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院,
周院判正在小书房斟酌药房,冷不丁听到一声暴喝:“大姑娘呢,让她滚出来见我!”
徐府大姑娘再不济也是公主之女,皇上都不会如此呵斥,这……
书桌本就邻窗,周院判顺着半开的窗往院子里看。
户部侍郎徐言昭,周院判自然认得。
只是外头素有俊逸温润美名的徐侍郎,和院子里这个暴跳如雷的,果真是一个人?
守门的小丫鬟福身道:“老爷,大姑娘病了……”
徐言昭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装病的把戏都会了,真是好样的!”
内室,
徐婉宁眉峰一剔,对亲生骨肉大喊大叫如训猪狗,渣爹自个才真是好样的。
康宁长公主也是一愣。
夫君平日里待大女儿严厉是有的,父女两个也时有争执,可发这么大的火……
她见女儿苍白的小脸冷凝一片,抚慰道:“你父亲八成还在为婉萝受伤的事生气,他若是知道你病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徐婉宁懒洋洋:“母亲说的是。”
下一刻,心疼女儿的徐言昭,一脚踹开了门。
当然,他心疼的女儿是小女儿婉萝。
徐婉宁看向来人。
能让公主倾心,徐言昭自然是个美男子。
他如今才过而立,白面微须样貌儒雅,眉宇之间颇有清高孤傲之气。
不过在徐婉宁看来,白瞎了这幅长相。
看到康宁长公主也在,徐言昭先是一愣。
再看大女儿肃着脸坐在榻上,他忍不住斥道:“诗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见到父亲,连请安都不会了?”
康宁长公主急道:“夫君,宁姐儿不是有意的,她身体不好,总该优容些。”
她一面安抚徐言昭,一面给徐婉宁使眼色:“婉宁,你爹爹特地来看你,你还不过来?”
徐婉宁按了按胸口,平静无波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我被父亲踹门骇着了,心口疼的厉害,暂时起不来。”
康宁长公主才听完周院判一番骇言,连忙道:“不起来便不起来,你好好歇歇,你父亲他不是有意的。”
若是往常,康宁长公主自然向着丈夫。
但她一颗心偏了大半给丈夫,对亲骨肉也总还有一小半记挂。
如今丈夫好生生在身边,女儿却一不留神就有早夭的危险。
如此,康宁长公主便头一次斜了心头那杆秤。
徐言昭素来不喜欢大女儿,其中便有她眉眼与性格尽随了早年的康宁长公主,尊贵傲气的扎的人眼疼的缘故。
他手指虚点着徐婉宁,气道:“你心口疼,怕是心虚才是!你妹妹身体娇弱,你竟也能狠着心残害她,你…...你个孽障!”
徐婉宁无辜至极:“龙生龙凤生凤,父亲自己生了个孽障,女儿能有什么办法?”
她很感激重生成个挂着皇室血脉的人,至少徐府能管教她,可是管教不了也不能随意处置。
徐言昭额上青筋暴跳,她什么意思,骂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孽障?
康宁长公主见丈夫脸色铁青,急道:“夫君,宁姐儿才在祠堂跪了三日,险些累出心疾,她是病昏头了,你和孩子计较什么。”
徐言昭甩开康宁长公主的手:“夫人,你还要护着这个孽障到什么时候?她在外飞扬跋扈,在内欺压姐妹,徐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什么心疾,怕是不知哪里来的野郎中收了银子,替她来诓骗你!”
正在此时,门框咚咚咚被敲了三下。
徐言昭看过去。
周院判双手一拱,面色冷淡:“徐大人息怒,徐姑娘的病是下官诊的,若是您有疑虑,便请另请高明吧。”
专业水准被质疑,是个人都难以平心静气。
周院判虽然只得六品院判身份,但凭借医术,他在王子皇亲府里乃是座上宾,并不惧徐言昭这个三品官身。
徐言昭很尴尬,徐婉宁一脸平静。
这位周院判比她预料到的,还要刚嘛。
她心道,要是周院判能再稍八卦些,将今日周府所见传出去,那就更好了。
周院判对上小姑娘平静的目光,心中泛起几分同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徐侍郎在外人模狗样,内里竟对家人如此粗暴。
再有,这位徐家大姑娘年纪小小却进退有度,一点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顽劣,果然眼见为实。
有外人在,徐言昭只得僵硬的转换了面容,重新温文尔雅起来。
当然,他还很谦恭的对周院判赔了不是。
周院判态度依旧冷淡,只对徐婉宁的病情没有一丝隐瞒。
徐言昭还是将信将疑,大女儿土匪一般骄横的人,怎地到了旁人嘴里,就是个纸糊一般的人了?
送走了周院判,徐言昭一通火也发不出来了。
只是他依旧阴着脸:“这次先饶了你,下次若再欺负你庶妹,家法伺候!”
徐婉宁将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胳膊上的伤:“父亲,若是你的爱女欺负了我,你又如何?”
徐言昭愣住,林姨娘和萝姐儿没有告诉他,大女儿也受伤了,而且伤的还不轻。
他脸色难看的沉默了一会儿,只道:“你们两人都有错,父亲既训了你,萝姐儿那里自然也会训诫,这便扯平了。”
徐婉宁唇角微勾:“父亲处置公允,女儿很服气,既要各打五十大板,女儿在祠堂跪了三日,不知萝姐儿什么时候跪上一跪?”
看着大女儿凤眸挑出的那一点讥讽,徐言昭横竖看不顺眼。
他冷冷道:“她是你妹妹,自小身子有弱,何必咄咄逼人?”
