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魏思荣篇
今天是他的热闹日子,尽管他并不大期待这场婚宴。
原以为自己还能跟狐朋狗友们一样, 再自在两年, 谁晓得爹娘为栓住他, 招来这么个麻烦。
成了亲, 到底是个负担。
但他也不怕,区区一个小女子, 还能把他双手双脚捆住不成。
然而这种众人围着他道喜祝贺的感觉,又让他心里格外舒坦, 连翊安姑母都特来赴宴。
旁人皆道他好大的面子。
魏思荣心里雀跃起来。
他是个没有长久忧愁的人, 连他爹把他差点打死, 养好伤他也不长记性。
喝得微醺时, 哼着曲进了洞房。
陈家姑娘他早就相看过,白净端正, 斯文娴静,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容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关上灯一起睡觉总是足够的。
只是娇弱些, 看她那身子,风一吹便能跟着跑了。
魏思荣想到这里有些憋得慌,他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子。
族中有个堂妹就是,逗两句就能哭出来,好让人没意思。
进了洞房,随手掀去盖头,定睛一看,愣是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榕微怔,缓缓问他:“怎么了?”
声音与样貌不符,并非娇气文弱的音色,反倒偏低沉些,成熟又冷静。
魏思荣笑是因为,他记得,她样貌是清丽娟秀的。可今日这般浓妆艳抹,反倒掩了她的好姿色。
想是上妆之人用力过猛,白红抹了一堆,颇像台上的戏妆。
魏思荣弯腰,笑眯眯地如实道:“你这妆艳了些,卸去更好看。”
她点点头。
是何时发现,她的性子与他想的不一样呢。
便是头回行房。
魏思荣虽没皮没脸,对着个斯文拘谨的陌生姑娘,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他坐在床边半晌没动,抠抠手,打打哈欠。身后人便静静等着,连呼吸声都没有起伏。
最终他稳下心,去吹了灯,看不见反更自在些,也免得她害羞。
魏思荣大大咧咧惯了,沉身侵入时,爽得他腰背酥麻。原想体贴她,可听她没怎么出声喊疼,便当她不畏怕初次。
女子身软体香,尝到好滋味后,酒劲跟着上来,他顾不得怜惜,大起大落地快意了一回。
她到底是腼腆,几乎不曾出过旖旎之音,只被撞得狠时,轻喊过两声。
动作上十分温顺,全凭他的心意。
两个人在黑暗里默契十足,起码魏思荣是这样觉得。
后来他终于尽兴,披了衣裳下床点灯。点完灯回来看她,愣在床边。
只见她嘴唇都咬出了血,鲜红一片,脸上的红晕下去后,便泛着冷白。
怪不着方才亲她唇时,她躲了过去,他还当她是害羞,原来只是怕他尝到血腥味。
他是个十足的纨绔,在风月场上混,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心是软的,做错事般呐呐道:“你疼怎么不告诉我?对不住啊……”
她拿帕子擦拭不断渗出的血珠,斯斯文文地客气道:“头回都是如此,你不必自责。”
后来她说,她娘与她交代过,女子初次会疼些,必得忍着。她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疼成那样。
若她不咬着唇,只怕出声喊疼会扫他的兴,偏偏他兴头那夜还足。
这是后话。
魏思荣当场差点给她跪了。
心道姐姐,您能不能先止住血再来原谅我,这心也太善了吧。
后来他发现,他娘子就是这般。
无论他做什么事,她都是慢条斯理、好言好语的样子,不责怪更不故意沉默,该说什么说什么。
也是奇怪,他娘一唠叨他就嫌烦,他爹拿板子打都没用的事情,她一说,他便愿意听,什么都能应下。
魏思荣到底不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他哪里做得到,对这么一个温柔的人犯浑。
但也有答应下来,转头忘记的事。
那回他染上风寒,恰逢朋友生辰,不得不去。他说好不饮酒,结果回来时却酩酊大醉。
