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阮璃下午有一场落水戏, 地点在室内泳池。
布景是搭出来的, 剧本上写的是别墅内的泳池。
他们这部剧叫仲夏夜甜心，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夏天，冬天拍夏天戏, 原本就辛苦，更何况还要落水。
好在，她落水的镜头并不算长，拍摄时分成两个部分，第一次落水, 第二次被救。
这场戏是整部剧前期的一个小高潮，男主第一次带女主回家, 参加父亲的五十岁宴会。
这里也第一次向观众和女主展示了他的家世依照惯例，是个超级富二代。
身份差距、年龄的差距、男二的现身和纠缠最后以女三白愫不慎落水, 女主奋勇救她为句点。
至于为什么不是男主救女三, 而是女主救她这个问题, 陈思之前和她说过, 她觉得这么写比较新颖。
设想一下, 不会游泳的男主一筹莫展，男二不屑救女三还在和男主争风吃醋, 危机关头，女主一把推开两个没用的男人自己跳下泳池勇救女三。
这是多么霸气的行为，这样成熟性感又帅气的小姐姐, 试问观众是不是会更爱是不是会捂着脸尖叫姐姐好可, 姐姐娶我
剧集播出时观众会不会捂脸尖叫“姐姐娶我”阮璃尚不知道, 她此刻很想在水里大叫“大姐你丫的倒是快救我啊”
大冬天，泳池里准备的自然不会是冷水，但也不是热水，热水没法用，会有热气。
所以，泳池里的是温水，比人的体温略低，这对一个衣着单薄的人来说，基本等于冷水。
未免少吃苦头，阮璃拍摄外认真，第一次落水镜头一镜过。
但第二次被救的镜头却卡住了。
第一回，赵亿韵推两个男人的时候角度没找好，挡了半边脸，重拍。
第二回，赵亿韵在泳池边滑了下，差点摔倒，重拍。
第三回，她直接在泳池前停了下来，问导演她到底要不要脱高跟鞋。
剧本上是写要脱的，因为这双高跟鞋很贵，泡水后等于直接报废了，女主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才买了这双鞋，就是为了来宴会。
但赵亿韵觉得如果脱鞋可能会显得她太看重金钱，毕竟危急关头应该不会想到那么多
因为一直重拍，阮璃入水后就一直泡在水里，听到赵亿韵吧啦吧啦个没完，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郑导脸色有些不太好，但赵亿韵咖位在那里，而且她这次带资进组，也算是小资方。
最主要的是，她说的有理有据，他想发作也没办法。
郑导看了眼水里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人。他没办法发作，但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建议这一镜头等会再拍，让赵亿韵也能找找感觉。
“没事导演，我还是照原剧本来吧我已经调整好了，这次争取一条过”赵亿韵看了眼郑导，露出抱歉的笑容。
阮璃翻了个眼白，还一条过她这都三条了
不用猜也知道，她第四条也绝对过不了
统统都是套路，她十几岁的时候每天都在玩套路，哪里能不明白。
果然，第四回，赵亿韵依然出了问题，她身上小礼裙的带子出了问题，再次ng。
“你”邵渐清早在第二次ng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太好了，要不是为了配合拍摄，想争取早点过这个镜头，他一早就开口了。
然而这次他还是没能开成口。
他的经纪人在一旁一把拉住了他，借着给他披外套的动作，拧眉冲他摇摇头，强行将人拉去旁边的休息椅上，压低声音劝阻。
“不该你管的别管。”这种事情邵渐清的经纪人见得多了，更何况，别人不清楚内情，他却是心里有数的，“别找麻烦，你避人已经避的很辛苦了，她现在不找你麻烦是因为你没有直接下她面子。”
“可是这也太过分，她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那又怎么样，导演之前不也开口了，你觉得你开口能帮到她什么，惹恼了她，下次还会有其他麻烦。”
他按住邵渐清手臂，“说到底，是你最近有点忘形了，连我都看出来你对她不一样，她能看不出来”
虽然经纪人全程没说名字，一概用的“她”，但邵渐清完全能听懂。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水里面色苍白的人，却只能黯淡在心里默默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有顾虑，他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的保护喜欢的人只希望她能忍过去，哪怕稍微吃一点苦头，让那个人消了这口气，以后别再找她麻烦。
而他以后，也会记得在人前避嫌，至少要在那人面前避嫌。
泳池这边，事情还没结束。
赵亿韵表示修整一下衣带很快的，让阮璃不用先起来，表示等她一分钟就好，否则出来了还得再进去，更折腾。