徐婉宁对渣爹并不抱希望,复看向康宁长公主:“母亲也这么认为?”
康宁长公主在女儿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了然般的嘲讽。
她蓦的想起那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更何况,宁姐儿也没有说错,她的确也受伤了。
康宁长公主便道:“是该公平一些,等萝姐儿伤好了,便也去祠堂跪上三日。”
徐言昭不可置信又十分不愉:“康宁!”
他语气沉沉。
康宁长公主弯着脖颈,声音轻且细,期盼中带着委屈:“夫君,宁姐儿也是咱们的女儿呢。”
又是这样!
徐言昭眼中闪过烦躁,她什么意思,提醒他自己的公主身份吗?
徐言昭缓和了心绪,牵过康宁长公主的手:“康宁,为夫难道不疼宁姐儿?只是她生性顽劣,宠溺太过是要闯大祸的,爱之深才责之切,你明白吗?”
康宁长公主对上丈夫和煦又深情的目光,心头一软。
徐婉宁看的叹为观止,渣爹这是在对便宜娘洗脑吗?
徐言昭继续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萝姐儿身体弱受不得祠堂阴冷不说,老太太那里,前些日子才夸你理家有方,她那么疼萝姐儿,若是知道了萝姐儿受罚,岂不是要恼怒?”
徐婉宁没有出言打断,仔细观摩渣爹和便宜娘的相处方式。
她有种直觉,这其中定然有空子可钻。
康宁长公主自然怕老夫人不高兴,老夫人不喜欢她,全凭夫君在婆媳两人之间斡旋。
她若惹老夫人不高兴,夫君岂不是又要辛苦。
徐言昭见康宁长公主动摇,叹息道:“你身份尊贵本就受人诟病,若是再传出苛待庶女的名声,我怎么舍得?”
徐婉宁神色一顿,什么叫身份尊贵要受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觉得丈夫说的句句在理,可女儿委屈了也是真的。
她想了想,柔声道:“夫君,不如这样,萝姐儿在祠堂跪上一日,意思意思便可,如何?”
徐言昭没想到,自己都如此温言低气了,康宁长公主还要罚人。
不过萝姐儿隐瞒自己大女儿受伤的事,也是该罚一罚。
他冷下语气:“那便这样吧,我书房那里还有公务处理。”
渣爹走了,徐婉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母亲,你身份尊贵难道是错,父亲为何说会遭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见女儿主动说话,心中一喜,笑道:“傻孩子,徐府百年世家,在朝堂份属清流,母亲是皇族又是长公主,总是带累他了。”
朝堂之上不止有文武之争,世家恩荫的官员和科考路子出来的官员,互相之间也看不顺眼。
徐言昭曾告诉过康宁长公主,他以探花郎的身份入朝为官,却蹉跎十数年才是个三品侍郎,其中娶公主被清流排斥占很大的原因。
徐婉宁心头不屑,自己本事不佳宦海难行竟怪在妻子头上,渣爹也真敢说。
一副小男人做派!
康宁长公主一副丈夫为自己牺牲甚多的甜蜜样。
徐婉宁看着心累,敷衍两句将这位脑袋不太清醒的便宜娘送走了。
却说周院判回到御医院之后,便立即顶头上司刘院判叫去了。
刘院判仔细问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心道明日清晨为太后诊平安脉,可得仔细回禀。
倒不是刘院判多事,而是太后只当今天子和康宁长公主两个血脉。
可来天下父母心。
太后早有懿旨,若是长公主那里召御医看诊,必得及时回禀。
康宁长公主好些年都未曾召过御医,但刘院判人老成精,并不敢忘记太后早年的懿旨。
太后母女失和不假,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次徐家大姑娘病的重,未必不是太后施恩垂询,借机与长公主重叙亲情的好时机。
至于太后知道了长公主的独女竟郁结于心,甚至差点会影响寿数后,又会怎么想徐家,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贵人们的事多寻思少掺和,这才能活的长久。
徐婉宁早起去康宁长公主的院子请安,正撞见徐婉萝端端正正的跪在长公主的静心院。
她心道,这个心眼多如筛子的庶妹是知道自己要去跪祠堂,所以求情来了
康宁长公主昨夜睡的并不好。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女儿跪祠堂发了心疾,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硬了。
既睡不好,便起的迟。
徐婉萝让丫鬟不要打扰长公主休息,兀自跪的笔挺,得了值守的下人们不少钦服。
瞧瞧,这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不像是大姑娘,总是暴跳如雷的,实在难伺候的很!
听到脚步声,徐婉萝回头望去,旋即惊愕的微张着嘴。
徐婉宁不是好长时间都不穿红衣了吗,怎么突然……竟然该死的明艳多姿!
徐婉宁注意到徐婉萝惊讶不掩嫉妒的眼神,心情甚好。
她捋了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微微一笑:“我这一身不好看吗,三妹妹?”
原主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初露明丽张扬的美貌,放在现代妥妥的御姐预备役。
然而徐婉宁早起梳妆,丫鬟拿来的却都是素白、淡蓝等既寡淡的衣裳。
徐婉宁想起来,原主心中喜爱浓艳的颜色,但见打扮清雅的徐婉萝更受父亲喜欢,便生生扭曲了爱好。
她对这种委屈自己讨好他人的行为嗤之以鼻,怎么高兴怎么装扮,火烧云般的衣裙配上端丽大方的眉眼,如今整个人耀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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