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 画文有一瞬间的犹豫, 即使是救人的人工呼吸,他也有一种莫名地玷污了他一般的感觉。
唉, 只怪这家伙长得太惊为天人了
闭上眼凑上了路德的嘴角, 冰凉与灼热的嘴唇如同冰与火, 相触的刹那就像触电,画文连忙抑制住异样的感觉, 狠下心捏住了路德的鼻子,抽尽肺里的气, 猛地一吹。
“咳咳咳”美男子霍地咳嗽了出来, 呛出了好几口水, 胸口也正常地起伏了起来, 呼吸夹杂着虚弱的杂音,但人好歹是活过来了。
“喂你还好吧”画文拍了拍他的脸, 掰开他的眼睛检查了一下瞳孔,又想测一下他的颈部的脉搏, 手还没探过去, 一只有力的手便擒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美男子睁开了他冰蓝色的眼睛,宛如冰刀的目光带着杀意和寒霜,在看清楚眼前救他的人的穿着后,勉强松了口气,但没放开他的手。
“你是谁”路德因为呛了水, 声音嘶哑低沉, “联邦的医疗兵为什么会在这里”
画文知道这家伙警惕惯了, 赶紧把一切解释清楚,告诉他自己叫文,是怎么迫降在这里的,还有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
路德一听到死了如此多的医疗兵,面色也暗淡了下来“你们不该连护卫队都没有就来战场也对,护卫队都没了,第一军团的战士也全牺牲了”
见他面容苍白,黯淡神伤,连金发也失去了光泽,画文心里也不好受,轻声说“元帅阁下,您不必难过,您还活着,我们联邦就有希望”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带着路德回联邦,没有他目前联邦的军队完全是一盘散沙,路德不仅是元帅,更是他们的战神,主心骨。
“别叫我元帅了,”路德双眼空洞地看向天,冰蓝的眸子淡到空无一物,“我不配做这个元帅,我是联邦的耻辱,斯图亚特家族的懦夫,我不该活着,若当时死在了战场还更好”
画文最怕他有轻生的念头,连忙抓住他的手臂郑重道“您决不能这么想联邦如果失去了您就像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希望,您带回了这么多胜利,总会有再次凯旋的机会的”
路德抬头地看着他,画文越说越气,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死在自己面前的艾德,忿忿道“帝国就是一群腐朽的臭虫,强盗豺狼我们联邦都不会这么对待俘虏,元帅,您就忍心看他们如此嚣张吗”
路德心如乱麻,泰坦抬眼便瞧见了月光下画文被愤懑烧红的脸颊,绯色爬上了画文的耳垂,不知是不是黑发黑眸让他看起来年纪很轻,像只恼怒的雏鸟。
松开了钳制住画文的手腕,路德起身侧过头去“先别叫元帅了,这里不算安全,他们可能会搜过来,去那边,跟我来。”
他身体素质上佳恢复得很快,起身就往密林钻去,画文看他光着上身赤着脚,还想给他披件衣服,这人就快跑没影了。
画文只得紧跟而上,路德没有跑得太快,一直留给画文一个背影,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画文眯起了眼睛,他一眨眼人不见了
他是兔子吗跑得这么快
路德不知道自己又被加上了一个动物的比喻,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画文一听就知道是之前那些亲兵队追来了,而且人数肯定翻倍了。
人头攒动的光影越来越近,画文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想先爬上树躲一阵再说,一道四处搜查的光就擦过了他的身侧。
“那边有影子快”
后背寒毛乍起,画文转身就躲在了一棵树后,攀上树杈就要往上爬,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随后身体失去重心往后倒。
轻微的“咚”了一声,他被人拉着落入了一个狭小的管道中,柔软的草垫没有伤到他,后背赤裸柔软的触感让他倏地一缩,马上就要起来。
“别乱动,”捂着他嘴的人传来熟悉的声音,“等他们走了再说。”
谁都没有再出声,只听见上头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动静不小,都快把这边的草皮踩平了,依旧没有发现他们。
画文紧张的心跳也随之渐渐变缓,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慢慢变小,洞里的声音被放大了开来,心跳的噗通声,呼吸的气流声,甚至眨眼睛时眼球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的姿势其实很冒犯,他正仰躺在路德的胸膛上,把元帅阁下压得严严实实,路德带着湿气的发丝都能感觉得到,并且身下的躯体虽然精壮,却越来越滚烫。
怕不是发烧了
画文刚想出声,一个不太美妙的动静打破了宁静,“咕噜噜”的一声,一个人的肚子叫了。
画文羞愧地捂住肚子,他饿了。
连着迫降奔波了几个小时,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此时紧张的气氛一放松,肚子就十分争气地叫唤了。
一缕鼻息从后颈呼来,轻轻的一声,但画文觉得,是这家伙笑了。
“他们走了吧”画文受不了尴尬,连忙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在黑暗中用勉强镇静的声音掩盖饥饿的窘境,“这是哪里”
