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黄酥?
饶是夏维在宫里吃过许多酥皮点心, 但却未曾尝过蛋黄酥, 便点点头:“那就试一试。”
圆脸小姑娘将一个蛋黄酥切开,介绍说:“虽然价格贵些,但我们家的用料都是极好的。”
一个蛋黄酥切做四份,酥皮之下的起酥层分明可见。最外层是酥皮,因为是刷过蛋黄液之后烤制而成, 颜色格外漂亮,一片灿烂金黄;第二层是细腻的红豆沙, 隐约带着点桂花香气;再往里, 是糯米做的雪媚娘,柔软而白嫩;最里面的咸蛋黄色泽微红, 内里流油, 令人满口生津。
夏维尝了一小块,酥皮脆而不硬, 隐约还有一股奶香。相较于外皮的酥脆, 内馅却赋予蛋黄酥柔软的口感, 红豆泥的清甜包裹着蛋黄的咸香, 夹层的雪媚娘细白软糯, 如嚼白云。
这样的点心,便是在宫宴上食用, 也是足够了的。
“给我来四盒这个。”夏维立刻说。
圆脸小姑娘柔声解释道:“实在抱歉, 因为这蛋黄酥做起来工序复杂,食用的时限也短,所以目前一位主顾只能买一盒。若想要多的, 需得提前预定才好。”
这么麻烦,夏维挑挑眉,低声道:“不知你们店主人何在?我有一桩大生意,怕是要和他当面谈。”
消息传来时,月牙儿正在后厨看着新来的师傅做事。
小满姑娘掀帘子进来,向她道了个万福。
“东家,有位客人想请您出去谈生意。”她看了看厨房里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月牙儿会意,走到她身边来,一齐走到亭子间里,小满才说:“如果是寻常的客人,我自不会随意打扰东家,可这一位——”
小满轻声说:“我看他面白无须,说话声气也有些细,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的样子。怕是在宫里当差的。”
“你是说内侍?”月牙儿垂下眼帘,问:“请他过来说话罢。”
不多时,小满引着两位客人来到亭子间。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领头的那个约莫三十来岁、背微微有些弓着,长得一团和气。
“贵客临门,不胜欣喜,二位请坐吧。”
那个年纪较小的男子皱眉道:“合该要店主人招待才是,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主?”
月牙儿笑一笑,吩咐小满端茶来,而后才看向那人,落落大方道:“我就是这家店的店主人,如假包换。”
那人还想说什么,见前者转动了一下佛珠,便知趣的不说话了。
“鄙人姓夏,如今在东宫当差,见你家点心做得好,特意想买一些回去。”夏维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牙牌亮了出来。
月牙儿起身敛衽:“失敬失敬,原来是如此贵客。”
小满端了茶来,放在几案上请两人用。
夏维道:“茶就不吃了,请将小麻花、蛋黄酥等包一些,给我带去。”
月牙儿一面吩咐小满去拿点心,一面同他攀谈起来:“说来也是荣幸至极,上一回我做出了一道点心,竟然得了贵妃娘娘的意,实在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这一次,福气还够不够用。”
“还有这事?”
月牙儿将之前郑次愈送金箔蛋糕的事简短的讲给他听。
夏维听了,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那金箔蛋糕原是你做的?”
“正是,借花献佛将方子献给了郑公。”
“这样说来,你同郑公也是认识的。”
“不瞒您说,这次进京,还是跟着郑公的船队后头回来的。”
“若是这样,那大家都是熟人。”
夏维的语气柔和了些:“挺好的,你那店竟然开到京城里来了。”
月牙儿笑说:“这也是幸得贵人相助。”
正说话,鲁大妞抱着两个梅花盒掀帘子进来了。
月牙儿将那梅花盒盖打开,只见五瓣格子里依次放着小麻花、蛋黄酥、桂花糕、龙须糖和粽子糖。
“这些都是小店卖得最好的点心,您看怎么样?”
夏维俯身看了看:“你这梅花盒子也挺好看的,这样装点心,倒瞧着更好吃了。”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月牙儿将梅花盒叠在一起,说:“这点心也得要包装。”
小满也拎过来三四包寻常包装的点心,同那梅花盒放在一处。
月牙儿说:“这些是孝敬二位爷的,都是些小东西,若吃得好也是我们杏糖记的福气。”
送走两人,小满神情很激动:“竟然还有宫里的贵人愿意吃我们店的东西。”
“少见多怪。”鲁大妞道:“在南边的时候,东家做的金箔蛋糕就曾送到宫里了呢。”
她忽然想到一事,拉住月牙儿问:“这一回,你还是打算把点心方子卖出去?”
