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阮璃是二十八号，数字靠前。

    她今天的裙子不是公司赞助，而是出自自家衣柜。

    范怡虽然放飞自我去了，但范家家境殷实，有的是钱让她用，她心里也明白对女儿的亏欠，所以每到一处，都会给她购买一批大牌新款衣裙和包包。

    这些衣服包包乃至后来的护肤品化妆品每隔两、三个月，在换季前都会准时从国外空寄过来。

    阮璃起初责怨范怡丢下她不管不顾，那些东西连包装盒都不开就直接丢在她三楼大套房的衣帽间内。

    阮璃不屑，可家里却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舒馨心。

    这些品牌舒美瑜偶尔也会给她买，但她要塑造舒馨心明理懂事不骄纵不贪图奢侈品的好女儿模样，用来衬托阮璃的跋扈骄纵任性，所以就算买，也不会像范怡这样，一出手就是十几套。

    可惜舒馨心那时年纪小，还做不到舒美瑜这样的滴水不漏。

    那天她恰好把学习书落在了学校，便想从阮璃那里借一下用。

    阮璃并不在家，一早就去了外公外婆那里。舒馨心见阮璃和阮东升都不在，便自己进了她房间，结果经过衣帽间，看到角落处堆积如山的名牌包装盒，走不动路了。

    她动手拆了几个包装盒，拿了几条全新的裙子忍不住对着镜子比划，最后经不住诱惑，当下换了起来。

    那天阮璃回家早，还没进自己房间就觉察到异样，她放轻脚步进去，果然看见衣帽间的水晶灯大亮着，舒馨心身上穿着一条浅粉色的薄纱裙，手里还拿着一条白色羽毛裙，正对着镜子比划。

    而她脚下，还丢了几个打开的盒子。

    阮璃歪了歪头，也不出声，拿出手机直接对着她录像，将她平日藏得滴水不漏的羡慕和嫉妒之色全数拍下。

    舒馨心从镜中看到她时惊的低呼一声，差点摔倒。

    阮璃懒洋洋的笑问：“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呢？是衣服不够穿来我这里借吗？可是老师说了，不问自取是为贼！要是老师和同学看到你刚才的样子，会不会对你有全新的认识？”

    舒馨心又气又急，当着她的面也没办法直接把裙子脱下来，只能恨恨的瞪着她，问她想要怎么样？

    想要怎么样？

    那时的阮璃还真没想好，毕竟她唯一最想的就是这对破坏她家庭的母女一起从她家里滚出去，可惜这点根本不可能。

    最后，她收了手机，告诉舒馨心以后离她远一点，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她都不想和她“熟悉”起来。

    她想要怎么在阮东升面前唰好感，怎么在学校扮好脾气的转校生随便她，反正别到她面前来碍眼就行。

    舒馨心原本还想和她扯皮让她删了视频，可惜直接被她赶出了房间。

    后来舒馨心碰过的那些衣服，第二天阮璃在众人都在时，直接拿给了家里打工时间最长的佣人冯阿姨，表示是送给她女儿的礼物。

    除了完全不知情的阮东升和常年沉默的祁湛，舒美瑜母女两人的表情堪称精彩。七八条新的品牌衣裙，宁可送给佣人的女儿，也不许舒馨心碰一下，这就是她的态度。

    自此后，她没有再把范怡寄来的衣裙包包束之高阁，而是每天走秀般轮流换着穿。

    每次看到舒馨心隐藏在懂事明理克制后的嫉妒羡慕，她内心便各种高兴。

    她今天上台的这条冰蓝色长袖星空纱裙裤是L家的限量款。裙子极其收腰，凸显出她纤细柔韧的腰身，水袖一字肩加吊带的设计完美展现出她的锁骨和肩膀，清新中带出一点点性感。

    超短裙裤下是一双纤长美腿，软绒的茶色长卷发披泻，一侧在耳后编了条细细的公主辫，看着愈发清爽纯美。

    她身上没有过分妆点饰品，总体妆容还是和平时的妆容相近。

    阮璃很清楚，她是已出道艺人，不是素人，而且有公司在身后，今天是第一场，没必要用力过猛，先以本来面目和出道时的造型示众，如此后期想要玩颠覆才能更令人惊艳。

    她唱的是《极光》，SG女团出道曲之一，慢歌加少量舞蹈动作，曲风悠扬唯美，对唱功要求很高的一首歌。跳舞是她的短板，但只要她唱歌不出错，她的声线和嗓音便足够令人惊艳。