路德跟着爬了起来,这里无法站立,只能靠在另一边说道“这是个废弃的下水通道,五年前就没有再使用了,上面被草地树林覆盖,管道做了逃生屏蔽,没有五年前的设计图纸,根本找不到这里。”
“您怎么会知道”画文抹黑掏了掏自己的背包,拿出了根照明棒掰亮,淡绿色的荧光洒在对面路德的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仿佛吃了世间最痛心的毒药,痛到心口发苦。
“因为因为我曾经参与过这个星球的建设,可我从没想过这里会变成监狱,”路德抬手用手臂遮住了眉眼,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他的低落,但喑哑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痛苦,“为了那个人,我甚至亲手去改了设计图,因为他说不想林子这边被地下水污染”
环视了一下四周,紧闭的管道宽敞而干净,通风口送来阵阵清新的空气,若不是告诉他这里是下水管道,他都不会相信,还真是一天都没有使用过。
“冒昧地问一句,这个人是谁”画文小声问道,“他就是这个星球的主人”
其实他猜到了,能让路德这么为之上心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了。
文森特。
“文森特,”路德仰头用手臂着眼,闷闷地说,“现在也可以叫他吉恩,吉恩弗朗西斯。”
“这个名字是”
“是的,弗恩帝国的三皇子,”路德说道这个身份时,声音冷得掉冰渣,“帝国真是大手笔啊派个皇子做卧底,还顶着文森特的名头”
他嗤笑了一声,似乎在讽刺帝国,也在嘲笑自己,识人不清,真心错付。
苦涩的声音听得画文也觉得舌尖泛苦,肚子越来越饿了,胃部的灼烧感愈发强烈,画文忍不住摸了两支营养剂出来,自己叼着一支,还递给路德一支。
“你吃吧,我不饿。”路德精神不济,垂下头似乎要准备闭目养神了。
画文看他这副好身材都隐约瘦出肋骨了,掰开营养剂递到了他嘴边“不饿也得来一点,您溺了水消耗了大量体力,需要补充能量,这营养剂味道还行,我加了一点水蜜桃果汁,甜甜的,您尝尝吧,啊”
路德神情倦怠,有些不耐烦了,任他如何失意好歹也还是个元帅,从来没有人敢唠叨他,他不讨厌这个小医疗兵,甚至还感激他救了自己,但现在他只想独自一人呆着静一静。
眼见着这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画文嗅到了这狮子烦躁的味道,心里莫名有了个不安分的苗头,攻其不备地叫了他一声“元帅,您就尝尝吧”
果然,这双仿若冰川之蓝的双眼亮出了锋芒“不要再叫我元帅,我说过。”
“那叫您什么”画文曾经很头疼这个气运之子容易点爆的脾气,但现在他渐渐把逗他生气当做乐趣了,反正都能哄回来。
无视了路德刀尖似的目光,画文故作深思地沉吟道“叫您的名字太不尊重了,阁下也不太行,瑰色雄狮”
“你敢”路德瞬间耳际通红,对于这个崇拜者取的称号他自己也觉得羞耻不已。
快被这恼羞成怒的模样逗笑了,画文用尽全力压住嘴角的上扬,为难地咬了咬嘴唇,睁大了眼睛真诚地说“那叫您先生路德先生”
画文本以为路德会继续闹别扭,然而一听到“先生”这个称呼,他忽然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画文,神情恍惚“你你再说一遍。”
画文见他神色不对,摇头不敢再说下去了“没什么。”
“你再说一遍”他突然激动了起来,扑过来摁住画文的肩膀,眼睛微红,“你再说,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画文被他这个模样吓到了,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路德怅然出神,直勾勾地看向他,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呢喃着“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下一刻就栽倒在了画文肩上。
画文急忙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烧手的滚烫,真的发烧了。
溺水发烧很容易烧成肺炎,画文不敢怠慢,抱着这颗金灿灿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脱下外套搭在了路德裸露的上身,从医疗包里拿出了一针退烧剂,对着他的脖颈注射了进去。
微凉的药剂进入身体会产生酸胀感,路德难受地想翻身,画文连忙护住他的头不至于掉下去。
发烧很难受,画文想找个能降温的东西放在路德的额头,背包里摸来摸去就一把能量枪比较大比较冰。
可他总不至于把一把枪放在元帅的脑袋上吧,擦枪走火多可怕。
思来想去只有他自己的双手了,之前从河里救他上岸,一手的水把本来就冷的手浸得更凉,如今贴在额头上降温再好不过了。
冰凉的手背覆盖在了路德滚烫的额头上,画文罕见地体验到了夏天烤火的感觉,路德烫得惊人,他怀疑已经破四十度了。
光脑上的体温仪一测,果然,都408c了。
退烧剂要是再不起作用,人的脑袋迟早会飞烧坏的,画文不得不随时观察他的情况,拿出一个透明的医疗手环绑在了路德的手腕上,摁开自己手上的光脑。
这样心跳,心率,血压和体温,随时都能检测到。
看着这一串不太稳定的数字,画文不由得怔了怔,恍若隔世。
曾经这人一度想给自己铐个手环,现在阴差阳错成了自己把他给铐住了,真是两极反转。
手里的营养剂路德还没吃,画文只得捏开他的嘴巴顺着嘴角倒了进去,这家伙本来牙关咬得紧紧的,怎么喂都不松口,尝到一点水蜜桃的甜蜜了过后,牙齿就慢慢松开了。