月牙儿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一是离得远,没办法。二是金箔蛋糕这东西,其实稀奇就稀奇在点子上,但从手艺来瞧,其实并没与什么难题。后来不是也有其他店推出了金箔妆饰的点心么?可今天这些点心却不一样,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个。”
今日呈上去的几道点心,她都是将工序拆开来,分别让不同的师傅做的。譬如蛋黄酥,知道调馅的,不知道怎么将奶味酥皮做好;知道做酥皮的,不知道怎么做雪媚娘,大大降低了完整的方子泄露出去的风险。何况,纸上写得制作方法是一回事,自己亲自动手做,又是另一回事。许多时候看着好像学会了做一样点心,可真开始动手才发现怎么着都达不到效果。
这个小插曲之后,月牙儿就命人每日特意准备两份梅花盒,里面装着各色小食,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第二日来了个小内侍,将两份梅花盒都买了去。
月牙儿想了想,将管采购的人喊过来,特意吩咐:“你叫那做盒子的,多做些来。眼看就要过年了,这种梅花盒什锦点心,一定好卖。”
别小看了这梅花盒,点心用这个梅花盒装着,价格立刻上去了。一个梅花盒什锦点心的价格,可比得上单买三四斤点心了。
这小内侍两三日会来一回,几乎将杏糖记的点心买了个遍。这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因为每回他来,月牙儿都会叫人赠些点心予他。为了这个,小内侍跑杏糖记都跑得勤快些。
“还是萧老板好,我有个哥们曾去玉福楼买烤鸭的,那店主人都不出来迎的,更别说有什么福利了。”
月牙儿同他闲聊起来:“怎么,宫里用的吃食还要到外头来买?”
“有些侍长喜欢街市上的吃食,嫌宫里的御膳房炒不出味道,便使我们出来买。”小内侍解释道。
原来本朝的后妃皆选自民间,多是小家碧玉,往日在家时便吃惯了宫外的美食。一朝选秀进宫,偶尔也会忆起待字闺中时所尝过的美味,便差遣内侍去买来。
当然,这也得是得宠的妃子,才能这样做。
小内侍望见杏糖记门前络绎不绝的主顾,感慨道:“您家的店,和皇店比起来要热闹多了。”
皇店是什么?月牙儿听见这个词,问道:“您说的皇店?”
“就是鸣玉﹑积庆二坊的皇店,专门开了一家茶酒店,若是内库里有不喜欢的不用,就放在皇店里卖。”小内侍感慨道:“说起来,听说皇店初开的时候,仅宝和六店一年的商税,就有数万两白银呢。可现如今……”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这时小满已将点心盒准备好,小内侍拿上之后,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月牙儿立刻抓着小满问:“你知道皇店吗?”
“知道呀。”小满见她问起,便将自己晓得的关于皇店的事尽数说出来。
原来自文庆年间起,皇帝就将查封的权贵店铺、以及一些官署店铺改为皇店,指派一位提督太监代为管理。每年上缴给天家的贡品,其中不合心意的,就放在皇店里出售,每年盈利,归天子私库。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最近这些年,皇店却越发落寞了。
小满愤愤不平道:“你不晓得,那管皇店的人真真是蛮横极了。只要是和皇店开在同一条街,必定有人去征税,就是挑个担子去那儿卖馒头,也要交钱给皇店。听说还有对商贾敲诈勒索的,以次充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后闹得同在一坊的商家,不是把店子卖了,就是换个地方做买卖。原本很繁华的地段,如今竟然落寞了,真是可恨。”
月牙儿听得很认真,她想起自己才来京城时,也曾从鸣玉﹑积庆二坊过。明明是个好地段,街上却很冷清,那时候她还奇怪呢,原来原因在这里。
她正沉吟不语,忽然帘外有人轻唤:“东家,我做了样点心,您可有时间看看?”
说话的人是杏糖记新招的厨子,姓莫,人生得圆滚滚的,很和气。
月牙儿掀帘子出去,只见他手里托着一碟儿点心,是雪白色的团子,外皮点着一粒红色山楂糕,样子很好看。
“这是什么点心,挺漂亮的。”
莫厨子憨憨的笑:“是艾窝窝,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道点心。如今正好该是做艾窝窝的节气,我便做了点,让您尝尝。”
“是京城点心吗?”月牙儿拿起一个艾窝窝,用手托着,轻咬一口。
是面粉配合碾碎的江米粒做的窝窝,松软柔韧,微微有些粘牙,馅心是甜的,有点似汤圆。
她吃的时候,莫厨子说:“是,这艾窝窝是京样点心。我从前呆的那家店,一般是从春节起开始卖艾窝窝。据说是因为艾窝窝旺年节,又喜庆又好看,一直卖到春夏季节打止。”
月牙儿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件事,各地的风味各有不同,咱们店里除了南边的糕点,也得有些京城时兴的点心。多谢你提醒我。”
她将鲁大妞唤过来,要鲁大妞将这艾窝窝择期添上食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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