笑成花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虚假。
估摸着早在对面骂娘了。
随即阮间跟进来,谁也没看,恭恭敬敬地对翊安行礼:“臣见过殿下。”
齐棪面无表情,平日这种情况,阮间绝不会自讨没趣。
今日过来,司马昭之心。
花燃笑眯眯地揶揄:“阮副指挥使真是守礼之人,对长公主礼了又礼。”
阮间听了方觉不妥,又不紧不慢地朝齐棪道:“阮间见过王爷。”
翊安私下最厌恶规矩多,面露不耐,“本宫先走了。”
“华华。”齐棪喊住她。
“?”翊安惊恐万分,掐住手心,淡然地转过身,“何事?”
果不其然,齐棪笑容可掬地不说人话:“为夫不能在家时刻陪你,你也不必太过想念。你看你这几日胃口不好,清减了许多,真让我心疼。”
连舜钦疑惑,胃口不好?
合着刚才吃成那样还算少的?
齐棪脑子时不时就抽风,不算稀罕事。
“驸马也别只顾儿女情长,误了陛下交代的正事,本宫要罚你的。”
翊安勾唇轻笑,利落地转身,裙脚生风。
命给她都愿意!
齐棪就爱她不服输的劲,配合得绝妙。
他平静地对神色各异的三人道:“见笑了。”
连舜钦心里:“呵呵。”
花燃心里:“鬼上身?”
阮间心里:“给我死!”
*
几日后,翊安听说听竹卫的案子结了,贼人尽数被抓。
替齐棪舒口气。
那天在酒楼没抓住人,她才知道,原来齐棪真生气时,是那般的严肃。
他天天说她瘦了,殊不知他自己才真憔悴。
不过,更好看了。
脸上轮廓分明,鼻子更挺,下颌更锋利起来。
审讯一事由右司主掌,齐棪终于得了空闲,三餐都陪翊安。
翊安渐渐习惯每日等他回来吃饭的生活,偶尔会恍惚,觉得他们俩像对老夫老妻。
虽说成亲两年多,可好好过日子,也才上个月的事情。
怎么像过了几辈子。
她把这感觉告诉齐棪,齐棪当时并未多说。
熄灯后,翊安被折腾得双眸湿漉漉,禁不住求饶时,听他沉声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翊安瞬间觉得自己识人有误,再上贼船。
“老夫老妻绝不会闹到这么晚,我还有更新鲜的花样,要试试吗?”
翊安欲哭无泪,她又不是嫌他无趣,想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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