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笔挺的羽毛上, 流转着乌沉而邪异的光。
在叶争流把这东西丢进材料框的一瞬,暗红色的格子发抖似地震颤了几下,像是想要厌恶地把这东西吐回叶争流脸上似的。
但它终究没有。
叶争流亲耳听见, 木质的材料格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很像是肠胃感冒时的干呕。
以前的那些炼器材料, 几乎在放进格子的瞬间就会显示出相应的文字。然而这一回的羽毛,却让叶争流等待了很久, 才浮现出一个扭曲的弹窗。
气泡里的文字看起来十分虚浮,浅淡得像是打印机的墨盒已经榨空了墨。让人有一种只需拿手一抹, 便能把它的痕迹全部消去的错觉。
材料杀戮之神的诅咒实体虚无
等级
炼器建议
对于物品材质,系统不敢判断;勘测物品等级, 答案模糊不清;至于系统给出的炼器建议,就更是如微雕一般的蝇头小字。
当叶争流读到此处时, 那笔画细细的蝇头小字已经消失了一半。叶争流不得不把眼睛贴到屏幕上,瞪大了眼睛看。
那字迹淡得好似纸上打湿的水迹,其上薄薄地写着四个字难以判断, 建议
建议后面的字体已经如蒸发的水汽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前面那短短的六个字, 此时也逐渐模糊到连笔画都看不分明。
叶争流和屏幕拉开距离。她下意识又往材料框里看了一眼, 愕然发觉, 那被收入材料格子的羽毛, 此时竟然凭空消失了大半。
这些东西就和被从宿主身上连根拔起的菟丝子一样, 离开了人体后, 便再难看出之前那股蓬勃发疯的生命力。
或许, 这就是解凤惜口中所指的“非虚非实”。
眼看材料格子里的羽毛变得越来越少, 叶争流不再考虑, 抬手就按下了炼制的选项。
三足的黄铜大鼎里,炽热的岩浆色火焰又熊熊燃起。
预计炼制时间
预计成功率
叶争流关掉页面前又扫视了一眼受到其中内容物的影响,炼器炉里的火焰已经烧成了一种极其暗沉的紫色。那色彩仿佛一只蒸腾着泪水的眼睛,又像极了落日西沉前,最后一刻死气恹恹的长生天。
听到身后大门开合的声音,白露下意识警戒地转过头去。
见到回身合上房门的人是叶争流,她这才放松肩膀,缓缓地吐出口气,终于见到了主心骨一般“师妹。”
不怪她这么防范,白露本人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滴纯然无害的露水,如一个象征暑气消散,早露生发的节气。
她纯良到解凤惜都要在碧苔堂里挂牌子,言明能教白露抵御医闹者有重赏,这就足以见证白露的战斗力。
宅男的杀伤力都能有05鹅,白露小师姐还不如宅男,因为她根本下不去手杀鹅。
解凤惜如今正昏睡不醒,白露真怕来了什么歹人。
现在,一见平时就很爱用物理锤平问题的叶争流过来,白露便如同见到一个行走的打架机,又怎能不安心。
叶争流走近解凤惜的床榻,挑起烟罗色的纱帘看了一眼,只见解凤惜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她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问身后白露“多久了”
白露如实回答“师父已经昏睡了小半个时辰他能休养生息,也是好事。”
叶争流笑了笑,手指一松,任那薄纱的帷幔自行落下。纱帐尾点缀的流苏一颤一颤,被她顺手缠在缀金的挂钩上。
“师姐,我是想问你,师父方才那副模样,已经有多久了”
见白露面现迟疑之色,叶争流翘起唇角,拖来一个绣墩,贴着白露身边坐下。
“师姐,经过方才那一桩事,难道我们三人还不算同生共死刚刚师父和我解释那是杀戮之神诅咒的时候,不也半点没有瞒我。我只是心里不放心师父,我不是那些外人,师姐便和我说了罢。”
叶争流这一番话可谓情深意切,鞭辟入里,一句话里藏了四五个坑。
像是这么好听的劝说,要是让解凤惜听见了,想必会笑着连连赞许,让她当场就滚着出去。
可惜,白露小天使的造诣着实比不上狗男人们。
叶争流有理有据地劝她两句,她眉目间当真浮现出了犹豫之色,觉得师妹说得很有道理。
“但,但不能让师父醒了和你说吗”
叶争流心想,等解凤惜醒了,不想提这事,难道我还有本事掐他喉咙吗。所以要打听当然是现在打听。
然而在面上,她只是从容一笑。
“师父有命令师姐你不许和外人说吗”
以叶争流对解凤惜的了解,此人多半不会说这么掉面子的话。
果不其然,白露想了想,答道“这倒没命令过,此事要紧,师父知道我定会保密的。”
“那正是,师父这就是事急从权的意思啊。”
叶争流诚挚地对白露说道
“师姐刚刚过去时,有没有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根烟凤翎实不相瞒,我看师父那般模样,真是万念俱灰,心想若是师父咽不下我喂的药,登时抹脖子算了我对天发誓,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绝无半字诳瞒。”
