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玻璃桌上依次有序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大圆桌中间放着一个假山摆饰品，滚动圆珠溢出瀑布，崖边一棵探出头的青树。
高档酒店注重细节，细节总让人心情好。
包间不算特别大，但位置也分主次。今天程导没过来，好像是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程导没来，主位便空了出来。
这位置像一道分水岭，主位以右分别是程玥明，乔栖和林楚。
梁砚则坐在主位的左边，恰好处在乔栖的斜对面。
这下不像三方会师，有点像两方会谈。
梁砚算最嚣张的甲方那种。
包间温度适宜，他便脱了皮衣，内搭一件长袖简约白T，圆领领口若隐若现勾勒出平直锁骨的轮廓，颈间凸起明显喉结。
像诱人咬之的亚当的苹果。
乔栖做模特久了很容易被这些身体上的优越细节吸引，等她意识到自己目光太过专注时，已经来不及了——
后知后觉察觉到有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乔栖猛地回神，视线上移，对上梁砚眼尾沾染笑意的桃花眼。
他坐姿慵懒却也洒脱，椅子后撤，右脚脚踝横搭在左腿大腿上，上半身后仰，肩颈微微松垮几分，右手臂伸长了漫不经心搭在旁边一张椅背上。
二人四目对视，梁砚笑意更深。
他微妙地一撩眼皮，“巧啊。”
口吻足够意味深长。
但是真正意味却也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乔栖倒是能够确定一点：梁砚确实够纨绔。
她非常不喜欢。
于是乔栖没给任何回应，淡淡收回目光，看向程玥明。
程玥明还是一如既往书生乖巧气很浓，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几乎有半张脸大的黑框眼镜，说话前习惯性拿手指推了下眼镜。
“今天主要是想来问问林楚有没有意向参与《烟云馆》。”她说着扭头朝林楚笑，“女主角已经定下是乔栖啦。”
乔栖有些意外。
这就定下了？
那么草率吗？
程玥明没跟乔栖多说，只是继续跟林楚说：“剧本我昨天发给你经纪人了，你经纪人应该也给你看过了吧？”
林楚还沉浸在乔栖拿下女主的震惊中，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嗯嗯啊啊”了两声，“是，对，没错，我看过了。”
程玥明被他这反应逗笑，“我这边的意见是把男二给你，你看……？”
林楚当然没意见。
程家班的编剧导演，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往外推。
男二女主谈得顺利又和谐，这下就差男一了。
林楚和乔栖默不作声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这包间里还有一个人。
两个人微微瞠目，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对面的嚣张少爷梁砚。
梁少爷本人倒是没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反而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察觉到什么以后，不以为然抬头，挑眉，“怎么？”
乔栖：“……”
默默收回目光。
林楚礼貌一点头，犹豫着问：“梁老师也要参与这部戏吗？”
“我不啊。”梁老师拒绝得非常爽快。
林楚：“……”
也默默收回了目光。
只有程玥明还在拼命挣扎，她撅着嘴，企图卖萌撒娇，“梁砚哥~”
“打住。”梁砚一抬手，“我对你没兴趣啊。”
程玥明咬咬牙，放大招，“我昨天晚上和诩墨姐聊了下剧本，她说她很欣赏明小少爷哦。”
梁砚一顿，缓缓抬起眼皮，目不斜视看向程玥明。
梁少到底是梁少，气场向来收放自如，周身不正经一秒全无，剩下的全是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程玥明从小就不喜欢跟梁砚为伍，眼下被对方突然一压迫，几乎是本能地抖颤了下肩膀。
但想想自己的剧本，还是硬着头皮紧着牙根继续说：“她还说她要投资。”
梁砚这次直接放下了手机，也放下一直翘着的二郎腿。
双臂抱肩，微微一抬下巴。
明明都是坐着，他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感。
程玥明紧张地咽了下喉咙，桌子底下的手求生地抓向乔栖。
乔栖突然被抓手吓了一跳，偏头看到程玥明有点惨白迹象的脸，很想问问梁砚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导致她如今ptsd那么严重。
但是现场气氛实在剑拔弩张，乔栖思忖片刻，还是没插嘴。
只是安安静静反握住了程玥明的手。
乔栖来的时候被哈雷带着吹了一路的心跳，刚刚到包间一直捧着热水喝，这会儿手心又软又热，悄无声息给程玥明带去了很多安心。
这感觉和《烟云馆》里总是一脸冷漠但却心系家国的程烟云如出一辙。
程玥明安心以后，朝乔栖弯唇笑笑。随后像是有了靠山一样，学着梁砚的样子抬下巴壮气势。
“你先看看剧本呗，又没逼着你参与。”程玥明气势汹汹，嘴上还是选择以退为进，“片酬不少你，诩墨姐还会投资，我爸亲自执导，不会拉低你档次的梁影帝。”
本以为梁砚就算松口看剧本也肯定要拖延个几天，没想到程玥明这话刚一落地，梁砚就一伸手，“剧本给我。”
“啊？”程玥明愣住。
梁砚“啧”了一声，“不是让我看剧本？”
那谁想到你那么积极。
程玥明抬手抠了抠脸，有点心虚，“剧本在酒店房间……”
梁砚眼神一变。
在梁砚说出扎心话之前，乔栖眼疾手快拿出剧本放在桌子上，“我带了！”
