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冲喜小郎君第二十九章

    冲喜小郎君第二十九章

    这是少年曾经的苦难，但是他却说得云淡风轻。直到他说到他最后的一个主人, 言语间才仿佛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今言承认, 他以前没有见过安泰这样的人。和他有相同经历的人, 恐怕没有他身上的淡漠与平和。

    “你习过武？”今言问他, 就凭他进入院子没有发现安泰，安泰至少是学习过调节气息的。

    安泰轻轻点了点头, 长长的睫毛煽动着:“主人家教的。那时他总说我太过瘦弱，过分瘦弱是无法平安康泰的，便教我习武了。也还教我读书……”他也是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语气里却有着无尽的伤感。

    “最后的那个主人？”今言听得出来, 安泰对于这个人，似乎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安泰这才收回眼神，笑吟吟地望着今言:“他不是坏人，他和其他人不同。”

    今言点了点头，各人有各人的境遇，那本来也不是今言该关心的事情。

    “说说他吧。你的……丈夫。”安泰说。

    “青哥儿吗？是个单纯善良而且极其温柔的好孩子。”今言也笑, 又想起了早上睁眼的时候, 脑子里冒出的“妖艳贱货”。

    “好孩子？”安泰显然非常不理解今言的这个用词。

    “嗯，他就是个孩子。其实他比你还大一岁，只是心智只若五六岁的孩童。”今言解释得也很平静，就像安泰说自己的经历时候那样。

    安泰一愣:“他……”

    “他不是天生如此。他小时候，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后来被晋王接去，再送回来, 却成了痴儿。”

    安泰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可是今言的话却没有停下:“不仅如此。青哥儿虽是傻了，相貌却仍是漂亮可爱，只是晋王嫡子出生那年，青哥儿不慎被滚水烫伤，毁了容貌。”

    今言特意提到了晋王嫡子的出生，安泰极其聪明，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今言的意思。

    “没想到……他竟也是个苦命的……”安泰轻叹。

    “不仅如此。我们一家三口原本在安城活得好好的。晋王却以我娘父母之命要挟我们一家进京。”

    “如今，竟是逼着青哥儿生出孩子。”今言冷笑:“待青哥儿的孩儿降生之日，便也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祭日了！”

    安泰住在这里，外面没有什么人看守，这说明晋王是相信安泰不会像安夫人那样逃跑的。这其实很能说明，要么安泰一早就知道晋王要做什么，要么就是安泰被晋王哄住了，然后心甘情愿地藏在这里。

    在见到安泰之前，今言拿不准是什么情况。但是在见到安泰之后，今言就明白了，安泰怕是知道得很多。

    “所以，你来找我。”安泰叹了一声:“你想瞧瞧我，再决定怎么做？”

    今言点了点头:“幸好来了。否则用之前的办法，或许会功亏一篑也说不定。”

    “你原本想暴露我的存在。让晋王有个妓生子的事传得满城风雨。那样，至少能拖住晋王，让他暂时没有时间盯着你们？”安泰转过头看着今言说，他倒是也并不生气，语气还是同之前一样平淡柔和。

    “差不多。”今言承认:“若你是我想像的那样的话。”

    “你曾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安泰仿佛对这个问题更加感兴趣一般地问道。

    “卑微，脆弱，恐惧，茫然，难以独活。”今言答得也是极为干脆直接。

    一个从小在勾栏院出生长大的孩子，无疑是卑微的。不到十岁又被母亲卖了，中间换了好几家主人，一直被当做宠物养着，这样的人当然是脆弱恐惧的。正因为这些经历，依附主人习惯的宠物自然难以独活，在遇到问题以后，他无非解决问题，自然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倒也是。只是让你失望了，对不住。”安泰笑了起来，倒是像极了深夜里的昙花绽放。“你倒是同我往日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只是如今你见了我，改了什么主意？”

    “办法是要改的。只不过改之前，倒是想问问你的想法。你为什么留下？你怎么看晋王？”

    安泰盯着今言看了好一会，他没有恶意也没有试探评判，那表情大约是觉得今言这个人还挺新鲜的。

    看了好久，他才说话:“你放心，那样的人，我怎会拿他当做父亲。其实，若不是他死了，晋王是寻不到我的。”

    “我不逃，是因为京都是我自己回来的。我依稀记得母亲住的地方，依稀记得她的模样。我回来本是想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日子过得如何了。”

    “不过，母亲没找见。倒是遇见晋王寻子了。于是我又想，我得瞧瞧生出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呀，便让他找到了。之后，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我还有个兄弟……”