“嘁,还不是个爱吃甜的家伙。”画文报复似的揪了揪路德的俊脸,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可疑的红印。
好不容易喂完了,路德的体温也降了一些,微张的嘴模糊地呢喃了两句,画文凑近一听,他在叫“文森特”。
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从心口泛了出来,画文轻拧着眉,听他叫了好几声“文森特”,忍不住再揪了一下这漂亮的脸蛋。
“你傻啊,叫那个人做什么,他都背叛你了,把你害得这么惨,他是联邦的仇人,还念念不忘”
画文越自言自语越觉得气闷,恨不得把这颗脑袋丢在冰冷的地面任他硌得头疼,可到头来还是没能这么做,他舍不得。
抱着这发丝柔软的脑袋俯下身,画文也坐累了,打了个哈欠趴在了路德的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慢慢睡去
不断下坠的梦境里,身体像一艘船一样在飘荡,胸口无法喘息,沉重地呼着气,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光里走了过来。
那是个高大又纤瘦的人影,路德只能仰望,但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不是这个人影高大,而是自己变小了。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家族里兴衰更替,血雨腥风的日子。
眼前的人影一直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是个温柔又沉默的女人,他不记得是谁了,或许是家里的哪个保姆,直到一个小影子从她身后走了过来,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想起来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第一次和文森特见面的日子。
文森特是他家保姆的儿子,因为发育不好瘦弱不堪,和他差不多同龄,却像是小了一两岁。
这段记忆模糊得厉害,不清晰到他几乎不记得文森特和他母亲的面目了,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父亲被帝国暗杀的深夜,是瘦小的文森特救了他。
那个刺客带着把消音枪,打死了父亲后就朝向了他,幼小的路德还沉浸在父亲遇害的惊恐中,被枪指着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要躲,呆呆地僵在原地。
一个小人冲了过来用石灰洒了刺客的眼睛,拉起小路德就跑,他们用尽了浑身力气,只跑到了二楼就无路可逃了。
宅邸里大人或死或逃,两个小孩就像被猫撵着跑的小耗子,仓皇逃窜不顶用,只能躲。
文森特把他带到了自己熟悉的保姆房,让他躲进了杂物柜里,擦了擦路德脸上老将军的血,用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小先生,别乱动,等我回来”
文森特跟别人不一样,他从来不叫他“小少爷”,总是称呼他为“小先生”。
路德小的时候长得漂亮太像女孩了,很多同龄人戏称他为“小小姐”,文森特听说路德为此伤心烦恼后,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你不是小小姐,你是小先生。”
被文森特推进杂物柜里,路德第一次感觉到文森特的力气这么大,还把柜门给锁住了,独自一人跑到了保姆房的门口。
还没有跑出去两步,一个人影闪了过来,消音枪的子弹带着破风而来的声音穿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是被戳破的风筝,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路德看见了,他从杂物柜的缝隙里看见了,但他不敢出声,捂着嘴把泪水往肚子里吞,咬紧的嘴唇全是血沫。
那一刻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悲伤,他晕了过去,再一醒来已在医院,家里在举办葬礼,那一次主宅被袭击,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忙问管家文森特还活着吗,管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文森特的妈妈带着孩子离开了,不知道带着的是活着的还是尸体。
此后,他们再也没见过。
他原以为文森特是死了,死在了六岁那一年,后来在舰队选拔再相遇时,成年的文森特站在他面前,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
路德看着眼前俊秀的青年,顿时热泪盈眶,当然记得,文森特,原来你没有死
文森特笑了起来“是的,小少爷,你居然还记得,我太感动了。”
路德听他这么一说,神情微微一滞,可看着这熟悉亲切的脸庞又止不住的高兴。
但他有一丝遗憾,从没告诉过文森特,他以为他的小伙伴忘记了。
如果还有机会,他想问一问,你为什么不叫我“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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