然后迅速转动转盘把剧本转到梁砚面前。
虽然没能阻止梁砚白程玥明一眼，但好歹堵住了他那张善于口吐毒液的嘴。
梁砚把剧本拿到手里，看到对面三个人全都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无语道：“你们吃你们的。”
这得多能抗压才能吃自己的啊。
就在程玥明准备说“没事没事，我们等你”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言简意赅的声音。
“好。”
是乔栖。
程玥明：……？
她扭头，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乔栖疑惑，“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拿起筷子，“你不吃吗？”
程玥明：……可以，这确实很程烟云。
于是程玥明一弯眼睛，也拿起了筷子，“吃呀，赶紧吃，再不吃菜就凉掉啦。”
乔栖十分认可地点点头，埋头认真吃饭。
甚至十分精准地从一盘凉拌木耳里挑出了厨师切得极碎的蒜。
……看得出来是真得很认真了。
这些行为落在对面梁砚眼里，引的他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唇角延展一抹弧度。
片刻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基本上。
这剧本一看就是被人频繁翻阅数次了，纸张不再崭新，上面还隐约有米粒粘过的痕迹。
仔细闻，还能闻到……辣椒炒肉的味道？
梁砚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在自己对面吃饭吃得极其认真的乔栖，旁边林楚好歹还和程玥明交流一下，她倒好，注意力全在饭菜上。
吃饭那么认真的人还能在吃饭的时候抽空看剧本，那看来确实很重视这次的机会了。
梁砚想着，指腹一碾纸张一角，察觉有折痕，低头一看，发现大约四分之三处被折了一下。
他好奇翻开，看到剧本内容是一段大戏——
……
是夜。
大雨倾盆，头顶天幕雷鸣电闪，尖锐的声音与光照亮了租界一角。
程烟云高跟鞋早跑掉了，光着脚踩在石板上，脚底板磨出血痕。
她似是没有任何痛觉，只是眉眼狠绝地看着自己对面的日本人。
她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上的血被大雨冲在地上。
而她对面的日本人则是痛苦捂着脸，手指缝血迹汩汩。
“混蛋！你难道想死吗？”日本人大吼大叫。
程烟云冷笑，她身姿瘦弱单薄，但却好像在这雨夜撑起了整片黑暗。她用标准的日语回答他：“我们可以试试，今天，谁死。”
日本人被激怒，张牙舞爪便朝程烟云扑过来，程烟云咬紧牙关，已经做出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可就在日本人手刚抓住程烟云的手腕时，被大雨浇灌的夜忽然响起一道枪声。
“砰——”
程烟云眼睁睁看着日本人腹腔流血，跪倒在自己面前。
血喷在她身上，她似有些傻掉地摸了把自己的衣服，然后在雨水模糊视线间抬头。
是明晏。
他尚未来得及收回枪，一身代表上层阶级富家子弟的西装。
皮鞋踩在水洼里，他喘着气将程烟云抱在怀里。
后怕灌进他血液里，他恨不得要把程烟云揉进骨子里。
向来不可一世的明小少爷抖着声音说：“我来救你了，烟云，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程烟云勾唇一笑，反手抱住她的良人，“我不怕呀，你别抖，我真得不怕。”
……
眼前画面更迭，后背冷风掀起，梁砚周身顿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
他猛地将意识从剧本里拽出来，回头看到是包间的门被侍者推开了。
程玥明没注意到梁砚的异样，只是问侍者：“有事吗？”
侍者怀里抱着一束花，点点头，“前台收到一束来自梁小姐的花，说是祝程小姐今日顺利。”
程玥明“哈”了一声，站起来把花接到手里，顺便得意洋洋看向梁砚，“是梁小姐哟！”
梁砚顺手合上剧本，起身。
程玥明以为他要揍自己，“啊”了一声，本能朝乔栖的方向跑。
梁砚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这个戏，接了。”
然后转身离开包间。
包间门关上以后，包间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随后程玥明一拍桌子，“什么？他说什么？！”
林楚也挺激动，“他说他要接了这戏。”
乔栖点头，“是的。”
“啊啊啊啊！看来熊弟弟还是要姐姐上阵啊！”程玥明兴奋得不知所措。
乔栖理了下今天的前后对话信息，大概猜到诩墨姐就是侍者口中的梁小姐，也应该就是梁砚这个熊弟弟的姐姐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乔栖却觉得梁砚突然接下这部戏的原由不止那么简单。
她想着，目光飘向桌子上那本刚刚被合上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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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外，梁砚拿了车钥匙，抱着头盔往摩托车的方向走。
长腿一跨骑上车身，在戴上头盔以后，他摸出手机，切换到私人微信，给置顶的那位宝贝儿发了条消息。
Liang：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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