    果不其然，她一开口，罗松就立刻坐正抬头看她。

    身为几届歌手奖得主，耳朵犀利，什么样的嗓音能红有培养价值，他一听就有数。听了片刻，他又低头去看桌面上对面的资料，原来是耀梦娱乐的人，难怪。

    主办方的自家人几位导师都是给面子的，何况阮璃声线的确惊艳，长相放在圈内依然胜人一筹。

    就在几人一致的好评里，导师台上传来了刻板而清冷嗓音：“唱得还不错，资料显示你已经出道半年了，为什么会来这个节目？”

    阮璃侧头，对上祁湛的视线。

    每个参赛女孩的资料都会清楚呈现在导师面前的文件上，上面除了她的出道名，还有她的本名。除非祁湛瞎了或者失忆，否则不可能没认出她。

    阮璃笑了笑，表情无懈可击：“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唱歌，也一直梦想能在大舞台上唱歌给大家听，可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来这个节目，能有更多的表演机会，这对我来说非常吸引，也希望通过这个节目给大家展现出不同的自己。”

    祁湛轻轻笑了声，就在其他几位导师都好奇看向他的时候，他微微前倾，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开口道：“类似的话我听很多人说过。梦想、热爱、毕生追求……总是光彩熠熠，生动感人，但很快，都绕不开名和利。这是个真诚的节目，相比说一些雷同的台词，我个人建议选手可以设计一些更走心的回答。”

    祁湛的话让一旁三位导师都露出诧异表情，随即或笑或交头接耳的低语。祁湛常年隐在幕后，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节目露面，今天到此刻为止也是首次说这么大段话，但这话……显然不怎友好。

    这是怎么了？为了节目效果欲扬先抑吗？

    可是他们几个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关照啊！

    “祁老师，我很走心啊！”阮璃歪了下头，表情真诚极了，清澈眼瞳里写满了无辜。同时配合她表情的，是她伸手比出的两个心，“看，双倍走心！”

    现场原本略紧的气氛顿时一松。

    在舞台上和镜头前，被获奖资深的音乐人评价为不走心，换做其他女孩，怯场的可能会面露尴尬，不服气的会努力争辩，承受能力差些的搞不好会直接委屈到红了眼眶。

    阮璃看着软软糯糯的，可一点也不怯场，应对能力也好，引来其他导师的侧目。

    这样的话和动作表情，如果是长相明艳成熟的女生来做，难免会显得油腻；如果是长相温婉大方的女生来做，则会显得太过营业状态，很假……偏偏阮璃这种娇软澄澈的模样，这样说和做，显得格外纯真可信自然。

    “我还挺喜欢她这种类型的！”罗松举起钻石纸牌，左右看了看，“你们呢？”

    “唱的是好，下次有机会可以试试RAP！”任则点头，同样举起钻石。

    “舞蹈差点基本功，不过表情和舞台表现能力很好，我给你钻石，加油哦！”宋晴笑了笑。

    唯独祁湛，淡淡评价道：“全国一万多人筛选出一百多人，而这一百多人里只有四十人能进入节目。千分之四的机会——相比卖萌撒娇，我更希望你用与之匹配的实力来说话。”说完，他举起了手里的评分纸牌，他给的是宝石。

    初选规定，四位导师里，只要有一个人给低一阶的评价，那么最后综合评价以最低为主。

    “……”镜头之下，阮璃的笑容更盛了，营业状态全开：“谢谢！我会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

    评分结束，阮璃谢过其他导师，戴上属于自己的宝石徽章，临下台前再次朝镜头比了个双倍走心。

    祁湛侧头看她一眼，双眸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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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璃离开镜头之后就冷了脸。

    初选录制时间还长，从拿到通过和正式入营之间还有段时间。她下台后录了段通过后的采访，便回化妆间拿了手机给伟伦打电话：“有办法退赛吗？”

    “……”对方足足愣了五秒，片刻后，问清楚她在哪里，说了句“你给我等着”，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挂着工作证的伟伦揪着阮璃进了一间无人的单人休息室。

    “给你一分钟，说清楚！”不怪伟伦上火，大好的节目，她才刚刚通过初选，现在这是闹什么！

    “我就问你能不能退赛？”然而阮璃心情也不好，脾气更躁，“事情太复杂，这一点时间说不清楚！”

    伟伦沉默两秒：“你和Ethan到底有什么过节？”

