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无尽汪洋之中的轮船是墨染的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吞吐量惊人的游轮身处大海之上也不过是一座移动的孤岛。
甲板上的客人们在尽情狂欢,灯光、舞会、香槟、美人,应有尽有,微醺的空气里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顺着人群往里走,既有小心翼翼的侍者,也有穿着正装头带面具不肯露出真容的客人们。
内场比外面安静许多,几百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手持着号码牌,只有台上激情四射的主持人对着璀璨灯光照耀的主席台舌灿莲花地推销着“罕见”的商品。
顺着船舱一路向下,舱底的氛围比甲板还要热烈,衣冠楚楚的绅士们、女士们手持着筹码穿梭于各个赌/台,时不时传出懊恼的咒骂声,偶尔也发出点到即止的矜持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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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情况是,绑匪们只想要威胁我的家人,打算两天后放走我。那么他们可能不会设置多么严密的监视防线,毕竟我们被反锁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只有一扇高窗,不太可能向外求助。当然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选择在船尾的某个房间囚禁我们,这里通常离电梯很远,只要他们把周边的几个房间占住,一般的房客根本不会往这里来。”迹部冷静地分析。
通过检查幸村发现门上的猫眼被从外面封住了,所以他们不可能看到走廊里的情况,他认同迹部的判断并指出:“我能感觉外面的走廊格外安静,很有可能空无一人,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打算严格看管我们,还是深夜回房间休息了。”
“有可能是后者,既然这样我们就先休息吧,明天再考虑怎么脱身,不论怎么样迹部家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迹部突然反常地说出与性格南辕北辙的话,就在幸村不解之时,他弯下腰,在隐秘的床底掏出一枚纽扣状的东西,接着他把这个纽扣用纸巾保住,锁进狭小的浴室里。
解决窃听器后迹部不再刻意压低声音:“还有一种可怕的猜测。他们把房间里的电源切断了,又放置了窃听器,说明他们考虑得很细致,担心我们有任何意想不到的举动。这种情况下掉以轻心地不派人监视显然不可能。”
幸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觉异常的,迹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幸村猜测他身上的设备并没有全部都被搜查出来。
迹部继续解释:“除非他们认定我们在这艘船上求救也没有用。”
幸村微微启唇,有些惊讶地看着迹部。
“你认为我们是在一艘什么样的船上?”
幸村瞳孔微缩,迅速结合有限信息判断出当前的情况:“难道……这艘船本来就是一个不法之地,甚至长期漂泊在海上,所以他们才这么有恃无恐。既然如此,这里的乘客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善类,即使察觉这里的异常也不会向我们施以援手。”
迹部点了点头示意幸村说得没错,紧接着攥紧拳头、自责地低下头:“我知道昨天一艘名为自由之舟的游轮停靠在横滨,我应该早有防范的,自由之舟可是恶名滔滔。”
眼看迹部陷入沮丧的情绪难以自拔,幸村坐到他身旁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不能向内求援,难道还不能向外求援么。这艘轮船还在航行之中,我认为我们昏迷的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如果这艘船就是自由之舟,这意味着我们离日本的距离还不算太远。最近是游船旅行的高峰期,我们碰到其他游船的概率很高。”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思考怎么利用现有的工具求援。”幸村说完,迹部赞同地点点头。他拆开自己的衣服外套,隐秘的夹层里放置着一根迷你手电筒:“可以用手电筒发出求救信号,我学过摩斯电码,交给我吧。”
幸村点头称赞:“你的确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气窗可以作为对外沟通的渠道,幸村站到桌子上透过气窗观察外面的景象,正如迹部所估计的,他们应该是位于船尾的位置,此时应当还是上半夜,因为船身周边的海面映衬着船上的灯火散发出粼粼波光,显得格外明亮。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依靠闪光的方式向附近的游轮发送摩斯电码作为求救信息恐怕也会淹没在这耀眼的灯火中无法被人发现。
迹部和幸村决定蛰伏下来等待下半夜的契机,那会应该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哪怕是时刻收听着窃听器情况的劫匪,大概率也只会觉得他们睡着了而放松警惕。
房间里瞬间陷入安静。
这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迹部拍了拍床示意:“精市你先休息一会儿,今晚我们轮流守夜吧,每人轮流两小时,时刻注意是否有其他船只经过。”
幸村没有推拒,他只是反问道:“没有手表,你还能判断时间么?”
“听一场音乐会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两小时。”迹部笑着,轻轻拍了拍幸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
幸村于是顺从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然而这一夜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幸村根本无法在危险的环境里安心入眠。虽然他端端正正地仰天躺好,并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可迹部还是能察觉他根本没有睡着,呼吸的频率比平时快上不少。
于是迹部从桌上跳下来,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幸村的手,看起来毫无异常、镇定自若的幸村在迹部小小的试探中丢盔卸甲。从内到外冰凉透顶的体温与迹部温热的手心相交,瞬间暴露他内心的忧虑与紧张。
“你害怕么,精市?”迹部知道像幸村这样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出任何软弱的回应,但他就是想问。
幸村睁开眼睛,反握住迹部的手,月光下他鸢蓝色的眼睛格外清澈:“你害怕么?”