陈榕一句话也未多说,端来醒酒汤,又给他擦了身子。
他在醉意里,有些心虚,胆大妄为地去拉她,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她没看他,亦未回应,淡淡道:“太晚了,歇下吧。”
魏思荣没听进去,越看她这样越想与她撒娇,闹了半天,见她还是不理,便撒野地轻薄起她来。
陈榕挣扎片刻,见他非但不停手,兴致愈发地高。深知闹不过醉鬼,只好随他去,照样顺着他的意。
次日晌午醒来,魏思荣依稀记得几个片段,颇觉胆战心惊。
谁知她并未给他脸色看,只柔柔地问了句头疼不疼,认真而不强势地劝:“这两日少喝些酒,你还病着。”
魏思荣见她雪色脖颈上的梅花印子,越想自己越不是东西。
顿时愧疚难忍地说:“对不住,答应你不饮酒,我给忘了。”
朋友起哄,哪还顾得了许多。
不喝是丢面子的事情。
她浅笑了下,好脾气地朝他说:“头一回,无妨的。”
魏思荣吓得一个咯噔,当即就在心里保证,这定是最后一回,再不让她失望了。
陈榕是个顶好的妻子,无论是打理庭院,还是孝顺亲长,亦或是照顾他,她样样做得让人夸赞。
魏思荣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更乐意待在家里,看她安安静静地忙事情,心里有别样的宁静。
即使他在外头玩乐,想的也是她在家里会做什么。
喝酒的时候,想着她说喝多了伤身,故而学会了装醉。
打架闹事的时候,又怕她知道会担心,多少次把脾气忍下去。
就是偶尔推不了,跟去青楼歌坊,人家女子抛媚眼过来,他也有些不适。
有回一个舞姬枕在他腿上,大有撩拨之意,他懒得敷衍,只顾跟朋友说话,后来笑说腿酸挪走了腿。
回府时,她替他宽衣,估计是闻到了脂粉味,脸色微变。
终究是没问什么,淡淡垂下眼帘,将那点失落和难过妥善藏住。
声音如常:“备了点心,可要用些?”
她问完,转身去放衣裳,魏思荣心里一慌,上前搂住她的腰,“榕儿。”
他头埋在她的发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怕解释她也不信。
她最是聪慧,轻拍拍他的手,“我知道,没事。”
她越这么说,魏思荣越心疼,当即保证:“我以后再不去了,晚上一定早些回来,不让你等这么晚。”
她顿了顿,轻说:“好。”
魏思荣与清河郡主认识得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做成了朋友。
他们自是清白,许久才碰回面,在一起不过喝茶吃酒,说说闲话。
魏思荣知郡主日子无趣,又不肯多交朋友,便替她牵桥搭线。
够义气道:“是我的主意,你不必自责,出事我顶上去。”
大祁风气开放,自是出不了什么事,何况她丈夫后来还殁了。
却被陈榕无意撞见一次,她误会他们有私情,虽没说什么,却把魏思荣急得跳脚。
当夜搂着她老实交代,连偷偷在楼上看她的事都说了。
一口一个“好姐姐”,一会儿亲她,脱她衣裳,一会儿又作揖发誓,乖得让人不忍苛责。
陈榕被他弄得不上不下,好笑又无奈,衣衫不整地抱着他拍背,柔声说:“知道了。”
与成亲前所料不同,她才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魏思荣头回见她哭,还是他受伤那回。
连舜钦派人悄悄将他送回府,连并着派了大夫过来。
他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样的伤,疼得死去活来,嗷嗷直叫。
心里后怕,若连累了家人,他真是蠢过了头。后来一想,若是魏家的天下都亡了,他们照样没好日子过。
还不如出口恶气。
只是委屈她,她跟着自己,哪里享过福,尽替他操心了。
魏绣背上受伤,只能趴睡,她替他打扇,怕他热着。
魏思荣听她不说话,只当她生气,出声安慰她时,背上忽而一滴水砸下。
紧接着便听见抽泣声。
她也不扇了,忙低头去擦泪。
魏思荣慌张,强忍着痛要翻身:“对不住,千万别哭,以后我再不涉险了,你莫要生我气。”
她见他动作大,吓得不轻,俯身抱住他,不让他乱动。
“没生气,只是看着你的伤口心里就疼……你若出事,我怎么办?”