白露吃惊道“师妹”
叶争流淡淡一笑“所以,师姐便知道了吧,我对师父的关怀,丝毫也不比你少啊。”
白露感动得双眼里隐隐浮上泪意,终于对叶争流吐了口。
叶争流一面满眼认真地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等她有钱了,不能只记得给向烽购买“说话的艺术”,还得给白露编几本防诈骗小常识。
顺着白露交代的细节抽丝剥茧,叶争流才渐渐拼凑出了方才这场意外的形状。
解凤惜身上的异变,确实如他所说,是一种诅咒。
这种诅咒究竟持续了多久,白露也不知道,自她被收为解凤惜弟子那一天起,解凤惜似乎便一直饱受诅咒的折磨。
而白露被解凤惜收为弟子,已经是三年半前的事了。
叶争流根据解凤惜叛出玄衣司的时间推定,解凤惜身上的诅咒,至今多半存在了五年。
这期间里,白露一直尽力地为他压制,解凤惜自己大概也找了不少办法。
这次他携白露和叶争流共同出行,前来鹤鸣山参加婚礼,正是因为他又得到一个新情报。
叶争流能够猜到,情报的内容,多半就是鹤鸣山的众位宾客,包括应鸾星,或许还要包括裴松泉,他们都想要争夺的那个“东西”相关了。
白露娴静乖巧地坐着,微微抬眼看向叶争流,神色纯净得仿佛一朵生长在山溪边的花。
在把“诅咒”这个关键词和解凤惜联系上的一刻,叶争流便彻底明白,解凤惜此行为何非要带上她。
由于初见白露时,受到她人物简介里“医师”职业误导的缘故,叶争流一直以为白露的卡牌和药有关。
然而实际情况却给叶争流敲了一个警钟系统里的资料固然准确,但却不可尽信。
因为谁也不知道,系统里只用一个标签做出的总结,背后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来龙去脉。
白露的卡牌和药材、和针灸都无太大关系。
如果一定要给她的天赋做一个判断的话,叶争流会称呼她为“牧师”,就是网游里最常见的那种奶妈职业。
因为,非常巧合的,白露自己能给人看病、救死扶伤,而她的卡牌能力又是驱散诅咒。活脱脱就是网游里的典型牧师。
据白露自己回忆,她当时被解凤惜收下的时候,解凤惜身上的诅咒已经非常严重。
漆黑诡异的纹路甚至爬上解凤惜的眼角,逼迫得他不得不在脸上,带一副黄金铸的绿松石半面遮。
若不是白露一日日替解凤惜消除诅咒,他的面具恐怕早就要从半脸直接换成全脸。
叶争流听到此处,抓住了一个细节。
“等等,师父之前的诅咒演变的这么严重过吗”
白露连连摇头,一口咬定“绝对没有,从来没有”
若不是这样,她先前也不会那么慌张,甚至认不出一堆鸟毛里的师父。
呵呵,叶争流悟了。
叶争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师姐你送我的安神香”
“那真的只是效用很强的安神香,师妹若喜欢,我再给你拿一副。”
白露认认真真地和叶争流解释道
“对师父来说,这味药已经不能用来助眠,只是一剂辅助的药物。我每次为师父清除诅咒的时候,都要先用药令师父静心,等师父心如止水了才能开始不然,诅咒太强大,我会受到诅咒的反噬。”
叶争流回忆了一下“那个药可以直接吃,是吧”
“师妹千万别吃。”白露吓了一跳,“我把药放在一起,是因为需要不同的药性相互沾染,才能起到更好的作用。就连师父都是挑着吃的”
叶争流虚心请教“那不知,我之前给师父喂进去了一袋,大概会带来什么副作用”
白露的脸刷一下红了,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叶争流一眼,嗫嚅道“我去得及时,加上只有一袋除了几个月内或许肾水不调,精血空虚,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害处。”
叶争流“”
叶争流当即真诚地看向白露,字字句句恳切至极。
“我觉得这种小事,师姐你就不必告知师父了。”
白露思考一番,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叶争流忽然又想起一事“哦,对了,我之前给师父那个装头发的香囊袋子,师姐你有没看到师父放在哪里了”
香囊里没准还落着一根两根裴松泉的头发,叶争流想拿着研究研究。
再就是
既然这个香囊里装着的药材,曾经导致解凤惜身上出现如此清奇的插曲。
那么,香袋没准能和猴猴的金刚孔雀羽毛一样,在炼器系统里制作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叶争流欣慰地发现继猴猴以后,解凤惜即将成为自己的第二大原材料供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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