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 微风习习, 坐上牛车后的金素，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出村的道路两旁, 田地如井，禾苗青青, 偶有小鸟飞过, 在稍远的青山映衬下，别有一番风景。
虽说达不到后世诗句中描写的那样——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但对金素来说，却也是足够了。
相比较上次, 她进城时的满心彷徨，无心赏景；
这一次，目的不同，又有阿父相伴，她的心情极好, 甚至还有一点想要高歌一曲的冲动。
抬眼看, 阿父坐在板车前，导引方向，那可靠的背影，并不会让金素觉得害怕。
于是乎，她便纵着自己的心意, 张嘴唱了歌来：“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
清澈明亮的歌声，自喉间溢出，似乎周围的景色都为之一亮。
放在以前, 她是不会唱这样的老歌的，毕竟，老歌很容易被人嘲讽“老土”。
但是，到了这个时代后，那些喧嚣的，吵闹的歌，似乎都被她忘记了，唯有刚刚唱的这首歌，最符合她眼下的心境。
金素的歌声自然被车前方的金木匠听了个正着，他一边儿拉着缰绳，一边儿笑着问自家女儿：“素素，你这唱的，又是哪里学来的歌？“
”这听起来怪模怪样的，歌词阿父也听不懂，难道这就是仙人之乐么？”
有金木匠这句话在，金素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唱歌时，用的是现代汉语，这就有些尴尬了。
要知道，西汉时的语音其实和现代汉语差别极大，如果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到现在，恐怕她都还学不会这仿若外语的话呢。
“没什么的阿父，女儿就是瞎唱一通，随意感慨一下，外面的风景之美而已。”金素急忙回答道。
金木匠抬眼看着周围，有些没搞明白，这附近的田野，究竟“美在何处”？
这些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禾苗和农田么？
最后，他只当女儿这是被关在家里关的太久，憋得太狠了。
所以说，眼下她一被放出来，就激动得不行，看个田野也是好的。
“对了，阿父你可会唱些山歌小调？”
这唱歌既然被打断了，金素她便不打算再接下去，而是想要听一听自家阿父的歌喉。
金木匠闻言，却不由得愣神儿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失笑道：“素素，阿父又不识字，如何能唱甚么歌？”
金素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自家阿父这句话的含义。
这唱山歌和识字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
唱歌不是只需要有一副好嗓子，不就好了吗？
很多唱山歌的人，本就都是贫苦大众出身啊！
她只听说过刘三姐唱歌好，没听说过她是什么能识文断字的女名士啊！
“阿父听闻，几百年前，那些国风也都是由山野之民唱出来的；“
”只可惜，到了后来，诗慢慢就成为了会读书认字的士人专属；“
”普通人忘了怎么唱诗，又哪里能唱歌？即使唱出来，不也会被旁人笑话？”
金木匠语带无奈，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金素听完后，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阿父会把“唱歌”和“识字”联系到一块儿。
原来，这还是那个唱诗的时代，而人不识字儿，又如何去学习乐经和诗三百呢？
这个时代，还真的是让人感慨万千啊！金素的神色间都染上了一层凝重之色来。
或许是她情绪上的转变，影响到了金木匠，他说完那句话后，也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于是，他便又出声，安抚起自家女儿道：“素素，阿父虽说不会唱诗，但是阿父却也学过啸歌，你可想听么？”
啸？那又是什么……
金素刚开始还有些迷茫，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阿父口中的“啸”，乃是一种古代颇为流行的歌唱方式。
它没有甚么切实的内容和格式，更无歌词，它只是由人随心而欲地啸出自己的心中之曲。
魏晋时期最为流行，还分为名士之啸，妇人之啸等数种不同的类别。
魏晋时的大书法家钟繇，便极善啸，还因此上了《世说新语》……
这些都是她在现代时，偶尔查资料查到的，却原来阿父也会的么？
“素素不愿听么？那就算了吧，阿父会的也不过是农人之啸……”
金木匠看女儿一直不答话，便轻叹一声，打算将其翻篇儿的。
谁知道金素听罢，直接出声道：“阿父！我只是太惊讶了，并非不想听啊！我想听，心中想得很呢。”
她说出这句话时，甚至怕自家阿父听不清，声音还提高了不少。
一旁的金木匠甚至都觉得，女儿的声调之高，让自己的耳朵，都有些不太舒服。
他现在确实是不会再误会，女儿不想听自己啸歌了。
“既然素素想听，阿父便为你试试。”金木匠声音中也满是笑意。
能向女儿展示自己，如何不让人开心又激动呢？
金木匠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曲婉转悠扬的啸声，便自他唇间发出。