阮璃“”这理由说出来她自己觉不觉得扯
她一边站在水里抖，一边挥动两下手臂想着靠运动来取下暖，冷不丁的，有人从背后戳了戳她的头。
阮璃回头，祁湛半蹲在泳池边，手里还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不知道什么的道具，显然刚才就是用这个戳到了她的头。
“出来。”他声音沉冷，脸色更冷。
阮璃看着他，感觉自己要被冷死了。
“愣着干什么，指望我下水来拖你自己出来”
他说完，随手丢了那个道具，将缓缓靠岸的女孩从水里拎了出来，又取过黄颖抱着的厚绒毯，亲手将又湿又冷还在抖的人紧紧包裹住。
他按住女孩的肩，朝镜头旁的郑导道“她明天要录歌，不能着凉，人我现在就带走了，还有她需要请两天假，有没有问题”
郑导原本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他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可看着他这张扑克脸，又有点想笑，最终好不容易才严肃的表情，故意问道“她插曲不是一早就录完了吗”
“不是插曲，是片尾曲，你听她试唱过，没问题吧”
“我怎么会有问题，音乐的事你说了算”郑导笑了笑。
导演没有问题，女主角却有问题，赵亿韵一脸不满的看着祁湛，问他这场戏怎么办
“等她录完歌，回来再补，反正今天你也不见得能顺利拍出来。”祁湛连面子都没给，直接怼。
“你”赵亿韵脸色难看。
被裹成狗熊的阮璃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下好笑，这是在演霸道总裁吗
阮璃很快被塞进自己的保姆车换下湿衣服，她穿上绵软的居家服，外面再裹一件大羽绒服，又让黄颖调大的空调，接过她递来的热姜茶，一边捂手一边喝，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
阮璃缩在真皮车椅里缓神，保姆车门被拉开，祁湛坐了上来。
“怎么样，如果不行还是去趟医院，开点药预防一下。”
今天的温度接近零度，拍摄场景内并没有空调，撑死不过七八度，这种温度下在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很容易感冒发烧。
阮璃捧着杯子，轻轻眨了下眼，答非所问“你刚才有点帅。”
“你刚才有点蠢。”
“”
他脸色不虞，想了想又补充“不，非常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是新人啊，小透明一个。之前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没工作，后来还被全网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拍剧机会，能忍就忍吧，怎么能给导演找麻烦”
她一脸无奈模样，在通透洒脱的语气里刻意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落寞和委屈，并顺带踩了祁湛一脚。
反正这会他自以为还披着马甲，她再踩也没事。
女孩脸色依旧苍白，嘴唇还在轻轻打着颤，明显还没缓过来。
祁湛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阮璃自嘲的笑了笑“你也会说是以前啊，我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任性下去的话”
话到这里，她便不再往下说了。
现在和以前当然是不一样，以前是唰负分，现在是唰正分，能一样吗
其实她早就看到他进来了，在赵亿韵第一次ng的时候，那会她就想从泳池出来了，一次次忍下来，不过是想看他会不会有反应。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先前下车的黄颖等来了司机小童，两人一左一右坐进前排，车子被发动的时候，祁湛开口了“不去宾馆，送她回城。”
小童没马上应下，而是透过后视镜看阮璃的反应。
“听他的，他说去哪就去哪。”
大冬天的她泡了大半个小时水才等来的机会，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小童是个机灵的司机，知道阮璃“搬家”的事，并没有多嘴问是回城里哪个公寓。
车子在佳梦花苑的公寓楼前停下，阮璃裹着羽绒服，和祁湛一前一后下了车。
祁湛没离开，率先进了公寓楼，很显然，他今晚也打算住这里。
阮璃勾唇笑了笑，几步跟上。
电梯里，她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蹭着额角有点不舒服的模样。
“祁湛，我头晕。”公寓门外的走廊上，她拉住他衣角不让他进门。
他拧眉“刚才不是让你去医院”
“你好凶”她不满的嘟嘴。