    阮璃拍拍他肩：“不愧是我看中和提拔的人，果然聪明！”

    “少灌迷汤，说重点！现在可不是一首歌的事情，这是耀梦和飞奥的大投资制作，你看看导师阵容，再看看后台那些比你年轻比你有才华比你漂亮的女孩！你问问自己，到底哪个更重要？”

    阮璃不出声。她当然明白哪个更重要：“我也就是问问你，不行就算了，也不是大事。”

    “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伟伦皱着眉头，“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走到决赛的！”

    碎碎念起来的经纪人可怕的很，见她不出声，便犹自念了下。从她过去半年的人气，到未来三年的分析；从她投资在他身上的工资、她自己赞助自己的车子和衣服开销；最后到她这次可能在综艺比赛播出后吸引到的人气和可获得资源。

    阮璃被他念的头疼，最后问道：“行了，我都明白。现在我只想知道，这次参加这个节目，确定是公司内部发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外部推荐？”

    “当然。”伟伦回答后，也明白过来，“你放心吧，公司内部的事，绝对和外人无关，一起被推荐的不是还有韩樱和吴亭亭？”这两人和阮璃分别是SG组合里三种不同类型的女孩，比较有代表性。

    吴亭亭擅长舞蹈，尤其热舞，长相性感妖娆。

    韩樱则是不折不扣的古风美人，黑直长，气质清冷。

    再加上一贯走清新甜美路线的主唱担当阮璃，八人组合只挑了各方面能力都最出色的三人，当组里其他女孩知道这事时，曾有人不服气找组合原经纪人闹过，一时间连塑料姐妹花的情谊都没维持住。

    最后原经纪人找上经纪总监，总监又找了伟伦，商讨之后开了一次小型的演出试镜，给八个人一次公平的机会。组合演出的时候还不算明显，但一旦每个人单独演出，长相以及艺能各方面能力区别就太大了。

    最后结果，依然是阮璃她们三人胜出。

    回想这番曲折，外部推荐干扰的可能性的确很低。

    意外的巧合阮璃并不怕。

    祁湛虽然是导师，但也只是导师之一，整个节目录制期间，时刻都有镜头和工作人员，他哪怕想要针对，也得她有给他针对的地方才行。

    可能晋级评分时会有一点麻烦——就像刚才，但他的评分和评价只占很小一部分，如果她做的足够好，这部分就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总之，没必要的时候少接近就是了。

    阮璃想通了，伟伦心里却还是忐忑，但眼下还在录制现场，她不能离开太久，他又叮嘱了几句便得送她回去。

    今天初选全部结束后阮璃便要进训练营，届时他没办法跟着，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伟伦难免忧心。阮璃这会反倒安慰起他来，边说边挽着他手臂朝外走。

    休息室的门开了，两人和外面正要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门外，身姿挺拔修长的男人微微一愣，视线从她挽着伟伦的手上一掠而过，那张冷白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回见面，他坐着的时候多，且始终保持着距离，这次门里门外的对上，双方之间距离还不过半米，因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便显现出来。

    那年，他被接走前的记忆于阮璃来说并不深刻，那阵子她迷上了新蹿红的偶像艺人许涵，逗弄祁湛的心思减弱不少。

    她只依稀记得那会他就已经很高了，她抬头只能对上他下颚，如今三年多过去，她身高没怎么长，他却更高了，她此刻穿着演出的小高跟鞋，也只及他肩膀。

    阮璃不说话，伟伦却不行，看清对方后立刻笑道：“真巧啊祁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祁湛瞥他一眼，长眉微拧，语气淡凉：“不巧，这里是我的休息室。”他顿了顿，侧头看向阮璃，“怎么，才刚开始，就已经耐不住了？”

    “到底是谁——”阮璃才开口，就被伟伦连拖带扯的朝外拽。她看见走廊上经过的几个工作人员，瞬间收声，唇角甚至在同一时刻挂上笑意。

    伟伦一边退出休息室，一边朝祁湛笑着道歉：“真抱歉，祁老师，我们走错了，不知道这里是你的休息室，我们现在就离开！”

    伟伦带着阮璃离开的同时，还体贴的替对方关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祁湛的视线，他的目光在休息室内扫了一圈，将手里夹在卡板内的选手资料朝化妆台上一丢。卡板松开，露出最上方资料的一寸照，阮璃那张精致白嫩的脸上笑容清甜。

    他拧起眉，轻轻冷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