那声音旷达悠远，在金素听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似万里连山，波涛如怒！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啸歌么？
金素听着听着，就不由得呆掉了。
她以前还以为，啸和维塔斯的海豚音差不多，现在看来，还是她想象力太过匮乏，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何其大！
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认，那能唱出来如此宽广胸怀的人，是自家淳朴善良又老实巴交的木匠阿父……
等金木匠一曲结束，金素还如坠梦中，所谓余音袅袅，入耳入心，绕梁三日，回味无穷，概莫如此了吧？
等金素回过神儿来以后，她就毫不吝惜自己的手劲儿，用力地鼓起掌来。
金木匠虽然说不太明白，自家女儿拊掌的意思为何。
不过，他靠猜也能猜出来两分，女儿这是在夸自己呢，金木匠心中美滋滋的。
至于素素夸人时，不停地拊掌，这定然是和那仙姝学的吧？
说不定啊，在仙人之国里，他们夸人时，就要这样呢，金木匠暗道。
金素完全不知道，自家阿父心里在想些什么。
因为刚刚欣赏了一场高水平的表演，她现在眼下心情正激荡着呢……
一路上，金家父女二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前行。
牛车速度算不上快，加上道路并不如何平坦，让金素坐的颇为颠簸，但是，她却很是甘之如饴。
当然，车行到中途时，金素就借口想要去方便之由，下了牛车。
她刚刚可是一直都在观察着田野四周，就为了能找到自己要克制那群泼皮无赖的“秘宝”。
只是，她这一路上看得眼都要花了，却始终没能发现它的踪迹。
这让金素的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不应该啊！
按理说，这种植物不就是在这个时节时最多么？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刚刚就在她要放弃之时，她终于找到了！
……
等金素回到牛车旁，要上车时，金木匠自然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宽大树叶儿，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金木匠不由得好奇问她道：“素素，你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你找到的吃食么？”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去怀疑，自家女儿找到有毒的植物，可能会误食，出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自家女儿那可是和仙姝学过的！
只要看到女儿带了什么回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又找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吧……
金素闻言，只对自家阿父笑了笑，然后摇头道：“阿父，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吃的，而是女儿采来玩儿的，路途遥远，女儿采这些过来，正是为了打发时间。”
金木匠倒也不觉得失落，女儿能花些时间在玩儿上面，也挺好的。
总不能让她小小年纪，都把心思放在家事上面吧？
那样对她一个孩子而言，也实在是过于沉重了些。
“那你就先玩儿吧，阿父继续赶车，走咯！”
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槐里城的城门处。
和上一次进城不同的是，他们这一回带的有牲畜，进城就需要交上几文入城钱。
不过，金素也能看出来，那要钱的小吏要的并不多，说话时勉强也算得上温和。
她和自家阿父交过钱以后，他就直接放他们入城去了，并没有像古装剧里那样，多难为他们两个。
就是这入城时，金素看着那稀稀拉拉，小猫三两只的人流，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默。
莫非，这槐里城还真的是像阿父之前所说的那般，没什么人么？
进了城之后，金木匠并没有直接就带着女儿去往东西二市。
东西市毕竟人多一些，他牵着牛车过去，并不会太方便。
于是乎，他便和女儿提议，先把牛车暂放在南城的城隍庙附近。
“阿父的意思是，要把这牛拴在城隍庙附近的大树上？”金素满脸惊讶地开口询问道。
金木匠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呢，素素，咱们去南城放好牛车后，阿父再带你去东市转转。”
金素看着自家阿父，那毫不担心的模样，不由得呆了 。
“阿父，你就不怕这牛车被人偷走吗？“
”就算牵着牛车去东市麻烦了些，我们也不能将其随意扔在南城啊！若是丢了牛，咱们家那可是赔不起的啊！”
至少，得拜托认识的人，或者四周的好心人，帮忙照看一会儿吧？
看着女儿一脸的“阿父你怎么就是不担心”，甚至还带有些许责怪之意，金木匠安抚性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
然后，他才忍笑开口道：“哈哈，我的傻素素，这一点儿，你无需担心，阿父如何会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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