    “我留下来原本是想看看，我那兄弟与我有什么不同。也不知，日后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反正我如今也无处可去了，留下来看看热闹也成。”安泰依然微笑着，语气里却全然是对生死的不在乎。

    今言知道，安泰后来的生活和遭遇，恐怕和他们之前想象的并不太一样，否则养不成这样的性子。

    他想看安青的热闹，今言也没什么可指责对方的。设身处地去想，要是换成今言是他，大概不仅仅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可能还会多添几把火，烧到谁算谁，纯粹报复社会。

    “他叫什么名字？安青？青哥儿？我之前听你说，也还觉得他是个苦命的。不过我方才还是想明白了，他仍是比我幸运，幸运得多呢。”安泰又说。

    今言点了点头:“嗯，以前是的。”他不否认，安青就是傻了也比安泰强，毕竟他有疼爱他的母亲和富足安定的生活。

    但是根据原剧情判断，安青病了以后被当做弃子一把火烧死了。没了安青，安泰就成为了晋王唯一的选择。按照安泰的智商，他可未必会死，他若有心的话，或许还能折腾晋王一顿。

    因此根据原本的结局，或许赢家还是安泰呢，而安青却早早被人害死了。

    “那以后呢？”安泰好奇问道。

    “以后 —— ”今言也转过头去，与安泰对视:“以后，便看你怎么想了。”

    “我？”安泰迷惑，他是真的迷惑。

    “与我合作。干掉晋王，我们一起离京，从此海角天涯，天高皇帝远。安青是你兄弟，安夫人的个慈和的人，我也不算难相处，是吧？”

    “作壁上观。那我就按照原计划，我只管做我的。我也不知道你还会卷进什么样的是非里。或许我做的事最后会害死你，也或许晋王会先动手除掉你。这种情况，是你心里根本不在乎生死的情况。”

    “你若不想死，就会出对策。只是此时你的对策难以两全，还是只能选择一方站队，那又回归原点，是选择与我合作，还是选帮助晋王。”今言说。

    安泰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你心思狡猾，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要我帮你。你知道我看不上晋王人品，让我选他，我定是浑身难受。”

    “原本只做壁上观也不是不成。活不活的，我原本也是不大在意了。不过，如今，我倒是觉得……不该让青哥儿死了。”

    “为什么？”现在轮到今言不解了。

    “因为你在乎他呀。你不想他死，他娘亲也不想他死。他若死了，有人会替他难过……”安泰又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明月了。

    “那你在乎的人呢？或许他也是在乎你的，不想你死的……”今言想起了那个给安泰起名字、教他读书习武的人了。

    “他死了。”安泰抱着腿轻轻地说，此时他的姿势，就像是母亲肚子里的婴孩。“不过他死前曾说，让我好好地活下去……其实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活着……该不该活着……我还想过，若是我回来找到我娘了，我便问问她。可是她也死了……连给她安葬骸骨的人都没有……”

    今言此时才能感受到安泰的情绪变得低落，这算是他今天晚上难得的、明显的情绪。

    “那就活着呗。一边活着，一边寻找答案。要不万一你死了，临时前觉得自己还应该活着，那多懊恼？”今言说。他是从来不说什么大道理的，但是他说的却是他自己的生存逻辑。

    “也是。”安泰笑了起来:“万一选错了，那多不划算。”

    两个人静静地看月亮，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安泰开口说:“你照着你原本的计划做吧。我会帮你推波助澜，放心，我不会死的。至少，我会看着晋王先死。”

    晋王那样的人，安泰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恨。即便晋王当初瞧不上他的母亲，可但凡晋王愿意伸一伸援手，哪怕是赎出他的母亲，再给一笔银子打发了。把他抱去给家世清白又无子的人家收养。

    但凡晋王肯用半分心思，他也不至有后来的种种遭遇。并不是他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好人。

    只是原本他还没想好，他还迷惑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活着还是跟随已经死去的人的脚步。

    如今倒是想明白了 —— 要死，至少也是晋王先死！

    得到了答案，今言也要起身离开了，否则墨空青那边大概要炸裂了！

    同安泰约定了新的联系方法后，今言原路返回。

    由于回去得太晚，还不得不装出醉酒迷路的样子来。好在今言舍得洒钱，风月场所，有钱的都是大爷。用银子堵住了别人的嘴，今言这才带着面如锅底一般黑的墨空青出了楚悦楼，出了柳儿巷。