迹部抿了抿唇,别过脸闷闷说道:“我不害怕,这种场合我早就经过几百遍的预演了,除了把你无辜牵扯进来,我一点都不害怕。”
幸村没有拆穿他的谎话,他们都想给彼此保留一份体面。幸村收回自己的手,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仰头看着天花板。
“可是我害怕。”幸村低声说着,迹部缓缓回过头看着他,幸村没有在意继续说,“但再害怕,也不会有十四岁临手术之前的那个晚上害怕了。”
这是迹部第一次从幸村这里听到他讲述那段经历,很多时候哪怕偶然提到这里他往往也只会绞尽脑汁地避开戳破幸村伤疤的任何可能。
幸村的确不喜欢这个话题。可不知怎么回事,在他们相依为命彼此依靠的这个夜晚,幸村突然想起了十四岁的那个晚上,不论是家人抑或朋友总是认为他有超越常人的钢铁意志。虽然曾经看着他一度狼狈地情绪崩溃、宣泄过,可自从他复建开始到重回赛场,他们没再见他松懈过意志。
“十四岁手术前的那个晚上,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幸村一笑即止,慢慢爬起身坐直,“一开始我最害怕的是无法痊愈不能回到赛场上,然后我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过分莽撞,因为手术也会失败,我可能,会死。然而我最害怕的,还是手术成功却无法恢复,永远只能无力躺在床上依靠别人的时候,我不喜欢那种无能为力只能仰人鼻息的可能。”
迹部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如果我是你,不会有你做得更好。”
幸村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既然那个时候我都熬过去了,我相信这次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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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幸运似乎不总是垂青善良的人,这一夜外面都风平浪静,船身的颠簸越来越小,似乎看不到任何求援的时机。
“赌一把。”幸村大胆地提议,“如果你只是个要挟的砝码,今晚迹部家就会知道你失踪了,我相信他们救援的速度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所有绑架案生还率最高的也就是前二十四小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留下来不论迹部家选择妥协还是进攻,我们在他们的手上就只能仰人鼻息。即使求援不成功,明天白天我们还可以有别的方案。”
手电筒的电量有限,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黎明,原地等待可能徒劳无功。迹部同意幸村的想法,对着窗户开始发送求援信号。
窗外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船只经过的迹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两人焦躁不安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线转机。
远处一道白色的滑翔翼划过天际,似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滑翔翼在空中回旋了一下最终停留在他们的窗前。
“怪盗基德!”没想到出现在门前的救命稻草竟然是之前结下不解之缘的怪盗先生。
然而情况危急,两人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他们只能选择相信怪盗如传闻所说的心怀正义。窗外的基德一眼看出屋内的情形,他打碎窗户询问两人:“你们是被绑架了么?”
对这两个曾经成功戏耍了自己的青年,基德似乎全无恶意,他斟酌了下情况告诉他们:“这艘船已经在公海上了,我可以帮你们报警求援,但是再快也需要七个小时警察才能赶到,抱歉,我没有办法一个人带走你们俩,这里距离陆地的距离太远了,我的滑翔翼撑不了三个人的重量。”
幸村相信基德真的有心帮助他们,但他们无法保证七个小时不会发生任何变数,如果警方中藏有卧底通风报信,他们只能任人鱼肉。
“你可以帮我们离开这里么?”幸村诚恳地请问。
基德犹豫地点点头,纠结了一下说:“虽然我不想引起注意破坏我的计划,但我也不能看眼看着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我可以找到劫匪用迷药迷晕他们,然后把他们绑起来。”
迹部将信将疑地看着基德,思索了片刻他摇摇头:“你只需要帮我们打开门就好了,我们对情况一无所知,根本没办法判断绑匪究竟潜伏在哪间房,又有多少人,一旦有漏网之鱼,结局是一样的。”
基德爽快地答应:“我马上就去放你们出来。”说着他消失在两人面前,片刻后伴随轻轻的“咔嚓”声,房门打开,基德出现在他们面前。“快走吧,我暂时屏蔽了这里的监视器信号十分钟,但如果他们凌晨四点还关注着监控,随时有可能回过来。”
迹部轻轻把幸村推出门,自己则微笑着摇摇头:“你带着他走!”
“什么?”
迹部解释:“他们全程没有在我面前露面显然并没有撕票的打算,因此只要我在这里精市就是安全的。更何况监视器只是短暂失灵,他们可能甚至不会发现异常亲自过来检查我是否还在,所以……我留下。”
幸村却不同意,他扭过头看着迹部认真道:“我已经遭遇过人生最糟糕的情况了,小景。我不需要任何人背负我的人生,就算是你……承认害怕没有什么过错,你依旧是迹部景吾,我心中的一往无前的王者。”
“所以我们要走的话,一起走!”幸村目光坚定地看着迹部,在迹部反抗之前紧紧拉住他的手一起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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