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鬼迷心窍

    第三十一章

    司予曾经有过一段非主流青春期, 那个时候, 她走的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郁路线，日记本里写的都是什么家里没有人在意我，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关心。

    后来她真的死了。

    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任你再勇敢无畏，面对死亡时，也难免会心生恐惧。

    现在的她, 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你别走。”司予伸手拉住林予安的衣角。

    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或许还在摄影棚里看着她，司予就觉得浑身发冷, 甚至紧张到想吐。

    “到底怎么回事？”陈峰有点急了, 司予状态明显不对, 她整个人都紧绷着。

    林予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低头看着司予捏住他衣角的手。

    她很用力, 指节微微泛白, 他轻轻一动, 她就受惊一样捏得更紧。

    胸口那团怒火烧得更旺，烧得他有点疼。

    “我不走。”林予安握住司予的手腕, 她手腕很细。手掌轻轻一合就能拢住。

    指腹贴着她的手腕内侧，林予安甚至能感觉到司予过快的脉搏。

    “我不走，”他又说了一遍, 这次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平缓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别怕。”

    司予和他对视了几秒, 之前她总觉得，林予安的眼睛像沁了一层浓雾，让人看不透也看不懂。

    今天这团雾散了，眼里星星点点燃起了火。

    她睫毛抖了几下，突然不敢看他了。司予低下头，视线落到被他牵着的手腕上。

    应该甩开的，这里人多眼杂，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但是司予没有动，或许是因为林予安的手掌太温暖，又或者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好闻。

    陈峰动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自己面前上眼，他上前一步，拔开两人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手掌空了，林予安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他简单两句把刚刚的事情说完。

    “什么？”陈峰气得语无伦次，“这个狗东西，妈的，我要去告他们。”

    “你要告谁？”司予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别闹大，先别惊动其他人。”

    陈峰还是不甘心，“可是.......”

    作为经纪人，他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只要女艺人没被偷拍到，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忍了。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这口气却没那么容易忍下去。

    “别可是了。”司予打断他，“他们过来了。”

    工作人员走过来，“司司姐，我们又重新给您换了间试衣间，您看可以吗？”

    现在陈峰听见试衣间三个字就恶心，他直接替司予拦了，“不用，我们去车里换。”

    哪都没有保姆车安全，贴了三层防窥膜，还有窗帘，里里外外全是陈峰王媛一手操办的，连洗车都他俩都全程盯着。

    司予没意见，她现在也对这种试衣间有心理阴影了。

    走到保姆车旁边，林予安拉开车门，一手挡在门框上，等着司予上车。

    很平常的动作，但是司予却莫名觉得有点紧张。

    她拢了拢头发，突然发现手里还握着林予安的佛珠。

    很长的一串，颗颗饱满，触手圆润，一看就是极品。

    “你的。”司予递给林予安。

    林予安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接，“你带着吧。”

    听到司予说有人偷窥她的那一瞬间，他内心的怒火完全无法压制，他只想立刻出去，把吓到她的人找出来。

    摘下佛珠，只不过是因为手腕上戴着东西，打人不太方便。

    打人。

    林予安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有想要使用暴力的冲动。

    他似乎破戒了，但是他不后悔。

    司予一直没说话，也没收回手，林予安打量着她的神色，“你，不喜欢吗？”

    女孩子好像都不会喜欢这种黑乎乎的手串吧，他心里有点犹豫。他有很多佛珠，只有这串是师父给他的，有高僧加持过，可以静心凝神，辟邪除秽，他一直随身带着。

    “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一串。

    “我喜欢。”司予语速飞快地打断他，她几下把佛珠缠到手腕上。

    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被林予安握在手里细细捻过，每一颗都透着温润细腻的光，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佛珠带到手腕上，司予心里安定了许多。

    “咳，”陈峰大声咳嗽了一声，从后面强行挤进两人中间。

    妈的，他好气啊，就这么一会没看到，定情信物都交换上了。再放任下去，他们岂不是要结婚？

    陈峰现在是看明白了，林予安就跟那个唐僧一样。司予就是他求佛路上的一道劫，等他跨过这道劫，神神叨叨来一句“如果有来生.....”再双手合十鞠个躬，完美告别尘世，就可以上山接着当他的得道高僧。

    可是他们司予呢？还真当女儿国国王吗？

    向来都是悲剧让人印象深刻，如果是正常恋爱，陈峰根本不会反对。但是这场注定是悲的恋爱，陈峰绝对要反对到底。

    这种我爱你，你爱我，但是此身已许佛的剧本陈峰看的太多了。

    从来都是小姑娘情深一片，和尚拍拍屁股走得干净。

    今天，陈峰就要用社/会/主/义的光辉，照醒司予这只迷途羔羊。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司予，还有她手腕上的佛珠，“同志，你这个月的党.费该交了，记住，心中有党，前路理想。”