“对不住。”
她吸了口气,闷声哽咽:“不想听对不住这三个字。”
魏思荣心里一软,哄她:“夫人要听什么?”
她在他背上蹭蹭:“那天晚上说的。”
“哪天?”
她不言语。
魏思荣想起来,受伤前的那次亲热,他抱着她没完没了地喊娘子,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
甚至百般使坏,逼着她说。
她当时羞,拿嘴堵上他的嘴。
他平日里极少油嘴滑舌,在外不正经时什么都说,回到家里,轻易不好意思跟她诉真心。
彼时是情动起来,才恨不得什么话都说给她。
原来她很乐意听。
“榕儿,我喜欢你,真心喜欢。”
“我也是。”她柔柔地笑。
(二)帝后
魏绣自小担着太子之名,江山社稷的重任,无刻不背在身上。
父皇、母后的期许太高,让他时常喘不过气来,脾气便有些乖戾。
他不贪玩,亦不好女色。
不似有的皇室儿郎,到他这个年纪倒寻侍妾了,也不怕损了身子。
魏绣难得有闲暇,最常做的事就是独处,让所有人滚远些。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想心事。
他最近,想的都是她。
她每回进宫来,都为寻阿姐,见他去便拘谨,行礼唤声“太子殿下”,而后便低头不语。
魏绣心道,这四个字让人喊得耳朵生茧,怎么偏到她嘴里,婉转动听,让人心里发痒。
他忽而想听她用这样的声音,来唤他的名字,叫他魏绣或是玉奴。
那回趁着阿姐不在,左右无人,他忙将自己随身戴的玉坠塞进她手里。
他动作坚定,脸却发烫,支支吾吾道:“你拿着罢。”
他没说拿着做什么。
她反应过来,顿时茫然失措,急忙塞还给他,“羽珂不能收。”
魏绣心意被拒,好一会没说出话,咬牙道:“你不愿?”
她紧张地摇摇头,没说话。见翊安回来,看见救星似的松了口气。
魏绣彻底明白了。
后来她再进宫,他便当做不知道,也不去讨她的嫌。
再后来父皇母后接连而去,他不得不撑起江山,惶恐不安,还要照顾日夜寡欢的阿姐。
那段时间,她进宫颇勤,全是为了陪阿姐。
便是他不想到她面前碍眼,也难免撞见过几次,回回只好冷脸沉默。
有回一并从翊安宫里出来,只听她弱声说:“陛下若不喜欢臣女进宫,羽珂以后便不来了。”
魏绣心里一窒,冷笑道:“朕巴不得你住进宫里,你自己不想来,不肯见朕,倒怪别人。”
她被他的直白闹得瞬间红了脸,“我没有。”
他皱眉:“没有什么?”
她嗫嚅半天没说出话,魏绣心里一软,叹口气:“早些回去吧。”
后来魏绣终究是放不下,有意接近,只是再不曾给过她物件。
等到了年纪,群臣上奏催他立后,阮镛实甚至将阮家的女子安排好了。
魏绣气得装病了几日,不愿去上朝,心里恼恨阮党咄咄逼人。
总有一日,他要他们知道他的厉害。
她这回终于是为他进的宫,托翊安打了掩护,偷去见他,担心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魏绣说:“朕病了。”
她紧张地问:“陛下哪儿不舒服,怎么不叫御医来看?”
