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陶釜烧起水来,速度倒是不慢,不一会儿,灶前的金素便看到釜中的水开始沸腾起来。
她忙拿起木箸,将那釜上盖子夹了下来,然后才缓缓地将碗中的面糊,倒入釜中。
当然,做疙瘩汤可不敢直接拿起碗就上前倾倒,那样的话她只能得到一釜浆糊,糊墙可以,想食用?没门儿。
她须得用木箸引导着那面糊,让其慢慢流入釜中。
等面糊倒完后,金素又自锅中舀了一木勺的热水,将面碗中残余的面糊清去,再度倒入釜中。
然后,她拿起木勺搅了搅,等釜中的汤水均匀些了后,她才停了手。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需要照顾好火和灶上的釜,莫要让釜中的面汤因为过沸而溢出来便可以了。
就这么等了一刻钟后,金素终于闻到了釜中传来的香味儿,她那紧绷着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釜这种古老的厨具来做疙瘩汤,生怕做毁了。
若是糊了底儿,又要浪费掉家中本就不怎么充裕的粮食,她会有些于心难安。
等这疙瘩汤煮得有了香味儿后,就可以加入先前腌好的菜。
而菜叶易熟,并不需要煮太久,等锅中再度沸腾起来后,金素才自釜中稍稍舀起来了些疙瘩汤,尝了尝味道。
尝起来倒是挺鲜的,估计是加入了荠菜和韭菜的缘故?荠菜一直都有提鲜的作用,只是,味道却是有些淡了。
金素又加入了一小匙盐,紧接着把鸡蛋在灶台边缘轻轻一磕,加入汤中,这一釜鲜美的疙瘩汤便做好了。
等金素灭了灶中的火,她便急忙忙盛好疙瘩汤,先给自家阿父送上一碗去!
金木匠本来因为病了,胃口不怎么好,加上他一直躺在床上,不怎么动弹,是以腹中也不怎么饿。
不过,当他听到女儿自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后,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好几日都不曾好好吃饭的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腹中空空的,想要吃饭的欲望居然重了许多。
“素素,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金木匠挣扎着起身,坐在了榻上,开口问她道。
“阿父,这是疙瘩汤,女儿特意为您煮的,喝了对您的身体好。”
金素先将碗放在了榻前的小几上,然后又抬起小几,放在了金木匠所睡的榻上。
“疙瘩汤?那是什么?”金木匠语气中满是疑惑。
金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疙瘩汤”,对这个时代的阿父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此时的人们无论穷富,大部分人吃的便只有一种食物——糜。
说起来这“糜”啊,就是晋惠帝那个傻皇帝,曾经开口问的那句,令世人所熟知话——“何不食肉糜?”里的糜。
糜基本上都是有粟米和稷米为底,煮得很干,几乎不剩什么水分,介于现代人吃的粥和焖饭之间的一种食物。
贵族吃肉糜,穷人食菜糜,大多是人家一年到头,都一直这么吃,不会换样儿。
除此之外,还会有人食用比糜稍稍稀一点儿的羹。
只是就算是羹,那也是粟米和肉蔬占多,水占少,金素端出来的这一碗似水非水,似羹非羹的食物,自然便会引来金木匠的好奇。
金素沉默了片刻后,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开口胡诌道:“阿父,这是我用面煮出来的,因为家中面粉不多,我便没有把它煮成羹,做得稀了许多。“
”这稀一点的羹,和汤水很是相似,加之其间还浮有面粉形成的疙瘩,所以说我才为其取名‘疙瘩汤’……”
金木匠听了女儿的话后,更是惊讶极了。
他倒不是因为“疙瘩汤”的名字,而心生触动,他讶异的却是——这一碗香气喷喷的汤水,居然是用面做出来的?
他竟从不知,面食居然还能这么香的……
“阿父,你快用些吧,这疙瘩汤趁热喝好一些,若是冷了便会失其滋味了。”金素看着发呆的阿父,不由得出声劝道。
只不过一碗普通的疙瘩汤而已,阿父他的神情变化,实在是有些太剧烈了吧?
因着女儿的声音,金木匠才迅速地回过神儿来。
他点头之余,还不忘开口嘱咐女儿道:“素素,你也快去喝吧,阿父身子好了些,自己来就可以,你不用一直站在这里的,先自己吃饱要紧。”
金素看他的神色并无勉强之意,这才退了出去,往灶房走去。
而屋中的金木匠则直接端起陶碗,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气后,才低头喝了一口,这疙瘩汤怎么能这般好喝?
……
金木匠和金素正因一碗疙瘩汤而心满意足,金家的小院落外,万籁俱寂,偶有犬吠之声;
而此刻的帝都长安城,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华灯初上,热闹非常。
未央宫,昭阳殿。
王娡正低头看向榻上的一双儿女,满目温柔之色,彘儿和婉儿这两个孩子,她越瞧越是看不够……
“王夫人,兰林殿的王美人来了。”
就在她满腔慈母心,无所抒发之际,殿门口传来了侍婢茉莉的声音。
妹妹居然来了么?
“是儿姁来了么?”王娡的声音中满是惊喜。
站在茉莉身旁的王儿姁,笑着出声接道:“是啊,阿姊,妹妹我在兰林殿待的无趣,这便来看看你和两个姊子。”
说罢,她便轻移莲步,提起裙摆,跨进了殿内。
身为昭阳殿的大宫女,茉莉自然知道,每次夫人她和王美人姊妹二人相见时,都不会让伺候的人在身旁。
是以她这次直接躬身行了礼,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王儿姁看着茉莉的背影,朝自家阿姊笑道:“阿姊,果真还是你会□□人,妹妹那兰林殿里可是没有茉莉这般听话的奴婢……”
王娡嗔怪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然后摇头叹道:“你啊!每次来我这里,总要说上那么几句酸话,若不是我是你阿姊,早就把你撵出去了!”
王儿姁朝自家阿姊眨了眨眼睛,她才不怕阿姊她会赶自己呢。
她们姊妹二人一起长大,后来,阿姊被阿母施法,送进了太子宫中后不久,甫一站稳脚跟,便求了太子殿下,把自己也纳入了宫中,足可见她们二人感情之深厚。
“阿姊夕食用了些什么?”等王儿姁坐下后,她便和自家阿姊开口,叙起了闲话。
“不过是些上林苑送来宫中的鹿肉罢了,阿妹又用了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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