    司予：？

    她上下打量陈峰一眼，“我是团.员。”

    *

    陈峰一个人站在摄像机后面，陪着司予拍摄。他黑着一张脸，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其实心里怂的一批。

    扶了扶脸上的墨镜，他继续盯着棚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大家都很正常，忙成一团，所有人看起来都没有异样。

    陈峰心里忍不住怀疑，林予安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让他站在这吸引目光是林予安的主意。偷窥司予的人肯定知道自己暴露了，也知道司予他们会加强警惕。林予安让陈峰站在这，明着保护司予，他自己去了后门。

    今天来到现场的工作人员不少，摄影棚是仓库改的，没有监控。但是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所有人都带着工牌，基本上都是一个公司的人，互相都认识。

    这就几乎可以肯定，刚刚偷窥司予的那个人，就是现场工作人员，也很有可能还在现场。

    只要一想到现场有这么一个变态，所有人的心情都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林予安干脆让自己也在暗。

    他站在摄影棚的后门处，这里没什么人来，堆着一堆杂物。

    手机震了一下，有一个监控视频发过来，林予安点开看。

    十分钟前，他给林杰打了电话，要了摄影棚周边所有的监控视频。

    林杰是家里给他安排的助理，为了让他尽快适应山下的生活，早日接管林家。

    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今天是第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提要求。

    虽然不知道林予安要视频干什么，但是林杰还是很激动，他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林杰发过来的视频很全，不光有视频，还很贴心地把这个摄影棚最近几天的人员流动名单附上了。

    林予安抿着唇，点开离司予试衣间最近的侧门处的室外监控视频。

    侧门往来的人很少，几乎没有人经过。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直到有一个人蹲到地上。

    是个女人。

    女人蹲下身，把道具盒子堆在脚下，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她慢慢扶着墙踩上箱子，一撑胳膊，就攀到了仓库的气窗上。

    看到这里，林予安不想再看了。

    因为气窗下面，就是司予的试衣间。

    他捏紧手机，习惯性地想捻一下手里的佛珠。

    手里一空他才反应过来，佛珠已经送给司予了。

    烦躁，气恼，担心，还有心疼。

    所有情绪混在一起，堵在林予安的心间。情绪没有宣泄口，所有的感受都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他隐隐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不受控制的还有陈峰。

    “是个女人？”陈峰怒不可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妈的，她自己是个女的还干这种缺德事？”

    谁都没想到这个变态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陈峰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我已经找到她了。”林予安面无表情地拦住他，“你先送司予回家。”

    司予的拍摄已经完成了，她正在往这边走。

    眼看司予越走越近，林予安语速快了点，“你送她回去，剩下的我来处理。”

    林予安不想让司予再接触这个女人，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接触到这种事，这种人。

    陈峰没说话，他盯着林予安。

    刚刚是他太生气了，但是现在，他敏锐地感觉到，林予安似乎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先不说周边的视频他是怎么弄来的，就他现在这幅气势，就不像一般人。

    林予安毫不闪躲地和他对视。

    “好，”陈峰先移开了目光，“我送司司回去。”

    有些事情不必知道那么多，有些人不必了解的那么透。

    他只要知道林予安是楚涵亲自安排过来的，是可信的，就够了。

    “查到什么了吗？”司予走到两人身边，她心情平静了些，但是提起刚刚的事，她眼神里还是有点惊恐。

    陈峰瞄了林予安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就替他回答司予，“还没有，咱们先回去，一会我跟公司联系一下，让公司那边派人来。”

    “那好吧。”司予有点蔫，她真希望自己能失忆，彻底忘记这件事，还有那个偷窥者的眼神。但是她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偷拍她，跟上辈子害死她的人有没有关系。

    坐上车，司予习惯性地坐到靠里面的位置，把旁边的位置留给林予安。

    林予安没上车，他低下身子，“我有点事，你先跟他们回去吧。”

    “你有什么事？”司予坐直身子，眼神慌乱了一瞬。她下意识地就想让林予安别走。

    又是坐车，又是她和陈峰王媛三个人。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死的，还有杀她的人那双眼睛。

    混乱的记忆涌上来，司予眩晕了一下。

    “林予安有点私事。”陈峰坐上驾驶座，准备发动车子，“让他去办吧，我们陪着你呢，你怕啥的。”

    “哦，”司予慢慢应了一声，她收回目光。林予安也有自己的事情，她没理由让他真的一直在她身边。

    “那你去忙吧。”司予扯个笑出来。

    车子发动了，林予安手还扶着车窗。

    他定定地看着司予，她笑起来眼睛总是弯弯的，像有细碎的星光洒出来。现在她的笑，却透着点委屈的味道，像朵被太阳晒蔫了的小花。

    “不忙了。”林予安突然开口，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里静了静。

    陈峰深吸一口气，他扭过头，“林予安你要忙就去忙，这有我们。”