魏绣定定地看着她,“相思病,让御医治,岂不是为难人。”
她很快明白过来,双颊又泛红,低下头去,为难道:“我……”
魏绣摇头让她别说,他不想听。
两人在大殿内的玉阶上坐了一会,各自想心事。
“罢,这宫里的确没什么好,你进来便再难出去,像朕一般不得自由。”
他起身,低头眷念地看她,忽而笑起来:“羽珂,朕今后再不会私见你。你别怕我,朕不会为难你的。”
他抬腿要走。
她伸手抓住他的袍便,抬头望他,眼睛发红,委委屈屈地说:“若我不想要自由呢?”
“那个玉坠,还能给我吗?”
*
魏绣贪心,才养儿子两三年,见齐安宜粉团子似的可爱,舅父做得不过瘾,便想要个公主。
这两年朝堂平稳许多,党争之乱消下去,乱臣贼子一并剿尽,贪腐之事也少上许多。
天下果然风调雨顺。
魏绣从前被阮镛实限锢,很多事难以做主,干脆懈怠。如今臣民拥戴,他愈发勤政,宿在后宫的时间极少。
虽常陪皇后和魏洵用膳,然三五日才歇下一回,有时累得倒床就睡。
皇后自是心疼体谅他,只愿他多歇歇,往往他才陪魏洵玩一会,她便让奶母带魏洵退下。
然而这段时日,他心血来潮,偏要缠着她生女儿。
行房较之从前频繁许多,有时一夜竟两三回,抵得上从前半月。
竟像她刚入宫那会似的。
皇后夜里拦不住他,只好白日劝他道,正经道:“陛下当以龙体为上。”
她还记着母仪天下的本分,只是说完脸红,像个小姑娘。
魏绣心里欢喜,认真回:“朕近日常习武射箭,又每日喝补身子的汤药,连批折子都精神许多,身体很好。”
他说完低头,在她耳边暧昧:“这样才能早日生个健康的公主啊。”
皇后退开半步,温柔又羞赧道:“怎么听着,臣妾像祸国殃民的妖妃。”
竟要他去喝那些东西补身体。
魏绣扬声笑,“羽珂,你羞什么,这亦是大事,免得前朝担忧。”
真是冠冕堂皇。
奶母带了魏洵过来,魏绣抱起他:“洵儿,可想要个妹妹陪你玩?”
“妹妹。”魏洵抿着嘴笑,欢喜地拍着手:“宜宜。”
“不是安宜表妹,是亲妹妹,让母后生,可好?”
魏洵乖巧地点头,“要妹妹。”
魏绣得意,朝皇后抛去个眼神,皇后立刻背过身去,羞得不想看他。
在他辛苦努力之下,几个月后,长阳殿终于有了好消息。
魏绣大喜,每天伏在她腿上,轻声喊:“公主乖乖的,父皇在。”
魏洵在旁边:“妹妹!”
那日,只听殿里头高高兴兴地喊道:“恭喜陛下,又是个健壮的小皇子。”
魏绣:“有赏,有赏。”
魏洵:“弟弟?”
妹妹呢?
他哄儿子:“一样的,先让弟弟陪洵儿玩。”
那段时间,魏绣每回看到齐安宜,都眼里泛光,赏赐一堆东西。
翊安哪里不知,他盼公主盼许久,结果又得个皇子。
这本是好事,谁都不嫌儿子多,尤其在皇家。但魏绣显然是等不及想抱女儿,故而失落。
皇后亦是抓着翊安撒娇,“完了,陛下肯定不死心。”
翊安故意问:“他不死心会如何?”
“会……”
皇后闭嘴,聪明道:“我不说。”
翊安笑的满殿回音。
“玉奴,天大的喜事!我若有两个儿子,我天天敲锣打鼓。”
魏绣牵着齐安宜,斜看她眼,“到时候把安宜给我。”
翊安掐腰笑:“陛下问她爹要去,我不敢做主。”
魏绣:“嘁!”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篇番外,30号发(写十几年后)。
预收求收藏~调整了文案,感觉超精彩,入股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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