“我这也叫凶”
“声音这么大，怎么不是凶”
他懒得和她多争辩，扶住她手臂“去医院。”
“我不去”她干脆直接的原地蹲下，一只手臂还被他提着，蹲也蹲得可怜兮兮的，“我就是有点头晕咳嗽，喝点感冒冲剂就好了，你家里有药吗”
这里祁湛虽然不常来住，但他做事从来仔细，再加上有个比他更仔细的助理，医药箱里一些常用药都是备着的。
他脸上满是不耐烦，嘴里却道“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我找到药给你送过来。”
阮璃对他的扑克脸视而不见，笑吟吟的站起身，抱住他手臂，踮脚努力克服身高差距凑到他耳旁道“我要泡一会，你等下自己进来，密码是3333。”
温热的气息钻进他耳洞，她因为踮脚的动作身体有点摇晃，离开时嘴唇“不小心”从他的耳垂上擦过。
祁湛白皙的耳根霎时红透。
他僵着脖子侧开头“你干什么”
“告诉你密码呀”她一脸不解，“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们两户，难道我要这样直接告诉你吗”
她扫了他的耳朵和脖子，那一片的红色实在太醒目，她有点忍不住口嗨“你怎么了不小心碰一下而已，怎么就这么敏感难道以前都没有被人碰过”
哪怕是知道她爱胡言乱语，可此时此刻，耳垂上的触感未退，燥的他心烦，正要冷脸训斥，她却已经解锁进门。
“祁湛，我真的头晕，不和你扯了，你记得快点找到药送过来。”
祁湛
半个小时后，祁湛按下了对面的门铃。
等待一分钟，无人应门。
他再次尝试，依旧没人来开门，他拧眉，还是按下密码自己进了门。
阮璃洗完澡换上软绒居家服出来，有气无力的趴在沙发上看他在厨房给她泡感冒冲剂。
片刻，祁湛将冲剂送到她手边，阮璃爬起来喝了一口，抬头“没糖吗很苦。”
“你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糖。”他无情拒绝了。
阮璃叹了口气，开始埋头喝药。
喝完，祁湛又递了另一个杯子到她面前“蜂蜜水。”
阮璃笑了，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突然问道“你真的要让我唱片尾曲”
“我在剧组说的话不用当真。”祁湛在原木矮几上坐下，矮几太低他腿长，依然坐的不太舒服。
其实那天离开后，他回城找了几个声音来唱deo，什么风类型的嗓音都有，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带给他那天那样的震撼。
嗓音质感也好，歌声所带来的画面感也好，没人比得过她。
但是他并不想承认这点。
“那不行，那么多人，郑导也听见了，怎么能不当真”
阮璃看向他，一双眼睛水润黑亮，“哪怕你再讨厌我，这件事上我也不会让步的，我喜欢那首歌，我要唱。”
这一句，她说的倒是实话，那首歌给人的感觉非常美好，积极温暖向上，哪怕是深处黑暗中，也能从中看到明亮的希望之光。
女孩坐在他面前，嘴唇还有一点苍白，软绒的半干长发随意散着，双颊却因为热水澡起了一点红晕，让莹白的肌肤看着外粉嫩。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在说出“喜欢那首歌，想要唱”的时候，外明亮喜悦，就像是她真的非常喜欢。
或许吧，或许她是真的喜欢。
也或许，这只是她的又一个谎言。
可他已经有些分辩不清了。
她近来说的话，做的事，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祁湛眼帘半阖，那里面暗流涌动。许久，他再次抬眼看向她“好好唱，唱得不好我会换人。”
她的唇角一点点翘起，最终扬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她搁下杯子，倾身将他抱住“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唱的”
他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她抱得那么紧，身体柔软，发间还带着馨香，靠在他身上很小的一只，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整个圈进自己的身体里。
祁湛伸出手，最终在她背上拍了拍，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僵硬的近乎别扭“女孩子，少动手动脚。”
阮璃
你妹。
第二天，祁湛去对面接阮璃准备去别墅录音。他看了眼密码锁，还是伸手摁了门铃，结果来应门的人却是伟伦。
“祁老师您好”对方笑得礼貌又殷切，那笑容落在祁湛眼里却碍眼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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