    林予安拧开一瓶水递给司予，从车后拿过小薄毯搭在她腿上，又调了调出风口，不让风直吹着司予的头，最后又帮她拉下遮光帘。

    一切都做完，他才看向陈峰，“我现在就在忙啊。”

    你，妈，的。

    陈峰彻底明白了佛教传承千年的秘密，就是他妈的这帮秃驴太能骗人。

    一会一个主意，你怎么比女人还善变。

    之前还说什么“你先送她回家，我来处理。”你处理你个头，你个糟和尚坏的很。

    陈峰呵呵一笑，暗示林予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一下。”

    林予安手指在手机上动了动，一条短信发给了林杰。

    “处理好了。”

    陈峰气到头晕，三分钟之前林予安还要去处理那个女人，三分钟之后就说处理好了。他要打110，他被耍了，被和尚骗了。

    “开车吧开车吧。”司予催陈峰，林予安上了车，她心情好多了，更不想在这个破地呆着了。

    陈峰含泪开车，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解决那个变态女人，还有这个骗子和尚。

    车子停到司予家楼下，林予安手机响了一声，是林杰发过来的。

    他点开快速看了一遍。

    事情经过很简单，但是他没想好要怎么跟司予说。

    “你到底处理什么了？”陈峰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行不行，不行就交给我。”

    “有人掏钱，要她偷拍司予换衣服的视频。”

    “谁？”

    “还在查。”

    陈峰还在接着问，“你是......”

    “安安，”走在前面的司予扭头打断了他，“走快点，我困了，我们快点回家了。”

    林予安应了一声，没再回答陈峰，快步走了上去。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再品品司予刚刚那句话，陈峰和王媛对视了一眼。

    “峰哥，”王媛先开口，“我觉得，我要有老板娘了。”

    “........”

    *

    司予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她早早就躺到了床上，辗转反侧两个多小时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一会是透过更衣室的缝隙看她，一会又是在她临死前隔着车窗看她。

    “唉，”司予长叹一口气，翻身下床，走到餐厅去喝水。

    夜色已深，房间里静的几乎只有她喝水的声音。

    黑暗和安静总会扩大人的恐怖情绪。

    司予干脆把所有的大灯都打开，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找个深夜节目看。

    “睡不着？”次卧的门打开了，林予安走进客厅，站在茶几前看着她。

    “嗯，一闭眼就是那双眼睛。”或许是信任，面对林予安，她从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予安静了一会，他弯腰关了电视，走到司予面前。

    “去睡觉，我在门口陪着你。”

    夏夜的晚风吹进来，窗外一轮孤零零的月，星星没有几颗，空气也不是很好。

    平常又普通的一个夜晚，司予却无端觉得，今夜月色真美。

    她枕着手臂，看着门外的人影。

    走廊的廊灯把林予安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影绰绰地照进屋里，有一点点影子落在了她的床边。

    她把一只手放到林予安的影子上，闭上眼。手腕上的佛珠垂到床边，随着她慢慢均匀的呼吸，一点点摇晃。

    林予安一直背对着司予的房门站着，听见屋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他慢慢靠墙坐下。

    长夜漫漫，他却毫无困意。

    司予说，她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让她害怕。

    可是林予安闭上眼，就是司予。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陪着司予，还是司予陪着他。

    第二天司予醒得很早。

    她以为自己晚上会做噩梦的，结果却一夜好眠。

    睡得好心情也好，她揉揉眼睛，走出卧室。

    “你，”司予后退一步，“你一直在这？”

    林予安靠墙坐在她的门口，头微微垂着。

    听见她的声音，他抬起头，声音有点哑，“嗯。”

    “你怎么......”司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林予安太超乎她的想象。她喉咙突然有点酸涩。

    林予安站起身，他很高，司予赤着脚，要使劲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睡得好吗？”

    “.......好”

    林予安似乎笑了一下，“吃饭吧，在桌子上。”

    司予几乎是飘到餐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平时有工作的时候，她的早饭都是陈峰或者王媛来接她的时候顺便带的，不工作的时候她一觉睡到中午，也不用吃早饭了。

    今天看着这一桌子早饭，她有些迷茫，“这都是你做的？”

    “嗯。”林予安声音喑哑，一双眼有点困倦，下巴上还带着青色的胡茬。

    和他平时很不一样，仿佛之前那些清冷孤高的距离感都是假象，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当然还是比普通男人帅。

    司予看看早饭，又看看他，她突然鬼迷心窍，“林予安，你们和尚真的不可以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我很粗长，明天 我会继续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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