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公寓楼, 依稀看得出十年前的模样,拾级而上,打开沉重的木门,里面和当年没有任何变动,只是客厅多了张黑白照片。
“呜”虎鲸低吟着从张何度身后游了出来, 在房间里四处游荡,穿过客厅又绕过厨房,最后一头钻进卧室, 发出一阵非人的低泣声。
它的哨兵倒没有什么反应,张何度像往常一样擦拭着画文的相框,把一旁的烈士勋章也跟着仔细擦了擦, 对着相片上画文挺拔的身姿比了比, 嗯,很配他。
回过头环视客厅, 他的目光不由得钉在了落地窗旁的沙发处,当时他记得, 自己疯了似的闯进来, 虎鲸小心而急切地撕开那裹成人形的蛛丝,那是“蜘蛛”最后的报复,带着剧毒与恨意,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血从蛛丝中透了一大片, 张何度抖着手把画文剖了出来, 他正安静地垂着头, 放松地背靠沙发坐在地上, 执枪的手耷拉在腿间,他没有闭眼,到死都看着手环。
现在两人手环上的距离显示为零了,通话还停留在自己的那一句“喜欢”,这个“喜欢”的人却不在了。
枪声透过耳膜穿进张何度的心口时,他差点疯了,拼命叫着画文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眼前一黑差点坠入意识的深渊,精神力直接混乱了起来。
他回到了自己的精神之海,干涸而粘腻,全是血红色,天上温和的萤光彻底消失了,这是濒临崩溃的征兆,他想要不就死在这里吧,别再醒来了。
但他答应过阿文,不会随便把命丢了,要好好珍惜,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可是没有阿文的世界,让他这条千疮百孔的命怎么活
不过还真是奇怪,他活过来了,在医院醒来时,医生告诉他,他的向导在死亡的那一刻把精神力融进了他们两人的意识空间,就像是曾经毕怀仁做了他爱人小越的梦,阿文的精神力通过这个连接传到了张何度的意识中,两个人的精神体居然产生了融合。
医生说,这是个医学奇迹,他是第一个后期精神体变异的哨兵,也表明着他的向导是全心全意把性命托付给彼此的信任,他成了精神力最稳定的哨兵,相当于拥有向导精神力的哨兵,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精神力暴走的风险。
“这么说我还可以活很久”他睁开没有生气的眸子,轻声问道。
医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迟疑着说“按照您的身体情况,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按理我不该多说,但是您的向导这样做,明显是想让您好好地生活下去。”
伤痕累累的虎鲸也钻了出来,它的模样也跟着变了,幽黑的双眼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亮起了柔和的萤光,在空中游过时留下星光似的的痕迹。
此时的它仿佛不再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了,而是自然纯粹的精灵,和它的哨兵一样沉寂而安定,如同堕入海底的鲸落,任海水侵蚀万物啄食,被迟迟困在世间,无法彻底解脱。
如此过了快十年了,张何度从市局辞了职,时常独自去旅行,每年会给弟弟他们寄信报平安,除了会到阿文的家去打扫以外,基本上没怎么再回龙潭市了。
今年忽然回来,鬼使神差的,他觉得自己像是给自己寻找葬身之地的大象,回到了安心的地方然后准备死去。
虎鲸在卧室里依恋地嗅着阿文的气味,过了十年已经很稀薄了,但柔软的床被之间总是让人浮想起心上人的温柔,张何度也跟着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做了个短暂的梦。
他先是回到了精神之海,和那天边的萤光叙了叙旧,然后坠入无边的梦境,梦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和阿文很像的人,他穿着未来的服饰,不断呼唤着自己还给他做心肺复苏,后来都化成了漫天火光,转瞬即逝的面庞消失在眼前,张何度忽地睁开了眼,手不自觉的伸向虚空,眼角滚烫。
“呜呜”虎鲸随着他的醒来跟着叫了两声,他们同为一体都梦到了一个很像阿文的人。
“你说会是他吗”张何度连忙坐了起来,虎鲸也腾身而起,亮晶晶的双眼是这十年都没有的兴奋。
“我们去找他”张何度冲出了屋子,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阿文摆放在客厅的照片,跑过去珍惜地揣进了兜里,“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阿文。”
两天后,市中心医院。
医生走进了病房,对这位心脏病人悉心叮嘱,这是个才结婚的年轻小伙子,虽然是哨兵但是身体并不是很好,好在他的妻子不离不弃,一直看护得非常仔细,把身体养到了最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的状态。
这个病人不是别人,正是弟弟张何途,他去年和薛宁正式结为夫妻,可就算是他的婚礼,哥哥张何度也没回来参加,只是送了句祝福,寄一些旅游当地的土特产回来。
“今天也没联系上他吗”即使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张何途还是对兄长又爱又恨,对在一边给他削苹果的薛宁说道,“他是不是就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弟弟了”
薛宁笑着给他递了块苹果“你哥自由惯了,他的心也不再这尘世中了,别怪他,要是阿文还在,他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肯定也是这样逍遥自在。”
张何途忽然有些愧疚,起身抱住了薛宁“对不起,因为我的病我们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薛宁埋在他的颈间,摸了摸这颗低落的脑袋“能拥有一个健康的你,我就很满足了,福利院也有很多健全的孩子无父无母,他们同样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孩子。”
张何途失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这移植手术能不能成功,即使是一颗配型如此吻合的心脏,也有很大的风险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不禁伤感了起来,张何途又想到了自己唯一的血亲,那个不着家的哥哥,就连弟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也不见他人影。
次日进入手术室,薛宁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坐立不安,她和张何度发了不少消息,希望他能来看看弟弟,就算是见一眼也好,她怕如果张何途手术失败,张何度在世上唯一去亲人都没了。
四个小时后。
“薛小姐是吗”护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手术很成功,排异反应很小,配型融合得很好,不愧是亲体”
薛宁还没从手术成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一听到“亲体”不由得一怔“亲体是指的近亲移植”
护士忽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匆忙地道了歉回到了手术室,薛宁急忙去找了器官受赠书,没有名字,只有匿名捐献者的一个特制编号,她看着这串数字,心脏顿时漏了一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抖着手拨通了一个号码,报出了这一串数字,不过片刻就收到了回信,薛宁捂着嘴,霎时眼睛一红,背靠着墙无声地哭了。
捐赠者信息张何度,男,38岁,于三日前车祸致脑出血,抢救无效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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